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候,把一切告訴你了。”
阿庫里覺得,接下來的話只要聽了,他的人生就會產(chǎn)生巨大的變化,這變化是好是壞,卻不能草率決定。
太奶奶用柔軟的目光撫摸著阿庫里,她已經(jīng)九十歲了,是部族中年紀最大的長者,所有人都尊敬她愛戴她,只是她的兒子死的太早,兒媳婦也跟著去了,沒有給她留一個孫子,所以阿庫里在她眼里就像是真正血脈相連的親人。
所以不能夠?qū)τH人有所隱瞞,這孩子有知道一切的權(quán)力。
“阿庫,你還是這么大的時候......”太奶奶顫抖著雙手,比劃了一下大小:“就這么大,我們撿到的你......”
那是一個暴風(fēng)雪的晚上,整個陀彌族的羊群受到了驚嚇四散逃離,為了這些羊,人們策馬去趕,希望能在風(fēng)雪加劇之前把事情做完。
那時候狀況非常危急,幾乎就要損失羊群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遠處的領(lǐng)頭羊正在自己回來。
像是被什么追趕一般。
人們都覺得是狼,但是狼群不會把羊往回趕,有幾個男人大著膽子往前湊過去,結(jié)果,看到了雪原上很難見到的靈獸。
一只藍眼睛的雪豹。
那雪豹的眼睛藍若蒼空,身體健壯挺拔,本來大家都以為兇殘的野獸會襲擊他們,誰知那豹子的眼神空靈通透,竟似乎帶著幾分善意。
雪豹是雪原上的圣獸,傳言他們能曉人言通人性,人們不敢妄自揣測,只得在深夜里請出了族中最年長的太奶奶。
那天非常冷,暴風(fēng)雪即將加劇,寒冷的風(fēng)夾雜著雪塊往人臉上砸,幾乎都要把老人家的眼睛凍的迷蒙住了。
可是當(dāng)她趕到那圣獸面前時,如春的暖意便縈繞在她的身上,圣獸似乎加持了什么力量在她的身上,使得她年邁的身軀得到了些許的滋養(yǎng),她抬眼去看,那是一雙多么美麗的眼睛啊,是雪原上難得一見的碧藍色,那樣的溫柔慈愛。
她帶領(lǐng)著族人跪下,嘴里對著雪豹說:“尊敬的圣獸大人,感激您幫我們召回了羊群,我們愿意為您獻上您需要的東西。”
她的話音剛落,呼嘯的風(fēng)聲中傳來了一個嬰孩的哭啼。
“那就是你,阿庫,”太奶奶溫柔地拍著阿庫里的腦袋,繼續(xù)說:“十五年前我們遇到了圣獸,它的腹下藏著一個幼小的孩子,我們本來不敢妄動,只是圣獸鼓勵我去接。”
“我把你抱在懷里啦,你就一點點大,那么脆弱,那么溫暖,”太奶奶做了一個懷抱嬰兒的動作,目光也落在自己的臂彎里,像是看到了幼年的阿庫里:“圣獸大人幫助我們趕回了羊群,我們便為了報恩,撫養(yǎng)它送來的孩子,直到今天,十五年過去了。”
阿庫里的眼眶濕潤了,他不知道該不該哭出來,太奶奶的年歲已高,今日能跟他說這么多話已經(jīng)是許久沒有的事情了。
這些事情他雖然不知道,但是也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他與周圍的男人們不一樣,膚色不一樣,身高身形也不同,就連五官都不相似。大家善意的謊言,過度的保護和溫柔,從小到大,自己就算是闖禍也很少會得到懲罰。
他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感恩。
太奶奶看著這個英俊的少年,就知道自己沒有辜負圣獸的信任,她把這孩子養(yǎng)的健康強壯,也把他教養(yǎng)成了一個溫柔善良的男人。
是時候了。
“阿庫,”太奶奶用粗糙的手捧起阿庫里的臉,阿庫里似乎聞到了溫軟的羊奶味道,爐火在氈房里安靜的燃燒著。
他多么希望老人家不要再說下去了。
“阿庫,你離開吧。”
阿庫里再來找琉璃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了,琉璃沒在氈房里休息,外面的篝火快熄滅了,他拿了一堆柴往上面一砸。
火星四散,篝火飄出了最后一點薄煙,徹底熄滅了。
“......”琉璃察覺到有人來了,見是阿庫里,面無表情地指指篝火。
“你是傻的嗎?”阿庫里忍不住說出了聲,剛剛自己那下定決心要談話的心情瞬間煙消云散,他認命地去找來打火石,先燃起一把干草,然后架好干柴把干草扔了進去。又找來一個鍋蓋往里面扇了扇風(fēng),沒過多久火就旺了起來。
琉璃看著這一切,只覺得新奇,他從沒有生過火,也沒有下過廚,這種體驗對他來說十分新奇。
阿庫里看著眼睛發(fā)光的琉璃,就像個孩子一樣,不對不對他不就是個孩子嗎?沒忍住阿庫里還是問了:“你多大啊?才十二三歲吧?你家爸媽真的放心你啊,中州都是這樣的嗎?”
“我今年二十。”
“......多、多大?”
“再過三個月二十,”琉璃拿了一根樹枝撥弄篝火,四個魂偶在不遠處放哨,他的清冷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似乎有了一絲暖意,平日里毫無波瀾的眼睛似乎都變得柔和起來了:“因為服用了抑制生長的丹藥,所以看上去是十二三歲,實際上比你大的。”
阿庫里沒想到琉璃比自己年長,頓時有點尷尬,又想起自己前些日子還背著他,還一副比他大的嘴臉跟他講話,頓時覺得有點害臊。
琉璃并不在乎這些,他還在玩那簇篝火,樹枝被燒出一點火苗他就拿出來,那火苗熄滅了他又給放進去,樂此不疲,他看了一眼阿庫里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沒什么所謂地繼續(xù)說道:“你若是跟我回去,你也要吃這種丹藥,你現(xiàn)在十五歲,再大一點你就不適合修習(xí)了。”
“我?修習(xí)?”阿庫里懵懵地看著他:“修習(xí)什么?”
這回輪到琉璃懵了,他反問:“姬馥遙沒跟你講嗎?”
“啥?”阿庫里莫名其妙地問:“姬馥遙是誰?”
兩人相對無言了片刻,阿庫里突然嚇得站起來,大聲問:“你不是要帶我去中州做生意嗎!”
“嗯???”琉璃仿佛看傻子一樣看著阿庫里,第一次露出了嫌棄的表情:“我看上去像是個商賈嗎?”
像倒是一點都不像......
阿庫里訕笑了一下,撓撓后腦坐了下來,他看著琉璃,忐忑了片刻,還是開口:“你知道我的身世?”
琉璃看著燃燒的篝火,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我知道。”
“他們是什么樣的人?”阿庫里有些著急,他唐突地掰過琉璃的肩膀:“你帶我去中州,是要帶我見我的家人嗎?他們、他們有找過我嗎?我倒底——”
“好了,好了,”琉璃做出投降的手勢,他按住躁動的阿庫里,斟酌了一下用詞,這才說:“他們一直在找你,找了整整十五年。”
阿庫里的眼睛瞬間亮了,但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他垂頭小聲問:“那他們怎么不親自來找我呢?”
“因為只有我能認出你啊,”琉璃并無所謂地繼續(xù)說道:“你的家人,是一群非常強大的人,身上有著很重的責(zé)任,這樣的人往往身不由己,所以阿庫里,”
琉璃認真地跟他對視:“你不是一個孤兒,你的家人非常愛你,只是他們有很多難言之隱,暫時不能來見你,才把你托付給我,希望我能幫助你變得強大起來。”
阿庫里的腦子里有太多的問題了,關(guān)于他的家人,關(guān)于為什么只有琉璃才能認出他,關(guān)于自己的身世和未來。前面等著他的是什么?自己又會去什么樣的地方?以后他需要做一些什么?
什么樣的家人,需要自己變強大了才能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