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踏處,陌上花開14

天神踏處,陌上花開13

舞師將編排好的舞跳了一遍,絕云頓時傻眼了,這么復雜,還不如回去練劍呢。她朝兮顏苦笑,兮顏笑著鼓勵她。

既然決定了要幫大哥,就是刀山火海她也是要跳的,沒有辦法了,她只好硬起頭皮照葫蘆畫瓢地學起來。眉間尺坐在一旁看著眼前兩個女子的舞蹈,一個如天女下凡,一個如村姑插秧。

“不是這樣,腰要再軟些,你的腰是木頭做的嗎?”一個容顏已逝的兇女人朝絕云怒斥道,“再低些!”說著就拿起鞭子重重地抽在絕云的身上。她一吃疼,直接坐到在地上。“起來,繼續!”兇女人抬起鞭子又要抽下去,卻被絕云抓緊鞭子用力一甩,差點把她撂倒。

絕云將鞭子丟在一邊,瞪著眼睛朝她兇道,“你再抽我一鞭子試試,我今天就能讓你皮肉開花!”她說著,看著在一旁膽怯地站著的兮顏,又回過頭來道,“要是再讓我看到你抽兮顏,我的劍就會刺穿你的喉嚨!”她說著,然后撣掉身上的土,重新練習剛才的動作。

經過絕云的一番恐嚇,幾個舞師顯然沒有一開始那般盛氣凌人的囂張氣焰了。

烏鴉坐在一旁,一口酒下肚,佩服地笑著。

眉間尺走過來討一口酒喝。

“怎么樣,我這妹子不是你們這些人能夠輕易欺負得了的吧!”他得意洋洋的喝一口酒。

“是個女中豪杰,像你一樣,生死面前面無懼色。”烏鴉像是在說醉話,又像是無比清醒。眉間尺聽著,開懷一笑,然后起身回到前院。

從家破人亡的廢墟里爬出來的孩子,心在失去家人的那一刻就轟然關閉。人生清冷,仇恨成為唯一支撐了軀殼活下去的理由。最愛,最恨,最暖,最冰。趟過所有悲涼,還有什么能夠激起知覺,一顆麻木的心,長出一顆復仇的種子。開花結果,然后再轟然倒塌,一個人全世界,空空蕩蕩的人群,有誰能令你心跳悠揚?

絕云和兮顏做好了午飯,烏鴉聞見香味也厚著臉皮非要幫忙端菜上桌,最后如愿以償地開動了筷子。

“好啊,你們在這里美酒佳肴,讓我跟承淵在客棧了守著一條狗跟一具骷髏架子!”鏤玹從老遠就開始抱怨。

“誰讓你們進來的,出去!”烏鴉這才想起自己看門的職責。

“好了,你就坐下吧,吃人的嘴短,你現在都坐到了我們的飯桌上,難道還想攆走我們的朋友不成?”眉間尺笑著把他拽回到座位上。

“云兒,我都好久沒有吃到你做的飯菜了,以后你能不能天天給我做飯啊?”鏤玹說著坐下,深情款款地望著絕云。

兮顏請承淵坐下,然后起身去添碗筷。

絕云不去看他,也不說話,只是繼續夾菜。

“不說話我可就當是同意了!”鏤玹自己緩解尷尬。

兮顏將米飯放到鏤玹與承淵的面前,然后給擺上筷子。

“兮顏!”鏤玹笑著喊道,從懷里掏出繡帕還給她。本來沒什么的,可是現在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覺的有些曖昧的氣氛。

兮顏接過來,說了聲謝謝。

“不用客氣,不就是個帕子嗎?”鏤玹埋頭吃飯。

“我是說謝謝你們能來救我。”兮顏解釋道。

“救你?”鏤玹抬起頭來。“我們不是來救你的,我們是來幫間尺大哥刺殺吳王的。”他坦言道,竟忘了當初到此的真正目的是想幫兮顏的,現在竟演變成要去當刺客,鏤玹想想,不自覺地搖搖頭。

絕云見兮顏有些失落,趕緊道,“放心吧,有我們在,你一定會沒事的。”

兮顏勉強笑著,點點頭,安靜地吃飯。

吃完飯,承淵他們在院子里商量對策,絕云和兮顏收拾著碗筷,烏鴉躺在臺階上曬太陽。

“你們真的要打算留下來刺殺吳王嗎?”水有些涼,兮顏舀了一瓢水倒進木盆里。

“如果不能勸他放手,至少不能讓他一個人去冒險。”絕云抬頭看著院子里他們,原來自己一直不孤單。她微微一笑,低下頭去繼續刷碗。

“有個哥哥真好!”兮顏深吸一口氣道。

絕云聽見這話,凝視著兮顏聚滿愁緒的面容,她膚如凝脂,唇色英紅,秀麗可人。絕云湊向前笑道:“可我還是覺得有個姐姐比較好,要不你也做大哥的妹妹算了,這樣我就有姐姐了!”

兮顏連忙搖頭,“這怎么行,你可以將我當成姐姐,但是我卻不能當間尺大哥的妹妹。”她面色微紅,低下頭去。

絕云忙問道:“這是為何?你當我姐姐和給我大哥當妹妹不是一件事嗎?”

兮顏不再說話,安靜地洗刷著。

絕云看著院子里的大哥,似乎意識到什么,然后會心一笑,彼此知曉。

過了晌午,絕云跟兮顏又到后院練舞去了,眉間尺跟承淵坐在院子里下棋,烏鴉從一旁的花叢中找了幾只蝗蟲,喂食給籠子里的幾只鸚鵡,然后教它們說“主人好,主人好!”那幾只鸚鵡不知道已經學了幾天,竟然扯開了嗓子叫道:“主人好!主人好!”這下可把烏鴉高興壞了,連忙道:“乖兒子,乖兒子!”

承淵頓覺無聊,偷偷跑到后院去看她們跳舞的。

柳腰輕紗,粉容青絲,步步輕飄,落紅環繞。

他立在青竹旁,看幾步之外她的身影。如果說舞劍的她活潑而颯爽,此刻的她妖嬈而嫵媚。裙角起,紗如云,一曲清歌過青竹,一支竹蕭嘆佳人。一支舞,驚艷了紅塵,驚擾了少年心。落紅鋪過千里路,只邀佳人傾城舞。

承淵看著,如墜夢里。恍如隔世,佳人在側,共邀明月,月下翩翩舞。他恍惚,像是走進別人的夢里。他清醒,像是回到遙遠的前世。

凌千楓還坐在酒館樓頭,又是一壺酒下肚。他遠遠地看著,看著簾外院子里的熱鬧。

已經記不起上一次暢飲是在什么時候,是半年前,還是一年前?

從他母親病逝,他就再也未曾歡笑過。當他跪在吳王的面前,請他讓宮里的大夫給母親看病時,他只等到一句冰冷的回絕。

“滾,哪來的野種!”

“大王,母親病重,只是希望能夠在臨死之前看你一眼。”凌千楓苦苦哀求。

“一個下賤歌姬還想讓本王用情,回去告訴你娘,別隨便讓一個野種來認爹。今天本王不想殺你,你還是快滾回去好好安葬你娘吧!”

凌千楓被士兵一腳踢開,他像是一只喪家犬一樣癱坐在地上。街上的人指指點點,他全沒放在心上,只是,他恨,恨吳王的絕情,也恨母親的無能。

三日之后,他真的好好安葬了自己的母親,然后帶上一把匕首潛入王宮,然后將那把匕首插進了長王子的胸膛。次日,他便被吳王請進了王宮。

“人是你殺的?”

“是的。”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用我留給你母親的匕首奪走我兒子的性命!”

“你不止一個兒子,難道你要殺了你的小兒子給大兒子報仇嗎?”

“我怎么能夠相信你當真是我的兒子?”

“你別無選擇,因為你已經沒有別的兒子了。”

“你本可以直接來殺我,又為何要去殺他。”

“因為我想要的不僅僅是你的命,我還要名正言順地繼承你的王位。”

“不愧是我的兒子,夠狠!”

“你現在相信我是你的兒子了?”

“你不是也說嗎,我別無選擇。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吳國王位的繼承人,你的母親也可以葬入王陵。”

“謝父王!”

他們父子倆無情的眼睛對視在一起,相視而笑,其間寒氣令人膽戰心驚。

只是吳王怎么也沒有想到,凌千楓想要的又何止是一個“繼承”?他怎么甘心默默等著他歸天,他要做的,是“弒父篡位”。

已經喝了太多,天邊的云彩被燒的通紅,他的眼神游離,腳步跌跌撞撞地下樓,沿著寂靜的街道,拐進這間院子。

承淵和鏤玹已經回到客棧,烏鴉應該在賭坊里跟人打架,兮顏還在后院乖乖地練舞,眉間尺無神地雕刻著手里的木頭。

絕云實在是太累了,她瞪了舞教習一眼,然后大大方方地走出了院子。

“你還真是自由,看來烏鴉真的不中用了。”凌千楓從門外的一個角落站起來,站在絕云的身后長聲道。

絕云聞聲轉過身來,“你怎么喝成這樣?”

凌千楓一臉微醺,顫顫巍巍地走過去。“你這是要去哪?天都黑了,鳥都回巢了。”

“出來透透氣。”

“透氣?好啊,我正想去醒醒酒呢,你跟我來。”凌千楓說著,拉著絕云的手就往前走。

“你帶我去哪?”絕云掙脫著,卻發現凌千楓全身僅剩的一點力氣全都用在了手上,她一掙脫,他就會失去支撐倒在地上。她無奈,索性任由他握拉著。

“你帶我去哪?”她的語氣變得溫婉了幾許。

“我們去看落日。”凌千楓的聲音像是個孩子,稚嫩而又單純,全然不像是一個即將要殺父奪權的人的模樣。他拉著絕云的手,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城郊,在渡口處停了下來。

“看,這里的落日是吳國最美的地方。”他說著松開了手,然后朝深入江心的棧橋上走去,一直走,一直走,不過兩米的棧橋像是從早上走到了日落。絕云就站在他身后的地方,看著他一步都沒有停下來,徑直走進江里。

撲通一聲,被落日映紅的江面翻起巨大的水花,絕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等水花落下,她趕緊跑了過去,朝著江邊大喊:“你瘋了,趕緊上來!”

凌千楓從江底浮出水面,然后一把抹去臉上的江水,他扯開了嘴角笑著,像是了了一樁心愿。

“都說了要來醒酒的,上去了還怎么醒酒?”他大笑著,不禁朝不遠處的絕云身上潑水,他在江里被凍得臉色發青,依然笑得爽朗。

“快上來,這么冷的天你不怕被凍壞了身子。”絕云躲開他朝岸上潑過來的水,斥責道。

凌千楓依然笑著,玩了一會漸漸安靜下來,他朝江邊游過來,伸手讓絕云拉他上岸。絕云伸過手去,恍然間竟被拉下水去。江水冰冷,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所有的怒氣都沒有力氣發泄,冰冷侵入骨髓,她平日里所有的脾氣在這一刻被澆灌干凈。手足無措,只想趕緊游回岸上。

凌千楓一把將她拉了回來,緊緊地抱著她,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呼出的氣體在絕云的耳邊凝結成霜氣。周圍的一切都寒冷無比,露出水面的臉,被風吹著像是被刀子劃過,只剩浸泡在江水里的身體還是冰冷而有知覺的。他的懷里還有一絲體溫,被他抱著竟覺得像是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她竟也沒有掙扎,任由他越抱越緊。

“冷嗎?”他在快要失去所有知覺前問道。

“你是想在這里殺了我嗎?”絕云顫抖著聲音說道。

凌千楓松開了她,深深地望著她仇視的眼睛,然后勾起嘴角露出邪邪的微笑。他用他冰冷的手指勾起她同樣冰冷的下巴,然后湊上前,就要吻下去。

絕云剛要甩給他一個巴掌,竟被閉著眼睛的他一把抓住。他停下來,放開她的下巴,然后斜視而笑,攔著她的腰將她送到岸邊。

他們先后爬上岸,夕陽已經沒了,風也吹得更冷了。她站在岸上直打哆嗦,嘴唇和臉已經被凍得青一塊紫一塊。他心疼地將她再一次攬入懷里,任憑她怎么掙脫都不放開。

“做我的王后。”他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

“混蛋!”她猛地掙脫,使勁全身的力氣,差一點沒站穩倒下去。

凌千楓泄氣嘆笑,連忙抱起膀子跟著絕云離開的泥濘腳印往回跑。

“洛伊妹妹怎么還沒回來?”兮顏焦急地在院子里來回踱步。

“你在家里等著,我出去看看。”眉間尺說完就往外走。

兮顏站在她的身后突然笑了,“在家里等著”,“家里”,她想到這突然感覺無比幸福。如果可以就這樣一直在家里等下去,每天等著你回家該有多好。兮顏莫想著,不覺忘了剛才還在擔憂絕云的的事情。

眉間尺剛一邁出門,遠遠兩個看不真切的黑影,他趕緊跑上前去。

“伊兒,怎么弄成這樣?”見狀,他趕緊脫下衣衫給她披上,然后摟著她趕緊往回走。“快回去泡個熱水澡,千萬別著了傷寒。”他擔憂著,一邊搓著她縮成一團的胳膊。

“烏鴉!”凌千楓剛一邁進院子就大聲吆喝。

“主子,這么晚了您怎么來了。”烏鴉聽見聲音,趕緊飛跑出來。

“快去準備熱水!”

“好,準備熱水讓您沐浴。”烏鴉見王爺全身濕透,趕緊應道。

“誰讓你給我準備洗澡水了,我是讓你給洛伊準備!”凌千楓上去就是一腳。

“是是是,奴才這就去辦!”烏鴉輕而易舉躲過,又飛奔跑去。

絕云泡在溫水里,終于覺得活了過來。

“洛伊妹妹,你這是怎么弄的?”兮顏又舀了一瓢熱水進去。

“天太黑,不小心掉水里去了。”她的聲音依然顫抖著。

凌千楓跑到廚房里烤火,烏鴉在一旁燒水。

跳的時候無比瀟灑,爬上岸的時候無比狼狽。就像是愛情一樣,愛上的時候不顧生死,放下的時候撕心裂肺。

其實,愛情沒有那么重要,沒有,不會饑腸轆轆,沒有,不會臥床不起,沒有,不會神志不清;可是一旦有了,必是如獲至寶,掏心掏肺。只是一旦失去了,你就會從最高的地方跌落,從此存在也開心不起來了。

他打了一個噴嚏,朝滿臉是灰的烏鴉兇道,“怎么還沒開,你想凍死我嗎?”

“我哪敢凍死王爺您吶,要不是你把一鍋水都給了那丫頭,哪能等到現在都沒水洗澡。”

“你什么時候學會頂嘴了,要你燒水就燒水哪來那么多廢話。”

烏鴉不再說話,被凍成這樣還這么大火氣。

洗完澡,凌千楓喝了碗姜湯就睡下了,他縮在被窩里縮成一個球,閉上眼就回想起剛才在冰冷的江水里抱著絕云的那一幕。

那是他每次跟母親吵架都會跑去的地方,有時候是一個下午,有時候整整一晚上都會坐在那里。可是哪怕他幾天不回家,他的娘親也從沒有著急的去找過他。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無依無靠,習慣了冷漠無情,習慣了冰冷的感情。可是那一刻,他多想永遠地擁抱著她,哪怕被寒風冰凍在江面上,他也愿意就此終結一生。

人總是這樣,因為愛著而不愿死去,也因為愛著不怕死去。

他笑著,漸漸睡去,沉浸在溫暖的冰湖里。

兮顏將飯菜端上桌,早上只有璟王爺一人在,她不能上桌,膽怯地站在一邊候著。

凌千楓夾了幾口菜,終是又放下。

“洛伊還沒有起床嗎?”他冷冷問道。

“洛伊姑娘著了風寒,間尺公子已經去請郎中了。”

“風寒?嚴不嚴重,本王去看看。”他神情擔憂,匆匆邁開步子。

“確是有些嚴重,一直高燒不退。”兮顏趕緊跟上去。

“你不用來了,去做你該做的。”凌千楓厲聲道。

“是。”兮顏停下腳步,目送著凌千楓進了后院。

凌千楓輕輕推開門,悄聲走到絕云的床榻前,他伸手去摸絕云的額頭,燙得很。她皺緊眉頭,額頭出汗,嘴里囈語。身邊也沒旁人伺候,凌千楓起身擰了一條涼毛巾放在絕云的額頭上,拿來另一條擦拭她的手心。

眉間尺在去請郎中的路上正巧碰上朝這邊趕來的承淵和鏤玹,他們聽說絕云病了,加緊邁開了步子朝這趕來。

鏤玹小跑著沖進屋里,見絕云身旁就只有一個粗手粗腳的王爺在旁照看著,他一把拉開他上前查看絕云的病情。

“吃了豹子膽了,本王你都敢拉!”凌千楓被拽起來,站在一旁粗聲喝道。

“別說你現在還不是大王,就算你不久稱王,絕云也不是你隨便就能碰的。”鏤玹拉著絕云的手回頭撇了一眼。

“都安靜點,別擾了伊兒。”承淵面色凝重,站在一旁著急的搓著手掌。

凌千楓甩袖而去,到門口張望。

眉間尺帶著郎沖氣喘吁吁地趕來,凌千楓的面色稍微舒緩了些。

郎中診斷過后,開了張方子,承淵跟著去抓藥。

“沒什么大礙,就是寒氣侵體,氣血郁結,吃兩服藥就能慢慢好轉。”

眉間尺出門送了郎中,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

“你們都出去吧,我在這看著她就好了。”眉間尺聲音疲憊。

鏤玹雖不放心,但也幫不上什么忙,出了房間平復一下心情。

“沒想到這丫頭真不經戲弄,早知道就不拉她下水了”凌千楓嘆了口氣,自言道。

“你說什么,戲弄,是你故意拉她下水的?”鏤玹氣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你知不知道她最見不得水,掉進水里就會要了她的命!”他咬緊牙關怒斥道。

“不就是下水嗎,有我在她就絕對不會出事!”凌千楓一把甩來他的手。

“不會出事?那現在就是怎么了!”

凌千楓本就愧疚,一番追問就更能理直氣壯了,索性甩開他一個人在院子里自責。

鏤玹焦躁,承淵怎么還沒將藥取回來?

“哥?”絕云總算清醒了些,身體發燙,渾身無力。

“你醒了,藥快煎好了,我出去看看。”眉間尺剛站起身,兮顏就端著熬好的藥進來了。眉間尺想要接過來,兮顏道:“還是我來吧,你都忙了一早上了,去歇著吧!”眉間尺在桌前坐下,倒了一杯水解渴。

“我自己來吧!”絕云說著慢慢起身,眉間尺趕緊過來扶她做起來。“哥,你還沒吃飯吧,你們都快去吃飯吧,我喝完藥睡一會就好。”她努力笑著,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為她傷神。

“間尺大哥,你就去吃點東西吧,一會我再給洛伊妹妹煮點粥喝。”兮顏心疼一臉倦容的他。

“好,我出去活動活動,有事叫我。”眉間尺略微一笑,不放心地出去。

“云兒好些了嗎?”鏤玹追上前來問道。

“氣色好多了,放心吧!”眉間尺乏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七日之期馬上就到了,看來絕云是不能參與這個計劃了,大家商量著,三日之后的行刺計劃。

“我一直有個謎團,聽說吳國的大王子殿下死于行刺,而就在大王子死后不久,膝下僅有一子的吳王就昭告天下,二王子凌千楓自小寄養在外,日后將繼承王位。可現在咱們眼前的璟王爺卻要殺父篡位,其中的緣由難道就僅僅因為他已經等不下去了這般簡單嗎?”鏤玹環視一周,最后盯緊了凌千楓的眼睛。

他恍若罔聞,直視鏤玹的眼睛,心中有根刺在血脈中游走,他強忍著,絲毫不在表情上展露出來。他勾起微笑,淡然道:“你是擔心我另有所圖嗎?即便如此,你也不在我的棋盤里,我要下的,只是一盤沒有棋子的棋局。我也不妨告訴你,我的確是另有所圖,江山,對我而言只是一件隨贈的小玩意,我要的,只是吳王的性命。”

“看來傳言不虛了,拿父親的腦袋祭奠亡母的冤魂。”鏤玹審視著他,娓娓道來。

坐在堂前喝酒的烏鴉聽到這,忽而裝醉離開。凌千楓悄無聲息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后神色平靜地回過頭來。他嗤之以鼻,輕言笑道:“看來你還是有點本事的,這些村野舊事你都能夠探尋的如此詳盡。”

“跟你說這些不為別的,我只希望到時你能撤掉府上一半兵馬,別讓我們身陷囹圄,否則,你無從考究的身世將會令你登不上王位。”鏤玹聲色緩和,眸子卻布滿兇光。

凌千楓聽著鏤玹開出的條件,又思慮到他手上的把柄,細細推敲幾分,終應承道,“好,前朝舊事本就與我無關,我也無需當一個為父報仇的孝子,當日府上兵馬如常,絕不翻倍,這下你可以放心地為我辦事了吧?”

“我們可不是在為你辦事,我只是不想間尺大哥和絕云身陷險境而已。”

“好,重情重義!”凌千楓拍桌而起,長笑著離開。

等凌千楓走遠,承淵回問道:“你是怎么知道他身世的秘密的?”

鏤玹聽到這話,不覺一笑。

“喝酒的確誤事,這個消息只不過是我用一壇上好的女兒紅換來的。”他說著,凜冽地笑起來,自嘆自的聰明。

絕云的面色已經一天天見好,只是因為近幾日她執意要練舞,所以一直都沒有好利索。眾人勸她,可是她意已決,定要同哥哥手刃仇人。勸說無用,也只好作罷。

即日,泰璟王府上流光溢彩,上卿皆至,武將入座。吳王就坐在眾臣之上,兩夫人隨侍左右。一番勸飲之后,鼓瑟響起,嬌媚舞女徐徐上殿。

吳王見色神凝,癡望庸笑。

歌女唱道:

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處。

碩人俁俁,公庭萬舞。有力如虎,執轡如組。

左手執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錫爵。

山有榛,隰有苓。云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兮顏在前,絕云在側,在眾人眼里,這是一場勾人魂魄的舞,可在她們心中,這是一場站在刀刃上的賭命。一步一搖,一戰一驚。兮顏心性膽小,屏住了呼吸不敢出錯。絕云在側,吐納之間凝視著吳王的笑顏,那張蒼老的臉,不見一點善色,習慣了斬殺的眼角,在皺紋的簇擁之下仍能看見不減當年的暴戾。

絕云隨樂而起,妖媚的腰肢輕搖,許是因為還病著的緣故,她的舞步倒也多了幾分柔弱之美,凌千楓凝視,不禁心生憐惜。她緩緩上前,抬步輕舞上殿前,勾起綺麗的笑姿,盯著吳王最后的一刻殘喘。她移步靠近,凌千楓攥緊了拳頭,死死盯著。混在特殿外人群里的眉間尺與趴在墻頭上的鏤玹與承淵,遠遠地看著她往危險靠近,手握刀劍,屏氣凝神。

吳王淫笑,好色之意群臣盡知。絕云伸手牽起垂老的他,一步一步帶他走出殿內,兮顏小心地跟上,笑色有些驚魂。

美麗的女人,即使不顧作媚態,一個微笑也能夠傾城、噬魂。

殿外已燃起篝火,舞女們圍著篝火跳舞,絕云慢慢松開手,引領著吳王舞起寬袖。群臣跟著走下殿來,舞女們紛紛上前邀舞,一時間院內嘈亂,笑聲起伏。

眉間尺在耀眼的火光下慢慢走過來,示意兮顏與絕云靠后,他混在人群里,邊舞邊靠近吳王,最后出現在他的身后,用匕首挾持住了他的喉嚨。曾經不得近前的仇人,此刻就在自己的手里攥著。舞樂仍在狂歡,昏暗而又嘈雜的院內沒有人發現他們整天朝拜的君王已經被人用冷劍頂住了喉嚨。

眉間尺握緊匕首在他耳邊惡狠狠地道:“聽說這些年來你一直都在找我,是怕有一天我會拿刀割斷你的喉嚨嗎?只可惜,你沒有想到的是,今天我會自己找上門來,我就站在你的身后,架在你脖子上的刀就握在我的手里,下一秒,你的頭顱就會成為今晚宴會的下酒菜。”說完,眉間尺用力割斷了他的喉嚨,一舞女驚聲尖叫,他則應倒地。踉蹌著身子倒進火堆里,又拼盡最后一點氣力站起來,身上火光熊熊,眾人混亂失色。

兮顏沒見過這種慘烈的場面,一時失魂呆在那里。眉間尺上前攬過她,持劍打退圍上來的侍衛。凌千楓見大事已成,隨作勢命人緝拿刺客。有武將見狀,拔刀欲上前擒下眉間尺,承淵與鏤玹從墻頭上跳下,阻斷了武將的去路。眉間尺邊戰邊退,絕云在旁手無寸鐵,再加上病還未好,只能勉強自保。

黑蝙跳進戰局,欲殺絕云以泄舊恨。凌千楓不覺一驚,擔心絕云會出什么意外,但是眾人面前他又不能阻攔沖動的黑蝙,只得在護衛的圍護下揪緊心臟。

若是平日里黑蝙真想要了絕云的性命,她都沒有把握能夠穩操勝券,更何況今日她病體孱弱,又無絕云劍在身,面對黑蝙的冷劍,她只有一再閃躲。在旁的眉間尺護著兮顏,又要兼顧絕云,一不小心被刺傷了肩膀。

鏤玹見形勢緊張,趕緊打退了一擁而上的武將,退到絕云身邊,持劍與黑蝙相斗。承淵得空,聯手鏤玹一同傷了黑蝙,鏤玹護絕云離開,承淵墊后,等吳王的尸首在火堆中燒焦,他們都已成功脫身而逃。

回到客棧,承淵忙去取來傷藥。眉間尺的肩上無礙,只是流了不少血。兮顏在旁咬緊了嘴唇,神色慌張。

“間尺大哥,你還好吧?”她倒了一杯水遞過來。

“放心,皮肉之傷而已。”他忍痛笑道。

“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也會一兩招功夫,就不會連累你們了。”她垂下頭去,出汗的手指撕扯著衣角。

“你沒聽說過嗎?淹死的都是會水的,你看看洛伊,今天要不是鏤玹他們在,一定會小命不保。”眉間尺此刻竟然還能說笑。

“那你以后還會像今天這樣保護我嗎?”兮顏抬起頭來,煙波青碧,容色如絹。

天神踏處,陌上花開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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