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我坐在日間病房的病座上默默地刷手機,等待著護士來通知結賬出院。坐下不久,麻藥藥效過去,疼痛感從腋下慢慢傳來。
今天是我因為這一小顆皮脂腺囊腫第二次上手術臺。
負責手術的醫生先用一把新開封的剃須刀貼著皮膚將囊腫附近的腋毛一根根割掉,我明顯感受到了一下一下的拉扯感,或許是刀口比較鋒利,我并沒有感覺到疼。上次躺在手術臺上時,那個負責剃毛的醫生也是這么操作的,只是感覺不一樣。那次,我說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覺,只覺得刀片貼在皮膚上,冰冰涼涼的,癢癢的,還夾帶著脹脹的感覺,想必是因為囊腫腫得發亮的原因吧。
2023年11月下旬,為了能帶兒子去游泳館游泳,我報了一個成人培訓班,學習游泳。才學了兩次,我便覺得左腋下有點疼痛,對鏡而視之,發現有一個紅點,疼痛感就是從上面發出來的。
或許是皮膚過敏吧,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并不在意,想著過幾天就好了。
又一個星期后,腋下紅點變大,稍一摩擦便覺燒乎乎地疼 。我到醫院檢查,醫生告知是皮脂腺囊腫,開了龍珠軟膏帶回去涂擦,每天早晚各涂藥一次。
我想起自己以前也因為這個小囊腫來過醫院,那次也是開了龍珠,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時間應該是十一年前。當時涂藥大約兩周就消腫了,想必這次也一樣。
我仍每周六去培訓班。兩星期后,我發現囊腫非但沒有消腫,反而變大了,更疼了。
我又一次到醫院。醫生看了后說炎癥加重,叫繼續涂藥,等炎癥消了動手術,將囊腫切除,期間盡量不要讓囊腫沾水。
“不能沾水嗎?我最近一直在學游泳呢。”我說。
“泳池中的氯或其他消毒劑可能刺激囊腫表面皮膚,導致瘙癢或輕微炎癥。平時也要適當縮短泡水的時間。你這已經發炎,皮膚屏障受損,接觸泳池水會加重感染,怎么能游泳呢?”醫生嚴肅地說。
是因為這個原因嗎?我想起第一次發炎之前,我和妻子帶著兒子去三亞玩了幾天,期間帶孩子在酒店泳池玩水。大概那次發炎就是這個原因吧。
“我都不知道。上次檢查時醫生也沒有提醒。”我尷尬地說。
兩個星期后,我再次到醫院,門診醫生給開了住院單,預約了一個星期后的日間病床。
一個星期后,我到醫院做手術。辦好住院手續,抽血化驗后,入住到日間病房的一個座椅上。那天病房里的人很多,床位都滿員。術前醫生給我檢查后說能手術。因為囊腫還發炎,我也反復向醫生確認,醫生都肯定地說能做。然而等我被推到手術臺上,助手將腋毛割完,就等主刀醫師取出那顆小雞蛋時,主刀醫師卻告知囊腫發炎,不能手術。我的這臺手術才開始就結束。我又被告知回去繼續涂藥,吃消炎藥,等炎癥消了再來手術,醫生還告知下次來手術時不用再做檢查。
“就一個小手術,為什么兩個醫生的手術意見竟相左?”我非常郁悶,卻又沒有辦法,畢竟事實已既定,只得遵醫囑,回家涂藥消炎。
一天早上,我涂藥時發現囊腫上有一個眼子,里面有黃色液體滲出,囊腫處化膿了。我又一次上醫院,醫生給開了碘伏,讓每次將膿液擠出后,在紗布上點幾滴碘伏,然后將龍珠軟膏均勻涂在紗布上,用橡皮膠綁在囊腫上,等炎癥消了立即手術。
兩天后的早上,妻在協助我用棉簽擠膿液時發現眼子里冒出來一個白頭,白得發亮,白得滲人,妻不敢動。于是我再一次上醫院。
“你這囊腫已經破了。我給你開單子,去換藥處做一個簡單手術。每兩天換藥,一個月后來復查,視恢復情況決定手術。”
換藥室的護士是一個狠人。她讓我坐在凳子上,用幾層紗布包住我的囊腫處,在與同事的談笑間用力一擠。我一聲悶哼后,頓覺腋下一陣輕松,低頭一看,就見血像水一樣流下去。
護士將一坨像魚子一樣的東西遞到我眼前,說:“你看,都成這樣了。”緊接著,她又用鑷子夾住浸泡過碘伏的紗布纏在一把鉗子上,從囊腫的破口處捅進去,在里面打著旋兒地刮,疼得我緊緊地握著拳頭,牙關緊咬的嘴里不斷地發出嘶聲。護士一連換了幾次紗布,每次都將紗布遞給我看,一直到紗布從最開始的滿是黃色膿液變成血紅,她才給我止血。她說必須把囊腫里面的膿液刮干凈,后續還要刮,直到囊腫里面沒有了空間才行,否則囊腫會再次發炎。
“囊腫不是都已經擠出來了嗎?怎么還會發炎?”我疑惑地問。
“我只是把囊腫里面的東西擠出來了,囊腫還在。以后還是要手術切除的。”護士解釋道。
一直換了半個多月的藥,直到正月初二才停。
停止換藥一個月后,醫生告訴我不能手術,因為找不到囊腫在哪兒,叫再過一個月再來。又過了一個月,我能摸到囊腫了,醫生又說太小,要我再等兩個月。
“我這個囊腫到底要怎樣才能切除?”我茫然了。再過兩個月都夏天了,傷口很容易因出汗而感染。算了吧,只要囊腫不發炎就好,我也不再糾結手術之事。
最近三個星期,我感覺右肩疼痛,越來越嚴重,連睡覺翻身都不行,右肩已支撐不起自己的體重。
昨天周五,我給自己預約了一個普外科的號。今天一早,我水都沒喝一口便來到醫院,醫生說肩關節疼痛要去看骨科。我想著來都來了,就順便咨詢一下囊腫是否能手術。醫生檢查后給開了住院單,讓去日間病房預約。我看了一下日歷,計劃預約4月21日來手術,卻不承想今天便可以手術。
“我們只是財務,你這個情況,你可以去向院辦反映。”今天辦理住院手續的人聽了我去年的奇葩手術事件后,對提出免除化驗檢查要求的我說。
辦理好住院手續,在等待護工來帶我去做化驗及檢查的空檔,我去了一趟院辦。在一個門頭上用一張小紙片寫著“辦公室”字眼的房間里,我找到一個工作人員,她告訴我除了必需項目,可以將情況向醫生說明,檢查項目是可以商量的。
“所有檢查項目都是必需的。”護工是這么說的。如果不檢查,手術就做不了。不得已,我只好完成三項檢查。
抽血化驗,拍CT,做心電圖,完成三項檢查后,我住進了23座“病床”。今天的病房空蕩蕩的,只有病座上坐著幾個人,病床上都沒有人。十一點的時候,一個護工把我帶到住院部七樓的手術室。
剃了腋毛,主刀醫師對腋窩進行了四次消毒,在囊腫附近給我注射了局部麻藥,注射前還說:“很快的,一會兒就好。”
我在心里給自己鼓勁:“沒事的,小手術。”
除了針頭扎進腋窩時如同蚊子咬的痛覺外,我什么都沒有感覺到。
“嗯?還沒有開始手術嗎?”我集中精力讓自己去感受腋下的動靜。
“嚓,嚓,嚓……”安靜的手術室里響起一聲聲皮層分離的聲音,我感覺到醫師的刀在身上劃過,血液不停地往外冒。我雖看不見,但能想象出來,那一定是如注的,比換藥室的那場景更甚。因為醫師在不停地用紗布擦拭著我的身體。
突然,我感覺到醫師的手用力抓住我腋下的肉,用力往外擠,擠兩下,就用紗布擦拭,然后再擠。如此幾次后,他將一個黃豆大小的像魚鰾一樣的東西送到我眼前,說:“看看,給你把囊腫取出來了,后面送去做病理分析。”將囊腫放進器皿,他便開始縫合傷口,然后由護工用移動病床將我送出手術室。
在手術室門口換上鞋后,我獨自一人走回門診部的日間病房,將病歷交到護士臺,打算立即出院,護士告知要一點后才能結賬出院。看看也就還有一個多小時,我便回到病房,將病號服換下,坐著刷小說《帝城》。
我走進病房時,病房里只有一個與我一同進來的病人在等待手術。我才坐下幾分鐘,病房里又進來兩個男病人。我從他們的交談中得知,兩個都是脂肪瘤,年輕的長在左肩靠后,老年的長在左大腿內側。老人的言談間對現在的醫院動不動就這樣檢查那樣化驗頗為不滿,說那是為了醫療GDP,不查個底朝天不罷休。
一點十分的時候,我去辦出院手續,又被告知要三點以后,因為配的藥還沒有送來。
“老公——你猜是誰給你打電話了……”我為妻子設置的專屬來電鈴聲突然響起。
妻子送女兒去打籃球,回來時正好從醫院經過,我便與她一道回家,等三點時再來,女兒下課的時間正好是三點。
下午三點,我準時到醫院拿藥結賬。住院費、化驗費、攝片費、檢查費、手術費、材料費、護理費、西藥費、診療項目,九項,一共1973.87元,所有費用均從醫保賬戶里扣。
化驗費和檢查費一共883元。我的目光定在了這兩項費用上,上次因為醫院的原因,手術沒有做成,但我也支付了這兩項費用,共計893.92元。也就是說,這個囊腫切除手術,我多花了將近九百元。
原本在結賬前,我已經決定,如果費用只是在去年的基礎上高出三百元以內,我可以接受。但是,結算憑證上的金額超出了一千多元。
我又一次敲響了上午去的那個房間的門,沒人。我想著是人暫時離開了,便打算先去骨科做檢查,然后再來。
在經過茶水間時,我無意間往左一看,在那個狹窄的通道盡頭,有一個房間——是院辦。我走近一看,門上寫著周一到周五才有人上班。我這才反應過來上午那個為自己答疑解惑的工作人員為什么會說“今天沒人”。
從醫院出來,我看著因沙塵抵滬而只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白影的太陽,想著這一年多來幾經波折的手術經歷,心里決定:“多花的這一筆冤枉錢,一定要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