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長江木船、船帆的消失,傳統的纖夫也消失了。纖夫跟橈手、舵手、篙師一樣,都是古老的職業。它不屬于水手,但屬于船工。西方的發動機尚未引入前,地方的戰船、貨船、渡船、漁船都是木帆船,而且主要依賴人力,有木槳、竹竿、纖夫。南宋時,陸游乘帆船逆水上行入蜀,其渡船屬于中小型,有四五個纖夫在岸邊用纖繩拉船。若是大型帆船,就需要八九個纖夫。若是河流湍急、貨物巨大,纖夫的數目就需要翻倍。纖夫與橈手有時可以合并,但舵手(船長)往往是固定的。傳統木船依賴水流和風向的自然力,舵手注意控制船尾的舵槳和桅桿的船帆,正所謂見風使舵。清代葉調元《漢皋竹枝詞》云,在漢皋橫渡長江:“五文便許大江過,兩個青錢即渡河。去槳來帆紛似蟻,此間第一渡船多”;“大江浪起白頭鮮,劃子隨風一葉顛。數尺黃旗桅上掛,往來游弋救生船。”沈復《浮生六記·浪游記快》云,自黃鶴樓望江:“江中往來小艇,縱橫掀播,如浪卷殘葉,名利之心至此一冷。”由此可見,隔江橫渡是無需纖夫的,但沿江穿行是需要纖夫的,尤其是逆流而上。
關于長江纖夫,陸游的《入蜀記》如此描述:“自是遂無復居人,兩岸皆葭葦彌望,謂之百里荒。又無挽路,舟人以小舟引百丈,入夜才行四五十里,泊叢葦中。平時行舟,多于此遇盜”,“舟人云,自此陂澤深阻,虎狼出沒,未明而行,則挽卒多為所害。”江中沙洲亦往往成為藏污納垢、剪徑劫道之地,水路復雜之地尤盛于此等罪孽。長江中游的荊州堤段,水道十八彎,百洲毗連,因而此地段水道迂回,水網密布,蘆葦茂密,陰森恐怖,容易遇到盜匪搶劫過客,甚至挽卒(現代叫纖夫、灘夫)無路可走,貿然行于蘆叢邊,會被虎狼吃掉,必須焚香禱告或扔錢賭運。范成大《吳船錄》亦有記載,而兩人坐船行駛方向剛好相反。自先秦至清末,自西蜀至東吳的長江水面,主要交通工具是大型帆船,可以運載貨物、家庭和團隊,且必須依賴一些纖夫的力量。其間故事,種種色色。比如《西游記》中,唐僧的父母在赴任柴桑知府途中,遭遇船工水賊劉洪聯合手下的暗害,父親被殺,母親被污。此外,“鳥有鳥道,獸有獸徑”。長江水位四季有變,上游下游的平均水深約在1.5米至5米之間,而且長江南岸的河水相對北岸,普遍較深一些,因此長江南岸沿線成為來往商船、客船的首選路線,這里的河灘陡岸被歷代纖夫們踩出相對較為固定的“挽路”。
長江南岸河道較深的主要原因,是地轉偏向力的影響:“地球自轉會產生一個偏向力,稱為地轉偏向力。在北半球,河流會向右偏轉,因此長江在北半球自西向東流動時,河水會向南偏轉,導致南岸受到更強的流水沖刷,從而形成較深的河。這種沖刷作用使得南岸的河水相對較深,進而影響了河道的形態和深度。”同樣受地轉偏向力的影響,南北向的京杭大運河,東邊水深約為2米,西邊水深約為1.5米,挽路一般會在東岸沿線。同樣受地轉偏向力的影響,長江中的眾多沙洲亦大多靠近北岸,使得北岸曲曲彎彎,斷斷續續,更難以形成較為穩定的“挽路”。長江北岸的鸚鵡洲、崢嶸洲、九洑洲(金陵梅子洲北,晚清湘軍水師曾在此大戰,占領九洑洲、梅子洲,從而切斷太平軍的西邊水路)、瓜洲,都是因泥沙不斷沉積于北岸,后來與北岸相連的。入海口的崇明島,據估計五十年內亦將與北岸相連。長江北岸多城市,南岸多港口,其原理一也。也即是說,長江行船時,尤其是逆水行船時,小型船只可以南北通行,中大型船只一般在南岸沿線通行,這里有專門的挽路。仔細核查古代詩文作品等文獻資料,行船、挽路、集鎮等情形莫不如此。專門以纖夫為業的“纖夫村”,莫不如此。
長江南岸沿線的這種挽路,總體上相對較為固定,即便被洪水沖毀,也可逐漸得到恢復。若無沙灘可依,纖夫們只能在淺水區趟水而行。遇上很陡很長的險灘,木船上的乘客必須統統下船,從岸邊步行過灘,所載貨物由纖夫搬下船,再從岸邊挑著過灘。纖夫們回頭再將空船拉上險灘,乘客和貨物再重新上船。這種搬空過灘的方式叫做“搬灘”,也叫“盤灘”。范成大《吳船錄》如此描述:“石亂水洶……兩岸多居民,號‘灘子’,專以盤灘為業。”據悉,纖夫們拉纖拖船所用的纖繩,一般是用均勻的12股老叢竹篾編制而成的,放在滾開的水里煮過后,極具韌性,亦不會傷害纖夫的手和肩。拉纖時,纖夫們將棉布做的“搭脖子”拴在纖繩上,頂在肩膀上,呈45度地傾斜著身體(詩人仰望星空、美女仰視拍照,皆為此等度數),將身體全部壓在纖繩上,轉化為拉纖的原始動力。對于萬里長江而言,上游川江、三峽沿岸城市富庶,險灘眾多,險灘之處經常聚集著成千上萬的船夫、旅客、纖夫,因此這些灘岸逐漸形成集鎮,比如羊角鎮、新灘鎮、青灘鎮、官渡鎮等,既是他們中途歇腳、打尖、娛樂的地方,又是人員、貨物中轉的地方,往往有官衙、驛站。實際上,挽路不限于長江上游,遍布長江流域的干流、支流,而且在某些商業極其繁榮的城市和地段,會有衙門、商會出面修筑一些正式的挽路。李白的《丁督護歌》,描述了大運河鎮江段纖夫拉纖的情形:“云陽上征去,兩岸饒商賈。吳牛喘月時,拖船一何苦。水濁不可飲,壺漿半成土。一唱督護歌,心摧淚如雨。萬人鑿磐石,無由達江滸。君看石芒碭,掩淚悲千古。”這里的“督護歌”是纖夫的勞動號子,僅限于東吳之地。
長江纖夫最多的地段,自然還是長江上游一帶,懸崖峭壁,水流湍急。尤其是嘉陵江、岷江,整體落差在2300米左右。那里沿途多有富庶的城市,上行之路必有纖夫。雅礱江、金沙江的整體落差在3000米以上,以致沿途多有無人區。在三峽以上的江段,昔日纖夫多有聚集,吼聲陣陣,時常裸露上身,露出古銅色的男性肌膚,在兩岸峭壁之下,賣力踏出羊腸小徑的“挽路”。我見過一段拍攝于新時期的三峽纖夫的視頻,展現了這些裸身纖夫的最后面影,極其清晰真實,可能是摘自某部情節片,可能是源自某部紀錄片。里面季節是夏天,六個壯年男子渾身只穿著草鞋,背著背帶,拉著繩子,或走砂岸,或趟淺水,極其艱難地拖著一條上行的木帆船。夏天太熱,容易出汗,濕衣服會捂出濕疹、皮炎、關節炎、水腫、乏力等病癥和不適,倒不如像野人一般。他們是吃力的,憂郁的,并沒有一起喊著“川江號子”:“喲嗬嗬,喲嗬嗬,喲嗨佐,嗨佐嗨。”李雙江演唱的《船工號子》的MV里,纖夫們卻都穿著衣服,失去了川江纖夫的原始野性,因為傳統而原始的三峽纖夫,都是“原始人”。我們至今所見長江號子、川江號子、船工號子、纖夫號子,有著不同的版本,不同的歌詞,因為幾乎每條河流、每段長江的地方纖夫,都有著自己的歌詞,但聲調都是高亢激越的。
據資料說,1942年夏天,中國遠征軍四萬人撤退至野人山的原始森林,鑒于濕衣服捂出了諸多皮膚病,男兵們、女兵們都開始裸身行進,卻又遭到蚊子、螞蟻、螞蝗的進攻,以致傷亡慘重,最后僅存三千人。他們看見當地的野人無論男女皆不著一絲寸縷,才效仿了起來。我見過一張拉脫維亞的老照片,是1920年代的一對鄉村姐妹,赤身跳入水中,收割水里的大片蘆葦,稍不留神就會割破身體,據說是擔心弄臟衣服,因為衣服被污水中的綠色植物弄臟后,洗不掉。但是,我更愿意相信她們是擔心濕衣服捂出皮膚病。我見過一張日本的老照片,是1920年代的一群年輕海女,皆裸著上身和大腿,只穿一件短褲,不帶呼吸裝置,直接集體跳進大海,潛入海底,捕撈龍蝦、扇貝、鮑魚等海鮮,形成特有的“海女文化”。據說,海女早期是完全裸身的,如同美人魚;此事可參考美國電影《青青珊瑚島》,一對男女水下游泳都是光著的。后來,隨著物質條件的改善,海女都穿著短褲,穿著白紗衫,穿著硅膠泳衣,以便表演給攝影師、游客們觀賞。也即日本的海女文化,至今作為旅游表演項目被保留著,女孩們都穿著白色的棉衣、棉褲下海,只要攝影師、游客們出錢。這種海女裝束,有點類似清代李汝珍《鏡花緣》里君子國水仙村十四歲的廉錦楓,穿著皮衣皮褲,只身跳入大海,撈取海參、珍珠,到了船上岸上,再脫去皮衣皮褲。該故事屬于神話時代,至少屬于唐代,而海女的衣著屬于清代的,足見李汝珍骨子里是老夫子,涉嫌篡改“原始文化”。隨著歷史的發展,這些奧林匹亞式的勞動習俗逐漸被淘汰了。話說回來,在三峽、嘉陵江、岷江一帶,古代有人沿著“挽路”走到兩岸絕壁之下,刻寫一些大氣磅礴的題詠,雕刻一些石佛、石窟等靈物,祈求保佑地方和行人平安,也有人沿路走進幽僻山林,結廬而居,過著遠離塵囂的生活。這些記載歷史、靜止不動的石壁、石像和石屋,比人類的文化變遷更具有持久性。
1938年春天至秋天,臨時首都漢皋很難保住,漢皋會戰只能“以空間換時間”,從漢皋等地大量撤到后方的人員,大量遷川工廠的物資,擁堵、屯集于長江三峽入口的夷陵,無法運走,不斷遭到日機轟炸。盧作孚的民生公司集中全部船只和人員,指揮“夷陵大撤退”,因為時值深秋,江水退縮,只能采取分段運輸的方法,深水段使用機動輪船,淺水段使用民用木船。這些木船滿載貨物,行于淺水,逆流而上,完全依靠人力拖拉。因此,大批職業纖夫和臨時纖夫上陣,不顧日軍飛機的狂轟濫炸,踩著江中露出的砂礫灘,不分晝夜,艱難前行,吼聲陣陣。他們前后奮戰40天,終于在夷陵淪陷之前,將100多萬噸的工廠物資和150多萬的各類人員遷入西蜀,而這些人員主要來自政府、工廠、大學、文化科研機構。為此,民生公司做出巨大犧牲,有16條船被炸毀,69條船被炸傷,117名員工被炸死,76名員工被炸傷。滿載各類人員的眾多木船,只能依靠船夫、船婦自己奮力劃槳、撐篙。他們裸露在船上,最容易遭到日軍飛機的襲擊。
一個十歲左右的船家女兒站在船頭,手里使勁拽拉一根很粗的纜繩,在遠處絞機的作用下,拼命撐船。這應該是川江特有的絞灘站,即在南岸間隔停泊一些躉船,或者設置一些絞機,專門用很粗的纜繩(后來用鋼纜繩代替)拖拽下方的船只,直到渡過險灘,類似“機械纖夫”。川江絞灘站始設于1938年,在夷陵至宜賓段的三峽和川江中,共設絞灘站19處,其中2處用蒸汽機絞船,17處用絞機(也叫絞盤、絞關,經過木質、石質、鐵質、鋼質的進化過程)絞船,后者需要人力,勞動強度極大。一個絞機安裝10個絞把,每個絞把需要10個關夫,才能將一艘輪船拖過險灘,而17處絞機意味著需要1700個關夫。因為絞灘站是關照輪船的,在此情形下,一般木船過灘就只能全靠一些纖夫的牽引,因而附近村莊的男勞力幾乎全部出動了。這個船家女是沈從文筆下的翠翠,其眼里卻充滿緊張與焦慮,可能擔心纜繩被繃斷,還要一段段地掛纜繩,有些緊張吧。她的木船能夠使用“機械纖夫”,應該是沿路的絞灘站極力照顧她,畢竟她還是個小女孩,忙亂之中,一個人肩負著重任,而且隨時會喪命于混亂的炮火。
據查,民生公司當時在青灘岸上裝置了一些人力絞盤,主要幫助輪船過灘。事后,眾多的纖夫擔心絞灘站會搶他們的飯碗,群起反對,因而民生公司在組織完“夷陵大撤退”后,就拆除了這些設施。纖夫是苦力活兒,報酬自然較高。據查,晚清時期,普通纖夫的月收入約有10至20兩紋銀,基本能夠供養全家半年的生活開支,而纖夫監工的月收入更多,可能有25兩紋銀。按照慣例,10個纖夫拖船,會請1個監工手里拿著鞭子,在一旁監督拖船。那時節,普通纖夫每里收費一文,三天行路600里,可得一兩,因而每月可得10兩。沙俄時期,伏爾加河上的纖夫工資也是較高的,月收入約有60至80盧布,相當于普通醫生或中學老師的月薪。此外,他們的伙食非常好,每天有面包、牛肉和魚子醬等高檔食品。因此,列賓的名畫《伏爾加河上的纖夫》所揭示破衣爛衫的悲慘生活,完全是“皮相之見”,甚至是“居心叵測”。無論如何,“夷陵大撤退”的悲壯場面,有幸被記錄在歷史影像里,讓今天的我們得以瞻仰和學習(我還看過1943年“夷陵保衛戰”的圖像資料,極其慘烈)。“夷陵大撤退”是長江航運史上的一大奇跡,所投入的纖夫數量及其運輸規模是空前絕后的。
新時期以來,隨著船舶機動化、自動化的普及,長江纖夫和絞灘站的數量銳減,到了市場經濟發達的時代,幾乎絕跡。2005年,有人在長江上游支流的烏江,最后一次看見職業纖夫,依然吼聲陣陣。現如今,在一些山水旅游景區,纖夫拉船已經成為一項旅游體驗活動,而且纖夫們、船夫們在服裝、說話、唱歌、撒網上,在竹筏作業、鸕鶿捕魚上,都是經過民俗化、景觀化的精心設計的,都成為“山水實景演出”的一部分。比如三峽巴東神農溪景區,最后的“纖夫村”依然保留著,纖夫們幾乎都是老頭,世代以此為生。在2003年三峽大壩蓄水、淹沒峽谷險灘之后,在高速公路、高鐵極其發達的現時代,他們基本都是“最后的纖夫”,而且只能作為“纖夫演員”,每天作為景區演員進行儀式化表演。每人穿著景區發放的坎肩、短褲和草鞋,在河邊背負著纖繩,拖著一船一船的游客,運用高亢激昂的調子,唱著原始而古老的“神農溪號子”:“三尺白布,嗨喲!四兩麻呀,嗬嗨!腳蹬石頭,嗬嗨!手刨沙呀,嗨佐!光著身子,嗨喲!往上爬喲,嗨佐佐……”神農溪是長江北岸的一條全長60公里的常流性溪流,發源于“華中第一峰”神農架,于巫峽口官渡鎮匯入長江。那些上行拉貨的船舶,經過豐水期的激流處,枯水期的淺灘處,都需要纖夫幫助拖船。也即是說,這些“最后的纖夫”,在他們青壯年時期,都是神農溪上響當當的漢子。因景區和游客的限制,下崗失業的他們,能留下來做“纖夫演員”的,不到三分之一,還必須競爭上崗。更多的纖夫,只能外出打工。這種山水田園牧歌式的文化旅游景觀,使得沈從文的現代鄉土文學更加火爆起來,但極少有人明白沈從文是“自然主義者”,其間有諸多體現人性真實與丑惡的東西。點到即止,按此不表。
跟隨傳統的長江船舶、船工消逝的,還有傳統的長江船歌、漁歌。長江船歌的內容很豐富,包括水手號子、纖夫號子、情歌、生活歌等。唐代劉禹錫《竹枝詞二首》云:“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唱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楚水巴山江雨多,巴人能唱本鄉歌。今朝北客思歸去,回入紇那披綠羅。”到了現代,余光中寫過詩歌《揚子江船夫曲》,李雙江唱過歌曲《船工號子》,閻維文唱過歌曲《三峽船夫曲》,于文華、尹相杰唱過歌曲《纖夫的愛》,刀郎唱過歌曲《川江號子》。電影《洪湖赤衛隊》里的插曲《洪湖水,浪打浪》,電影《閃閃的紅星》里的插曲《小小竹排江中游》,也算是長江流域的現代經典船歌。進入戲劇界工作后,我見過《纖夫的愛》的作曲專家萬首,而另一知名作詞專家告訴我,這首歌使用了常見的“多巴胺與力比多刺激原理”,比如“蕩悠悠”“嘿喲嘿”。季小琴唱過《長江之歌》(殷秀梅或許唱得更好),楊洪基唱過《滾滾長江東逝水》,但這些都是電視片、電視劇的片頭曲,都不是專門的船歌。現如今船歌的作詞、作曲、演唱,似乎成為體制內文藝工作者的事情,而且幾乎都是積極向上的,少了些許船歌的原始美、野性美。民間船工李思命創作的陜北民歌《黃河船夫曲》,比光未然創作的同題抗戰歌曲似乎要好聽得多。其歌詞是簡單而重復的船工號子,但意蘊深長,而且唱出了野性美,唱出了悲愴感,唱出了滾滾黃河的曲折,唱出了千年歷史的坎坷,跟主題達到高度的默契與融合:“你曉得,天下黃河幾十幾道灣哎?幾十幾道灣上有幾十幾只船哎?幾十幾只船上有幾十幾根桿哎?幾十幾個艄公喲嗬來把船兒搬?……”
在現代以來,尤其當代以來,在長江船員、漁民的實際生活中,他們是極少唱歌的。我敢保證,在長江上呆了半輩子的父親,是絕對不會唱什么船歌、漁歌的,甚至對央視音樂《漁舟唱晚》熟視無睹,并不知道這跟長江流域中的鄱陽湖打漁有關。二十元人民幣的紙幣上,有漓江漁民劃船打漁的圖案,而我不知道父親見到這時,心里會有怎樣的想法。在新版紙幣上,這個圖案發生了些微變化,漁民將魚簍從身前挪到身后,船頭放了一盞燈,顯示漁舟唱晚的感覺。我不知道父親見到這個圖案,是否會細心發現出其中的門道。哦,這一年春天油菜花開的時候,他不幸病逝,享年七十五歲,肯定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