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跟隨華杉老師在學習王陽明《傳習錄》,下面分享王陽明對幾個關鍵問題的答案,還有華杉老師的講解。
真正的知行合一
原文是“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圣學只一個功夫,知行不可分作兩事。”
王陽明經常舉的例子,你知道什么是孝敬父母嗎?如果沒有去做,只是曉得些孝的說法,不算知道,只有你開始去做了,才算開始知道。知道多少呢?做了多少,就知道多少,沒做到的部分,還是不知道。做過的部分,知之成也。沒做到的部分,知還沒成!
沒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
這個“未知而不行”,或者說假知與真知有什么區別呢?
假知 = 私欲
真知 = 行
孝順父母,被“自私、懶惰、借口工作忙”等私欲隔斷
所以,你只有做了孝順父母的行動,才算真知道。
由此得出推論,每個人對孝的“知”都不一樣。
建議:不管多么簡單的道理,都只能先說“我聽說過”,是不是知道要想一想(有沒有行)
《大學》給出了一個真知真行的例子,說‘如好好色,如惡惡臭’,意思是‘就像喜好美色,就像討厭惡臭’。你走在街上,看見一個美女,馬上就喜歡了。看見美女就是知,去喜歡就是行。一見到美女就自然喜歡了,而不是先知道這是個美女,然后才覺得對美女我應該喜歡,并沒有這個過程。如惡惡臭呢?聞到臭味就是知,心中厭惡就是行。聞到臭味的時候,你就已經厭惡了,而不是聞到了之后再告訴自己應該去厭惡。就像鼻塞的人,雖然惡臭在前,但是他聞不到,就不會覺得厭惡,這也是因為他不知道這臭。
先生曰:“此卻失了古人宗旨也。某嘗說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會得時,只說一個知,已自有行在;只說一個行,已自有知在。古人所以既說一個知,又說一個行者,只為世間有一種人,懵懵懂懂地任意去做,全不解思惟省察,也只是個冥行妄作,所以必說個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種人,茫茫蕩蕩懸空去思一索,全不肯著實躬行,也只是個揣摸影響,所以必說一個行,方才知得真。此是古人不得已,補偏救弊的說話,若見得這個意時,即一言而足。今人卻就將知行分作兩件去做,以為必先知了,然后能行。我如今且去講習討論做知的工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工夫,故遂終身不行,亦遂終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其來已非一日矣。某今說個知行合一,正是對病的藥。又不是某鑿空杜撰,知行本體原是如此。今若知得宗旨時,即說兩個亦不妨,亦只是一個;若不會宗旨,便說一個,亦濟得甚事?只是閑說話。”
不要想清楚了再做,直接做就行了。
思維誤區:覺得非要先知道才能去行。
儒家把這種毛病叫“任其私智”,不肯舍己從人。
練功夫講究“守破離”。首先是守,就是照師父教的做。等到師父教的都百分百做到了,才能去研究自己的突破,最后才能離開師父。
在講到學習的時候,我們經常會說:“你要動腦筋!”踢足球也說要“用腦子踢”,但是,哪個足球運動員是靠腦子練出來的?都是靠腳練出來的。所以,學習有時候也要少用腦、少評判,要用身體去學習,用肌膚去觸碰,一切答案都在現場,這就是知行合一。
什么是存天理滅人欲
什么是“存天理、滅人欲”呢?
朱熹的原話是說:吃飯是天理,想要美食就是人欲。我覺得這要求有點高,應該說想要美食也是天理,但如果管不住嘴,吃太多了就是人欲,因為會吃出肥胖,吃出三高,吃出不健康。就上面王陽明說的這一段,我們可以總結說:孝敬父母是天理,想做個遠近聞名的大孝子,就是人欲;放棄人欲,就是讓你不要去想“我要做個孝子”,而是把所有的關心放在父母身上,只留下這天理,那一切孝行自然就會生發出來。
引申到工作上,老想著自己怎么才能成功富貴,就是人欲;心里時時刻刻裝著顧客和員工,就是天理。和客戶合作的時候,你希望合作成功,收款順利,就是人欲;你只管把事情做好,為客戶創造價值,就是天理。當天理妨礙了人欲,就要滅人欲而存天理,寧肯失去合作機會,也不能投其所好,將錯就錯。這就是古希臘醫生希波克拉底說的“不明知有害而為之”,也是常說的“給客戶他需要的,不是他想要的”。
我們之所以不能成功,就是因為在“如何能成功”上想得太多,而在“到底能為顧客、為員工、為社會做什么”上想得太少。
如何事上磨
有學生問:靜坐的時候能定,一遇到事情就不行了,怎么回事?
王陽明說:“是徒知靜養,而不用克己工夫也。如此,臨事便要傾倒。人須在事上磨,方立得住,方能‘靜亦定,動亦定’。”
什么叫事上磨呢,比如王陽明第一次科舉考試不及第,那么才華橫溢和自負不凡的人,高考居然沒考上。他怎么說呢?他說:“我不以不及第為恥,我以不及第而動心為恥。”這就是靜亦定,動亦定了。
王陽明最后說的“靜亦定,動亦定”,是引用程顥的《定性書》:“所謂定者,動亦定,靜亦定,無內外,無將迎。”這個定,還是前面說的心如明鏡的定,這個“無將迎”,是引莊子“圣人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定,就是“不為外物所移”,就是能勝過外物,不被它傷心傷神傷身,不為發生的事而搖動自己的心志,也不刻意事先思慮,來了怎么迎,去了怎么送,不“默戲”,不演習,來了自然就迎,去了自然就送。這樣還免得多想。
《論語·憲問》,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
學問不要高,只要踏實能做事;進步不怕慢,只要日日不斷。要能凡事徹底,不是成天想著去做不平凡的事,而是把平凡的事做到不平凡。
如木之栽培灌溉,是‘下學’也;至于日夜之所息,條達暢茂,乃是‘上達’。人安能預其力哉?故凡可用功、可告語者皆‘下學’,‘上達’只在‘下學’里。凡圣人所說,雖極精微,俱是‘下學’。學者只從‘下學’里用功,自然‘上達’去,不必別尋個‘上達’的工夫。”
“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上,豈有工夫說閑話、管閑事?”
如何致良知
“明明德”就是“致良知”
朱熹解釋《大學》: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以具眾理而應萬事者也。但為氣稟所拘,人欲所蔽,則有時而昏;然其本體之明,則有未嘗息者。故學者當因其所發而遂明之,以復其初也。
朱熹這段解釋,可以說和王陽明的致良知學說沒有任何區別,明德就是良知,良知良能,良知具眾理,良能應萬事。明德為氣稟所拘,人欲所蔽,就是良知為氣稟所拘,人欲所蔽。要明明德,就是要致良知。所以,理學和心學之間,沒有什么本質區別,心學是理學的美妙舞蹈,而離開了理學,心學根本無法討論。因為心學就是討論理學,就是“理學學”。
王陽明又據此說:“心外無理,心外無事。”沒有心外之理,也沒有心外之事。
王陽明反對朱熹說的窮盡天理,先分析再整合。
實際上,王陽明如果沒有之前幾十年的朱熹式格物致知,又如何能得到龍場悟道的王陽明式知行合一呢?不能吃了最后一個包子飽了,就說前面的包子都不該吃啊。
王陽明的致良知、知行合一,也強調要誠意,要立志,要事上磨煉。
我們說要修得心如明鏡,物來則照,良知良能,無所不能。那這心如明鏡,物來則照,遇事無所不能,剖決如流,從哪里來?主要從事上磨煉來,從歷史經驗來。因為你有那么多具體的閱歷、經歷、經驗,然后知行合一,才能有那物來則照的心之明鏡。
如果只對著自己的心去求,就成了坐禪,那就又和王陽明少年時對著竹子格物一樣,一無所獲,未免又要怨王老師也騙人了。
這里的結合點、關鍵點在哪兒?
就在于立志。志有定向。
我們說“止定靜安慮得”,志有定向,就能知止,有做事的知止,也有學習的知止。你要有明確的學習目標和學習范圍,在這個范圍里,就要用一生去追求窮盡。
真正的窮盡當然是不可能的,但這是方向。就像孔子說中庸不可能也,只能無限趨近,不可能達到。正因為不可能達到,永無止境,才是我們一生的事業。在邊界上知止,在方向上 =不停止。
儒家的方法論——時刻復盤
“省察是有事時存養,存養是無事時省察。”
儒家的存心養性,不是坐禪養生。此存養也是反省糾錯。
《論語》里最能存心養性、自我審查的模范,是“不二過”的顏回,和“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蘧伯玉。
如果你真養成糾錯的習慣,一是可以少犯好多好多錯,二是錯越糾越少,后來你想犯錯也犯不了了,因為稍微不對勁你馬上就會自動報警,你會不安,會自動調整過來,這就達到了中庸,實現了孔子70歲的境界:從心所欲不逾矩。就是“生知安行”的境界了。
最高的效率是不返工,最快的進步是不退不。所以,少犯錯至關重要。
巴菲特說,投資有三條,全部是“不損失本金”。
陸九淵說:學習修養要在人情事變上下功夫。
這里我們要先說明一個前提,“君子不器”。他們講的學習,都是德行之學,而不是專業技能。
王陽明說:“除了人情事變,則無事矣。有兩層含義:
第一是修養,在人情事變中修養,養成好習慣。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德性來源于后天的習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從基礎上,要讀書,要選擇良師益友,給自己習染的好環境;從行為上,每一次應事接物待人,視聽言動,都要留個心,致中和,要管住自己,克己復禮,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從修養上,關鍵是慎獨,獨處的時候也不逾矩,那在人前就更不會犯錯了。
第二,在人情社會中,事變往往都是先有情變。情變就是沒有致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