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云到了王府,凌千楓扶她下車,她跟著凌千楓進了王府。
“你大哥在別院,我叫人去請他過來。”璟王爺說道。
“不用了,我想過去看他。”
“那也好,我還有事要忙,我讓手下帶你過去。”凌千楓容色淡淡一笑,示意管家帶她去別院,然后悄悄跟黑蝙說了幾句話。
絕云隨管家來到西邊別院,黑蝙推開房門,朝絕云說道,“姑娘先在這兒歇息幾天,等過兩天眉間尺完成了他的使命,定會讓姑娘與兄長相聚。”
“原來這就是你們王府的待客之道,看來我大哥并不在這里,否則你們也不敢將我關進這里了。”絕云說完轉身離開。
黑蝙持劍擋住她的去路。絕云握緊手里的絕云劍,屏住呼吸盯著黑蝙冰冷的眼睛。
絕云后退兩步,面容冰冷,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她拔劍出鞘,移步向前,她的青紗裙與黒蝙的身影飄揚在一起。黒蝙能在王爺手下當差,其劍術可想而知,但是他定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冰冷的弱女子,在過去的十年時間里與人不語,舞劍消愁,盡管她沒有多少江湖經驗,殺氣不足,斷然傷不了黒蝙,但是她的身手也絕對不會令其傷在他的劍下。
幾十招下去,絕云頓覺黒蝙招數陰狠,若要戀戰下去,她定會敗在下風,她余光掃視一周,南墻外是一片茂密的樹林,她收劍快速后退三步,瞬間轉身跳出墻外。黒蝙見她輕功了得,便也打消了再追上去的念頭。
黑蝙跪在凌千楓的面前請罪。
“我還真是小瞧了她,一個女子竟能從你的手里逃脫。由此可見,他的哥哥也絕對不是凡夫之輩,看來我該重新考慮該怎么對付他們兩個了。”說完,凌千楓便讓黑蝙退下了,一個人坐在院子里重新謀劃。
絕云從角落出來,冷劍搭在他的脖子上,凌千楓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你竟然還敢回來!”他聲音依然淡定,神色自若。
“我哥在哪?”絕云的聲音透著寒氣。
“怪不得你敢貿然跟來,原來是有些真功夫的。”凌千楓說著欲用手挪開架在他脖子上的劍,絕云見他耍滑,輕一用力,利劍劃傷了他骨節纖長的食指。血液一點一點流出來,從食指流到手腕。凌千楓略一嘆氣,收回手指,雙眼閑淡地看著血液慢慢止住,開口道:“你哥哥現在是有佳人在側,你又何必對我如此無情。”他略一停頓,又道,“你們今天不是已經跟蹤我到了城南別院了嗎?你大哥就在那里。”
絕云翻墻離開,凌千楓看著淺淺一道的傷口,嘴角勾起,起身去洗掉手上的血。
絕云趕到別院的時候,眉間尺正在前院認真地雕一塊木頭。
絕云走向前,眉間尺沒有理會。
“大哥!”絕云側身坐下。
眉間尺猛然挺起頭,神色慌張,差點弄傷了手指。
“伊兒,你怎么來了?”他顯然沒有想到,他們竟會在這里相遇。
“你真的想要報仇嗎?”絕云開門見山。
“你都知道了。”眉間尺低下頭去繼續雕琢。
“去看過爹了嗎?”絕云小聲道。
眉間尺點頭,“去了,即便如此,母親的仇我也一定要報。”他手里的匕首握得更緊了。
“爹知道此事嗎?”絕云依然小聲,回頭看了一眼院外的黑蝙。
“不知道。”
“你沒有說是因為你知道他一定不希望你去冒險。”絕云有些急切。
“我不會讓娘白死的。”眉間尺依然決絕。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殺了吳王,吳國一定不會放過你,萬一你出事了,讓爹怎么辦。”
“我不會出事的!”眉間尺總還是少幾分精密的心思。
“我不知道你跟璟王爺的計劃具體是怎樣的,但是你在他的計劃了一定是一顆有去無回的棋子。他之所以會選擇你來幫他完成弒君計劃,就是因為他可以輕而易舉的將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你的身上,只要是你,他說什么別人都會相信,而你說什么被人都不會相信。到時候他就可以來了甕中捉鱉,將你趕盡殺絕,還能賺得一個為父報仇的好名聲。”絕云一步一步剖析璟王爺的心思。
“即便如此,我也在所不惜。”眉間尺依然固執堅持,然后忽然凝神問道,“伊兒,這里不宜久留,你還是趕緊走吧!”
“璟王爺擔心到時候你連他也一起殺了,所以就想拿我當人質,不過他算是小瞧了我,我剛從王府過來,從璟王那知道了你在這。”絕云自顧自說道。
“那你沒事吧?”他擔心地問道,見絕云笑著搖搖頭,又丟下匕首怒斥道,“混蛋,他以為我是他爹嗎?非要將別人趕盡殺絕不可?”
“他這樣做也不過是為了自保,還有就是更好地牽制住你,事成之后無論是你死還是我死,他都能夠向百姓彰顯他的圣明。”
“你明知道這里是火坑你還敢往里跳?”
“你不是也一樣,是自愿被人利用的嗎?”
“我是有把握離開,可你來這不是給你添亂嗎?萬一一會他又派人來抓你呢,你又怎么可能每次都能輕松逃掉。”
“如果我不來,你果真有把握能活著離開嗎?”絕云很認真的問道。
眉間尺沉默,他在洛伊面前總是藏不住心思。“可是你來不是白白送死嗎?”
“哪有妹妹看著哥哥往火坑里跳還能無動于衷,你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看著母親跳下去,就只知道哭的小女孩嗎?”絕云突然再次提起當年最揪心的往事,一把刀瞬間刺痛兄妹倆的心口。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眉間尺無奈地苦笑一聲。
“什么主意都沒有。”絕云聳聳肩,一臉坦誠。
“沒主意你還敢過來!”眉間尺不免有些急了。
“就是因為沒有主意我才來的,這樣我們就可以好好商量對策了,再說了,這么大的一點事情你都不跟我們商量,萬一你真的有事,那我豈不是真的就沒有親人了。”絕云生氣地道。“你快把璟王的計劃跟我說說。”絕云又急切地問道。
眉間尺拿她沒辦法,只得細細道來。
“其實凌千楓的計劃很簡單,簡單到讓人以為就是一場意外。七日之后是凌千楓的生辰,吳王會來王府設下家宴,到時他負責找一舞女引吳王到眾人之中跳舞,我則混在其中刺殺他。”眉間尺淡然一說,像是去赴一場家宴,而不是一場鴻門宴。
“我想到時凌千楓一定會在院外布下重兵,只要你得手,他就能當場取你的性命。”
“這十年來,我一直都想著要取吳王的狗命,我以為當純鈞劍煉成的時候,我就可以借獻劍之名殺了他,可是師父卻將要將劍送去屠城,我也只好另尋他法,而現在終于讓我等到了這個機會,我又怎么可以輕易放過。即使是送死,我也愿意一試。”眉間尺的聲音如冰,驚落繁花。
“如果你真要刺殺吳王,我定會幫你,所以,我們一定要全身而退。”絕云握著眉間尺粗糙的手掌,眼神堅定,傳遞給他勇氣。
“好,我們一定要全身而退。”眉間尺握著妹妹的手,篤定的神情欣慰的微笑。
“那你是怎么跟凌千楓認識的?”絕云的心里始終有一個謎團,總覺得有人在背后操縱著這些看似毫無關系的一切。
“是他去山莊找的我,他好像對一切都了如指掌,知道我們十年來都生活在那里,還知道我一心想要復仇,也知道純鈞劍被盜的事情,所以他就說會給我一次刺殺吳王的機會。”眉間尺細細回想到。
“純鈞劍被盜的事情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又是怎么知道的,難道他就是那晚的黑衣人?”絕云大膽推測。
“應該不是,那晚黑衣人是想殺我的,可是凌千楓確是想利用我,并且那個黑衣人的身形比凌千楓更魁梧些。”眉間尺否定了絕云的推測。
“我想去問問凌千楓,不用擔心我,她現在還不能把我怎樣。”絕云站起來走掉。眉間尺看著妹妹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她真的長大了。
凌千楓在院子里看書,手指剛剛包扎好。
“怎么又來了?王府大院對你來說竟成了草廬土墻,想翻就翻,你就不怕我要替我這只被你割破的手指報仇?”凌千楓背對著身后的人影說道,他放下書,轉過身來,邪邪地笑道,“莫非你是想要當我的王妃?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我的面前,還要在我的手指上留下紀念。”
凌千楓坐在那里笑著斜視眉目清秀的她。
“你為什么會對鑄劍山莊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絕云總喜歡這樣言歸正傳。
“我還以為你是回來投誠的呢,原來是來審問我的。”凌千楓坐回書桌前微微一笑,“如果我告訴你這些,你就會乖乖當我的人質嗎?”
“即使沒有人質,我哥也不會殺你,你留下我,無非就是想輕而易舉地殺了我哥。”
“果然聰明,看來我是留不住你了。”凌千楓嘆道。
“如果你肯告訴我你是怎么知道純鈞劍被盜的事情,我倒是愿意在你生辰那日為你獻舞一曲。據我所知,你找的那個叫兮顏的舞女應該不太愿意幫你完成大業,畢竟,這是一份掉腦袋的差事,天下又有幾個女人能在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還能輕舞如燕。”絕云慢慢說著,仔細觀察著凌千楓的神情。
“純鈞劍的事情對你來說就這么重要嗎?你竟然不惜拿你自己的性命作交換。”凌千楓暗暗斟酌,想要將她困在府中當人質,輕重分寸實在難以把握。就憑她的野性子,要想讓她乖乖就范恐怕沒有那么容易。輕了,她或許會壞了他的全盤計劃,重了,又會惹惱本就難駕馭的眉間尺。與其左右斟酌不下,倒不如應了她的愿望,讓她在府內出入自由,有她在手心里攥著,眉間尺也好控制些,到時候再將他們兄妹二人一舉殲滅也不是難事。
“王爺,你就不用斟酌了,純鈞劍的事情對你來說恐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與其如此你倒不如賣我個人情。”
“那你能告訴我為什么要執意問這件事情嗎?”凌千楓漸漸松開了口。
“因為這件事情就連山莊的人都沒有幾人知道,你又是從何聽來的?”
“原來是想抓內賊啊!”
絕云不言,等他開口。凌千楓略微思索,起身道,“也罷,告訴你也無妨,其實這事說來也巧,就在籌劃著此次計劃的時候,一日有一劍客求見,說是他手里有最好的刺客人選,然后他就跟我說了眉間尺的事情,說了純鈞劍的事情,僅此而已。”
“你不認識此人?”
“沒見過,戴著斗笠,像位老者,卻又體態康健。”凌千楓細想到。那張臉他似乎在哪里見過,可是卻又想不起是在哪里。他眉頭緊鎖,用力思索。絕云坐在一旁,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
“怎么了?”絕云問道。
“現在想來那人我似乎見過。”凌千楓眼前一亮,像是打開了一扇關閉已久的門。“我小時候見過他,他曾給父王獻過上等玄石,就是后來你爹煉劍的那塊鐵石。”
絕云的耳邊轟鳴,像是墜入一處深不見底的深淵,四周漆黑,看不到任何人的臉。
“可是那個人的臉,好像跟十年前相差無幾,像是不老不死一樣。”凌千楓回憶著,竟不知不覺自己也覺得詭異。
“你確定他們是同一人?”絕云道。
“恩,現在想起來,就像是回到十年前再次看到他的那張臉。那時候我就躲在殿外,那張臉我記得很清楚。”凌千楓愈發肯定。
“你是說他的相貌十年來都沒有變化?”絕云遲疑。
“沒有變,一模一樣的兩張臉,絕對就是一個人。”凌千楓在屋子里來回踱步,像是在自言自語,“怎么會一模一樣呢?十年了,他怎么就不老呢,難不成這世上還真有長生不死的法子。”
絕云也陷進了深思,坐在那里覺得莫名恐懼,黑暗快要淹沒她的呼吸。
鏤玹讓店小二從廚房找來一塊骨頭,他栓了一根繩子坐在凳子上逗玩酒鬼,眼睛卻望著門外。
小風守在客棧外面,焦急地等小姐的身影。
承淵摸起一枚棋子,遲遲沒有落下。
就是這樣對你放心不下,哪怕你再獨立,再勇敢,再伶俐,只要你不在我身邊,我就會魂不守舍。
哪怕我要刀山火海,也不愿你身陷險境;哪怕我被傷得遍體鱗傷,也不愿意你被傷毫發。我想讓你了無牽掛去闖蕩,卻又舍不得見你眉頭緊蹙。想要緊緊抓住你,卻又怕太過用力弄疼你,想要將你留在身邊,卻又擔心你失去一個人的自由。過冷過熱,把握不好的愛情溫度。
如果我們的相遇是命中注定,又是誰在暗中將我們捉弄;如果我們的緣分是前世輪回,又是誰在前路上設下路障。
鏤玹隔離了所有的心情,一個人坐在喧嚷的無聲空間,一個人聽自己的心事,一個人等另一個的微笑。
等待是一場煎熬,心急如焚。將所有的愛情熬到最純粹,最濃厚,芳香四溢。
“少爺!”小風從樓下喊著,跑上樓來。承淵和鏤玹同時騰地站起來。
“小姐回來了?”承淵急切地道。
“不是,是骨頭!”小風說著把手里的骨頭遞給承淵。
鏤玹馬上把酒鬼丟給小風。
“林川白,云兒是不是出事了?”鏤玹搶過骨頭使勁晃著。
“別晃了,再晃就要吐了!”林川白喊道。
鏤玹趕緊解開包袱,將他和那堆骨頭放在一起。林川白兩眼昏花,慢吞吞地拼接著自己的骨頭,鏤玹見他實在是太慢了,也趕緊跟他動手拼起來。
“云兒沒事是吧?要不然你就不會這么鎮定自若了。”鏤玹突然說道,然后將骨頭一扔,攤在凳子上,大舒一口氣。
“你真聰明!”林川白一邊自食其力地拼接著一邊說道。
承淵等到這話也放心地坐下,又開始琢磨鏤玹留給他的棋局。
“喂,酒鬼,把骨頭還我!”林川白突然站在桌在上朝酒鬼吼道。
小風不知道,連忙想要從酒鬼的嘴里拽出骨頭,可是卻惹惱了酒鬼,它怒氣沖沖地吵小風吼道,把小風嚇得不敢動彈。
“鏤玹,是你對吧,是你那我的骨頭給酒鬼當玩具,你看我的骨頭上全是它的牙印和口水,惡心死了!”林川白轉過身來朝鏤玹興師問罪。
“不就是口水嗎,我又不是沒被他舔過,我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它就舔了我一臉口水。”說著,鏤玹不禁摸了一下自己的臉,似乎至今還覺得黏糊糊的,“這就是它們狗國的禮儀,你習慣就好了。”
承淵在一旁笑著,苦苦解不開棋局。
“你個沒良心的,你快給我搶回來,再晚就要被它啃壞了。”林川白站在桌子上不敢下去,幸虧酒鬼天生愚笨,跳不上桌子來,所有他才會有一席之地躲避它的狗嘴。
“沒事,再讓它玩會。”鏤玹懶懶地坐在一旁煽風點火。
“我在外面替你們當護花使者,你們就在這里折騰我的骨頭,有你們這樣報恩的嗎?”
“好了,你別吵了,我逗你玩呢,那不是你的骨頭,是豬的骨頭,不信你看看自己身上有沒有少骨頭,難道你連自己有幾塊骨頭都不知道!”鏤玹嘲笑道。
林川白認真地檢查了一邊,骷髏頭在頸椎上轉了好幾圈,確認無疑后才終于放心地坐下來,一屁股坐亂了承淵的棋局。
“呀,挪開你的屁股!”承淵連忙去護他的棋局,一把把林川白推下了桌,這時酒鬼突然像是見到酒壇一樣沖了過來,還好小風牽著它,林川白也跑得快,他才躲過一劫。
“承淵大哥,連你都欺負我,我還好心給你帶回消息來。”林川白哭訴道,“你們不知道我的魂魄擠在一小塊指骨里有多么的難受,我飛回來的時候還差點沒被老鷹刁了去,還有小孩以為我是妖怪愣是要那彈弓將我打下來。我可是歷經千辛萬苦才把消息給你們帶回來的,你們還合起伙來戲耍我!”林川白跑到梳妝臺上從鏡子里照看自己的模樣,最后拍著腦殼自嘆一聲。
“小風,把酒鬼牽出去吧!”承淵吩咐道,一邊收拾著別被弄亂的棋局,一邊朝林川白道:“川白,過來坐吧,跟我們匯報一下洛伊的消息。”
黑蝙將雨絕云送去城南的那間別院,那里有專門的樂師和舞師教她與兮顏跳舞,還有半個月的時間,絕云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兮顏抹著眼淚在后院落花里輕舞,身姿婀娜,白紗曼妙,像是最美的雪天。
“黑蝙,這丫頭怎么來了?”烏鴉拎著酒壺醉醺醺地搖晃著走過來。
“她以后也要在這學舞了,來去自由,小心伺候著。”黑蝙默然說道。
“什么叫小心伺候著?難道還要我伺候這個臭丫頭!”烏鴉怒言道。
“你不想伺候她也沒關系,只要別招惹她就是了,我先回去了,這里就交給你了。”黑蝙說完離去。
烏鴉怒氣沖沖地盯著絕云,卻又不好招惹她,瞪了一會就回到一旁喝酒去了。
絕云沒有見過兮顏,細細看來,確實是一個傾城美人,怪不得凌千楓會讓她扮演紅顏禍水的角色。她微微一笑,和顏悅色地跟她打招呼。
兮顏很少見到如此不藏心機的笑臉,清澈見底,暖人心田。她向前施禮,一副清秀的容貌之上是青樓的妖冶脂粉。
“以后我就要在這學舞了,但我對舞技一竅不通,難免笨拙,還望兮顏姑娘細心指教。”絕云微笑道。
“哪有,我也不過是略懂皮毛而已,還望洛伊姑娘多多海涵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