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度,佛教用語,指給要出家的人剃去頭發,使成為僧尼。
曾有一位姐姐在微信上問我:“驚聞妹妹曾經剃度,這是什么情況?”
我想起2014年暑假之初的西藏行,在西藏第一天的行程是參觀布達拉宮和大昭寺。當晚我就在拉薩住處附近找了間理發店把馬尾辮剪去了,理了一個極短的發型。之所以在拉薩能理成短發,是因為那時制止我理短發的人沒在我身邊。
歸來后自是不斷有熟人驚問。我曾開玩笑說“我在拉薩參觀完布達拉宮和大昭寺后當晚剃度了”。沒想到輾轉半年后,這消息竟由玩笑變成了傳聞。
我回復這位姐姐朋友說:“這是我理完短發后開的玩笑,當不得真的,剃度這事真想做的話,得正經進行方算數。”
我一凡夫俗子,哪里真能了斷塵緣,皈依佛門?
世間于我來說,有太多牽絆,有太多誘惑。親情愛人自不必說,各種感官享受物欲追求卻也是我日常生活所需。
若說曾有剃度之念,也是想不受俗務拘束,不受家人管制;也是出于對湖光山色的喜愛,想出家云游,走遍世間山川湖海。歸根結底,還是有一個“欲”字在這念頭里面。
剃度只是一個形式,有這個形式加于身,心卻不一定就是出世之心;有人雖沒有進行這個形式,但或許早就悲涼遍身,心如死水了。
問我是否剃度了的這位姐姐,丈夫意外病故后,獨自一人帶著孩子生活,用笑容掩蓋內心的悲苦,用豁達替代自己的凄涼。一直以來,周圍的人看到的只是她的笑容與豁達,但我卻在她寫的詩中讀出了一些苦澀與心涼。
她對我說:“我想找一歸處,待女兒成人,了無牽掛,便去安度晚年。”
我回道:“姐姐即使有此想法,也是難逃塵世牽掛。周末有空的話,可以去山里行走一番。”
她說:“只是有時覺得心灰意冷,并非要逃避,只是想求得心安。人間便是清修。”
看到末句,心下一動。人間便是清修。
我想起了西藏之行的所見所聞,給我印象最深的,當屬觸目皆是的藏傳佛教的信徒。六月中旬來到西藏,恰逢拉薩舉辦薩噶達瓦節。藏歷四月十五日,是西藏一個特定節日——薩嘎達瓦節,藏語意為氐宿月(氐宿是西藏星相28星宿之一),乃佛教創始人釋迦牟尼誕辰、成道及圓寂的日子。因此,這個月會進行各種各樣的活動加以紀念。久而久之,這些活動便轉變為大規模的轉山。
在布達拉宮周圍一直是轉經的人流。所謂轉經,就是按約定即成的環形線路行走、祈禱的一種藏傳佛教形式。在這些轉經的人流中,他們或幾步一叩首,伏身在地;或一手拿佛珠,一手搖或大或小的轉輕筒。無一例外的是,他們都口中念念有詞,離近了能聽得出,他們念的是“唵嘛呢叭咪吽”(音類似于英語all money by me home)六字真言。佛典有云:佛家弟子或其他任何人,凡在這一天做一件善事,或念一遍六字真言,就等于平常做了三億件善事,念了三億遍真言。
這些佛教徒的生活并未見有多富裕,他們腰間別著袋子,內裝糍粑;肩上扛著水壺,內里多半裝的是酥油茶。他們餓了就吃這些隨身帶的食物,其余時間,就是在虔誠地拜佛。在我們這些游客看來,他們這種朝圣的生活未免過于清苦、枯燥了些。但他們眼神純粹,面容平靜,這何嘗不是修行的結果?俗世中的人們有種種苦惱,承受各種壓力,產生焦慮心理,甚至有人患上了精神感冒——抑郁癥。或許,我們在過不了某些心理上的坎時,想一想他們的存在,便能獲得一些開解了。
人間便是清修,在俗世凡塵中如何安放自己的心,便是一種修行過程。這種過程,不需要剃度,不需要躲入深山老林之中,只看誰的內心更淡定,更強大。誰能戰勝苦難,誰能戰勝日常瑣碎的折磨。
蘇軾《浣溪沙》一詞末句說,“人間有味是清歡”。無論將來如何,只希望我們能在現下心存歡喜。不一定要剃度,不一定要皈依,不一定要遠離城市走進山林;只求在現世中內心安穩,不去刻意扭曲自己,迎合別人;堅持自己認為的真實,做自己想做的事;讓自己少些痛苦,讓親人不擔心自己,讓身邊的人安心……
人間有味是清歡。這句話既送給我這位姐姐,也送給曾一度抑郁的我自己。
幾年前的我,常常胡思亂想,有各種不好的念頭,折磨自己,也折磨了身邊的人。這幾年來的我,學著自我調節,學著平和心情,也試著去做了一些自己喜歡的事。當下就是我最好的狀態。
人間有味是清歡,夜吟不覺月光寒。
2015年舊作,曾發布在齊魯晚報青未了文學網我的專欄,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