連續幾天，郭小滿都在十一點左右溜出家門，在村子里晃悠，一晃晃到下半夜。
午夜的村子比白天安靜多了。
月光傾瀉而下，給整個村子披上了一層白紗，神秘又朦朧。能聽到遠處幾聲狗叫和偶爾駛過的火車汽笛聲。不知誰家的公雞不分清晨黑夜，斷斷續續的打著鳴。池塘里，初夏新長成的青蛙咕呱咕呱，更顯鄉村夜晚的安寧和靜謐。
初夏的夜風陣陣微拂，像大姑娘的手。
郭小滿從家里出來后，便從村子的第一排直走到最后一排的打谷場，感覺有點累。于是便爬上草垛。
果然登高可以望遠，整個村子的屋頂都在郭小滿的眼中，一座座小院安靜的趴在月光下面，像是睡著的小獸。
一公里之外的省道上不時有車燈亮光飄過，郭小滿一直搞不清為什么總是先看見燈光，過了一兩秒才聽到車子的聲音。可能是眼睛長在前面，耳朵長在后面的緣故吧。郭小滿邊這樣想邊通過車子的聲音辨別著是小轎車還是拉磚四輪拖拉機。
夜越來越深，連青蛙都叫的稀了。郭小滿站在巡視了很久，期待的聲音仍然沒有出現。不會今天晚上還不來吧？他直直的向后躺了下去，草垛發出嚓嚓的聲音，柔軟有彈性。
郭小滿的手觸到了口袋里的幾十顆鋼珠，圓滾滾滑溜溜的。郭小滿掏出幾顆，攤開手心，月光下，黃豆大的鐵鋼珠閃著銀光。那是幾天前在谷雨家的百貨店里買的，一毛錢十個，他買了五十個，五毛錢。
當時谷雨的爸爸還問他買這么多鋼豆干啥的，郭小滿支支吾吾說修洋車子的，抓著鋼珠倉皇逃離。回家的路上迎面遇到了谷雨帶著她妹妹停停。
谷雨看到郭小滿把手塞到衣兜里走得很別扭，臉上有點慌張的樣子，便問，郭小滿你干嘛呢？
郭小滿只記得自己忽然跑起來，跑得飛快，跑了老遠再回頭看，谷雨已經走到商店里了。
郭小滿仰躺在草垛上，明月高懸在幽藍的夜空中，把周圍的一小片天照的比其他地方要亮一些。
郭小滿把鋼珠放進兜里，把玩著彈弓，彈弓上的皮子是他從一個廢舊的自行車內胎上剪下來的新換上的，四根皮筋也是新的，全是用作自行車氣門芯的那種橡皮筋，結實耐用彈性大，射程遠。他用空彈弓比試著對準了月亮，使勁拉長了皮筋，嘴里發出BIU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郭小滿的眼皮越來越沉，他強打精神使勁睜著眼睛，看來今夜又無事，正想回家，忽然聽到遠處隱約傳來一種聲音，那聲音很遠，像野獸低沉的吼叫，斷斷續續，寂靜的夜里聽起來尤其清晰。
郭小滿一個激靈，瞬間精神抖擻。這是摩托車的聲音！那天那個罵他的三角眼騎的摩托就發出這種聲音！很快聲音越來越近，郭小滿噌的一下從草垛上站起來，向四周尋去。
根據聲音的方向，郭小滿發現從省道路口通往村子的小路上，有三個摩托車的黑影突突的向村里駛來。那條小路坑坑洼洼，前幾天剛下過雨，泥濘不堪。車燈的光線如同白色的霧柱，隨著車身的顛簸車左右搖擺著，上下跳躍著。
郭小滿眼睛緊盯著這幾個不速之客，心臟緊張得砰砰直跳。果然，車子拐進了村里。郭小滿哧溜從草垛上滑了下來。向著光柱的方向狂奔過去。
夜風在耳邊呼呼而過，腳步聲啪噠啪嗒打著土路。他趕緊放輕腳步，沒有了腳步聲，郭小滿聽到自己的喘息聲和心跳的聲音。村里的狗開始叫了起來。一聲，兩聲，很快連成一片。
摩托車的轟鳴聲停止了，郭小滿再放輕腳步，悄悄繞過一堵圍墻，躲在一家人屋后的茅廁里。從茅廁上頭鏤空的磚縫中，正好可以看到幾個賊人正把摩托車停在路中間，悄悄地說了幾句什么，然后分頭向兩邊人家走去。
郭小滿知道這幫人打算下手了。郭小滿悄悄走到摩托車跟前，擰開了氣門芯。
做完這件事，郭小滿遠遠躲著，跟在了其中一伙兩人的身后。借著月光可以看到那兩個人走向了李立夏的家。李立夏家很窮，一直沒有院子。狗窩就搭在房子邊的窗戶下面，狗沒拴。
郭小滿悄悄爬到了旁邊的一棵老桑樹上，樹不高，但很粗，郭小滿坐在樹叉上正好可以把李立夏家門口的一切看在眼里。
李立夏家的狗一開始很安靜，沒有像其他家的狗一樣瞎叫。但聽見有人靠近，迅速從窩里出來，壓低身體，嘴里發出警惕的嗚嗚低吼聲。
只見其中一個高個子從隨身的包里掏出一樣東西向狗擲了過去，東西吧嗒落地，狗上前聞了聞。但沒有吃，依舊帶著敵意嗚嗚低吼著。兩個賊人互看一眼，之后，其中一個拿出了一根棍子向狗靠近。
郭小滿一手拿著彈弓，一手從兜里掏出一顆鋼珠放在了彈包里，拉起皮筋對準了那個拿著棍子向狗揚起手的賊人。
郭小滿用盡力氣拉長了皮筋，猛一松手，只聽當的一聲，接著“嘩啦”！狗窩后面窗戶的玻璃碎了一地。
這一聲玻璃碎地，把賊人嚇得魂飛魄散，以為屋里的人發現了，扔了棍子拔腿就跑。
狗有一種本能，你打它它后退，但你要一跑。它絕對跟上就死追死咬。那狗見賊人拔腿跑走，汪汪大聲狂叫著，撲上去就撕咬一個人的腿，那賊人哎吆一聲倒地，拼命甩打著。
郭小滿眼看著另一賊人要跑，急得高聲嚷嚷起來，快來人啊——有人偷狗了啦——有人偷狗啦——
寂靜的夜空中，郭小滿害怕又慌張的聲音聽起來尤其尖銳，刺破了村里鄉親們的夢。很快屋里的燈紛紛亮了起來，各家的男人都披著衣服拿著鐵锨，叉子，耙子順著郭小滿的聲音跑來。
夜，沸騰了起來。
這兩個賊人慌亂中狂奔到摩托車旁，另外一伙人聽到暴露了，也正慌張著跑來打火發動摩托車。然而沒騎幾步路才發現前后轱轆癟癟的。車子猶如千斤重，哪里跑得動。
幾人扔下車子徒步逃走，向村口跑去。
郭小滿眼看著他們要逃，而村里的人趕上來，情急之下追上去抱住了其中一個人的腰。那人一拳打在了郭小滿的眼睛上，劇痛中，頭上身上也挨了幾拳，眼前星星亂蹦，但郭小滿死不撒手。終于村里一幫老少爺們握著棍子叉子圍住了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