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余慶》 引子

? ?老實說,沒有什么學科比理工科更苦,也沒有什么工作比理工科研究員更苦了。“做人難,做女人更難,做項目小組的女研究員,難上加難。”這是葉輕眉的心里話。

? ?是的,這個叫做葉輕眉的雙馬尾小妞,就是“freeze”項目負責生化理論,適配劑和穩定劑部分的主任研究員。從小就是學霸的葉同學卻偏偏有一個和她囂張的智商相反的性格表現,文文靜靜,甚至可以說是唯唯諾諾。其實也不能怪她本人,葉家三代教授,書香門第,葉輕眉的爺爺是當年西南聯大的高材生,建國初期作為水文水利方面的專家被北大聘為教授并主持關于黃河凌汛的研究工作,五零年就在西安生下了葉同學的爸爸——葉持。葉爸爸也是個牛人,極有思想。十分看不起他父親既想修文又要學理,最后只能選水文水利這么個半文不理的專業的“騎墻派主張”,毅然選擇了歷史這么個純文科。每當老爺子念叨他的時候,葉爸爸總說,“形而上學謂之道,形而下學謂之器,君子不器也~”話畢,灑灑然而去,頗有那么一絲李白的味道。

? ?有這么一位爺爺和這么一位爹,小葉同學的人生自然早就注定了,“你要是搞不了學問,就隨你媽姓吧。”灑脫老爸的話一直盤亙在她心里,不敢或忘。“誰知道是不是真的?覃輕眉?青青梅?話梅吃多了吧。。。”一念及此,葉同學此后兩生都對青梅這么個富有中式浪漫又極為裝逼高雅的食物有了陰影。

? ?“話說回來,今天的實驗還挺多啊”葉輕眉一邊翻著材料,一邊輕聲嘟囔,“嗯?第一次冷凍實驗?嘗試實驗目標一?這么快就到正題了?”不知道是因為感覺快解放回家的快樂還是自己這幾年的努力終于要出結果了,總之她聲音極少見的提高了很多。“喲,葉組,您在這兒呢,柳工喊您過去呢,下午就要實驗目標一了,柳工說大家先聚一塊兒準備一下。”“嗯,我整理完這些材料就過去。”說罷,葉輕眉把手里的材料在桌子上磕了磕,起身走到文件柜把幾個牛皮紙帶塞了進去。

? ?“小葉,你的理論成果能不能一次實現,這次的目標一很關鍵,但不管出了什么結果,都不要影響自己的學術態度。”柳工程師的話在布滿了連向中心那個巨大機器的電線的金屬橢圓穹頂大廳里回響,聽這比平日還要響幾分。“嗯,我知道了,柳工。”表面唯唯諾諾習慣了的葉輕眉小意的應著,其實思維早不知道跳脫到哪里去了。“目標一?那只可憐的猴子,”葉輕眉苦笑一聲“它要是知道自己是被選來速凍的,估計打死都不會顯出一點點的聰明來,一絲像人的行為都不會有。寧可沒有那兩根香蕉,也比作了三全凌強啊”

? ?“設備組檢查準備!” “設備組檢查完畢!” “通信組檢查準備!” “通信組準備完畢!” “數據組檢查準備!” “數據組檢查完畢!” “準備完畢!實驗倒計時!3!2!1!開始!”隨著紅色按鈕按下,巨大的蜂鳴聲響起,僅僅過了不到兩秒,巨大機器表面就已經布滿寒霜,“實驗完畢!” “觀測細胞結構!” “細胞結構正常!” “觀測結締組織!” “結締組織正常!” “觀察腦結構!” “腦結構正常!” “記錄數據,數據組去取樣本一!”這可憐的猴子,又從目標一變成了樣本一。“不用,把氮室柜給我,你們不懂低溫取樣,還是我來吧。” 面對關系自己未來十數年,甚至可能是數十年研究的樣本,葉同學難得決斷一次,“一定要小心,這只速凍猴以后可得當祖宗一樣供著,過兩天解了凍要是還活著,那可就真成了自己的活祖宗了”葉同學一邊想,一邊麻利的穿上了簡易隔溫服。(八幾年咱國家也沒那個條件弄好的隔熱服,供給簡易隔溫服還是看在申請書上的“特溫項目”四個字和葉老,也就是咱們葉老爺子的親筆信的面子上才有的。)

? ?走入隔熱室,即便是穿著隔溫服,葉輕眉還是感覺到了寒冷,“氣溫調節設備該修了啊,半天了溫度還是回不上去”她一邊手腳麻利的取出那只可憐的猴子,放入氮室柜,一邊又開始胡思亂想。 ?“哎?不對,怎么越來越冷了?”說著,葉輕眉摁下通訊器,“柳工,這里面怎么這么冷啊?” “嗯,不會啊,已經啟動熱平衡裝置了?” 柳工程師說著話,人卻開始檢查起了隔溫室里的溫度數據。“不好,小葉,快出來!”柳工忽然大驚失色,焦急的大喊“熱平衡壞了,機器太冷,半超導啟動了!” ?

? ?“人體速凍保存技術”,簡稱“QFTH”。這就是葉輕眉這幾年來一只在研究的課題,那個機器,也就是速凍機,要在極端的時間內速凍整個人體,自然需要極大的功率,在這種情況下,電阻率隨溫度降低極快的銀鎳合金自然就成為了導線以及電感等等器件的主體材料。可偏偏在這個時候,由于溫度沒有及時回升,導致機器壓根就沒有徹底關死。這就導致了室內越冷,電阻越低,啟動越徹底,然后就更冷,形成了一個循環。這要是在平時,頂多算是一次事故,打個報告挨個處分就過去了,但這次不一樣,有人在里面!柳工程師臉色煞白,“這要是出了人命,這里所有人這輩子就完了!”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才能活下去?”當柳工程師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葉輕眉自己也在思考,“這輩子就這么沒了?”她自嘲的想“叫什么不好,偏要叫輕眉,可不是輕而易舉的就沒了么。。。” “小葉,往機器里鉆!快!往機器里鉆!”柳工程師大喊,其他人則是已經被著突發狀況驚的呆若木雞,呆呆地看著屏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往機器里鉆?好吧,我試試!”葉輕眉大喊。 ?想想也是,反正都要凍住,凍的快點說不定還不會死。說時遲,那時快。葉輕眉手足并用,拉開艙門,拿出一管穩定劑倒進嘴里,就躺了進去。艙門關上,溫度開始驟降,葉輕眉在失去意識前,最后一個念頭閃過:“這穩定劑可真難喝,下次一定做個草莓味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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