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倚坐在門外喝酒,絕云此時已經緊隨其后找到了這里。
她看見了他,驚訝之余卻也不愿理會,掃過一眼然后徑直往里走。
“喲,我們可真是冤家路窄,別以為二爺不讓我動你我就真不敢動你,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我還真沒放在眼里。”絕云剛要邁進去,他一把將她拽了回來。
“你又要干什么?”絕云甩開他的手。
“煙花之地,看到美人自然是要尋樂。”烏鴉說著就要動手。絕云側身躲過,然后走進樓里找承淵。
烏鴉追了進來,在后面大喊大叫。暖春樓本就沒有多大,樓里再吵,也能清楚聽見他的喊聲。
絕云走在前面不理睬,她只想趕快找到承淵和鏤玹。
“我說了站住你沒聽見嗎?”烏鴉一把抓住她,打翻了小二手里的飯菜。
“你放手!”
“都到了這里了還裝什么清高,怎么,怕爺付不起銀子?”
小風看到了小姐,趕緊跟承淵匯報。鏤玹一聽也急了,趕緊跑過去。
“放手!”凌千楓怒斥道,“我跟你說過了喝酒壞事你就沒聽見是吧!”
烏鴉很不情愿地放開絕云。
“云兒,你沒事吧!”鏤玹跑在承淵前面,趕緊看看她的手腕。“都紅了。”他心疼的說道。
“你活膩了是吧,敢動我的女人!”鏤玹上去就給了烏鴉一腳,狠狠地踢在他的屁股上,他的這一舉動,像極了街頭巷角里的潑皮無賴。
估計烏鴉也是第一次被人踢屁股,竟不知道該如何還手,還是還腳。
“是在下管教手下不嚴,還望公子海涵。”凌千楓不得不出面收拾烏鴉的殘局。
“海涵?我可沒有那個海量,我這人是出了名的小氣,更何況他竟然敢調戲我的女人,天底下又有那個男人能受得了。”鏤玹越說越大聲。
“那你想怎樣?”凌千楓清雅一笑。
被他這么一問,鏤玹竟不知道跟怎么回答,能想怎樣,我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可是這現實嗎?
“好了,鏤玹,我們走吧!”承淵上前說道。
“走?不能就這么算了。”鏤玹抓抓腦袋,想不出該怎么解恨才好。
“鏤玹,我們回去吧!”絕云道。
“我們又見面了。”凌千楓朝絕云說道,“現在我們可不是一面之緣了吧,這下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云兒?”
“云兒也是你叫的。”這下鏤玹的不滿又轉到了凌千楓的身上。
“幾位大爺,別為了一個姑娘傷了和氣,我這就叫幾個姑娘來陪陪你們。”老媽媽聞聲而來,一臉的討好奉承。然后她又望向絕云,冷著臉子問道:“喲,小模樣不錯嘛,哪家樓里的姑娘,只要你今天能哄得各位爺高興,我就花雙倍的價錢把你買過來當頭牌。”
鏤玹一聽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剛想上前去給她一個耳光,凌千楓倒是先出手了。
啪!
老媽媽怎么說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這一巴掌恐怕也是沒有幾個人敢給的。她一臉慌張與委屈,想發火卻又識不清眼前這幾個生人的身份,只好忍著疼痛討好求饒。
“大爺,是老奴我又說錯了什么嗎?還是我手下的人照顧不周?”
“是你話太多!”他的聲音里滿是冒著寒氣的冰凌,深不見底的黑洞,不可抗拒的威懾。
“還不快滾!”凌千楓的手下黑蝙怒斥道。老媽媽與手下見狀,只好趕緊走開。
“臭婆娘!”鏤玹朝她顫抖的背影罵道。
“鏤玹,走吧,再不走伊兒真要在這當頭牌了。”承淵苦苦一笑。
“頭牌?就她這個破樓,還想請得動云兒這尊大佛。”說著,他表情夸張地將雨絕云捧上天。絕云懶懶一笑,剛才的怒氣早就沒了。
“不打不相識,幾位要是賞臉,不妨一起到酒樓小酌幾杯。”凌千楓盛情相邀。
“有妨!你剛剛自己都說了喝酒壞事,萬一我們一不下心著了你的道,說不定云兒還真就成了這里的頭牌,那可就不好玩了。”鏤玹上前盯著他的眼睛說道。
絕云聽著,想不笑都難。一個總說自己會惹禍的人,實際上卻是最愛玩的人。
“你們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黑蝙見不得二爺受辱。
“罰酒我們更不會吃了。”鏤玹朝凌千楓身后的人道。
“黑蝙!”凌千楓訓道,轉而又客氣地朝鏤玹說:“既然兄臺無意深交,那在下也就只好在此別過了。”凌千楓說完拜別。
“別讓我再見到你,否則我必將新仇舊恨一起算。”鏤玹在后面喊道。
“好了,人都走遠了,你就別喊了。”承淵拍了拍他的后背道。
“小姐,你沒事吧?”小風趕緊問道。
“沒事。”絕云朝小風略微一笑。
“我真想把這暖春樓一把火給燒了,敢買我的女人來青樓當頭牌?”鏤玹掐著腰道。
“行了,這里哪有你的女人。”承淵拉著一臉生氣的鏤玹就往外走。
“怎么就沒有了,云兒不就是我的女人嗎?”他仍不死心。
“玩笑開大了啊。”承淵悠遠的聲音里滿是心事。
絕云跟在后面,看著鏤玹說笑的背影。是該當真還是該用心,是該無心還是該無視,一般女孩遇到這種情況會怎樣,心跳還是臉紅,多想還是一笑而過,只是為什么,到了絕云這里,她卻覺得自己沒有心跳聲。
有時候,最真的真心話要當成玩笑說給你聽,最假的壞主意要當成真心話說給你聽。
“時間還早,我們在這城里四處逛逛吧!”鏤玹說著就追著賣糖葫蘆的跑去。回來的時候帶回來四串糖葫蘆,他笑著跑回來,陽光下的他像是一個心無瑣事的天真孩童,無憂無慮,隨性自在。
“來,一人一根,小風,這是你的,以后可不許再對我那么兇了,好歹我也是你半個主子。”鏤玹一邊分著一邊道,然后又轉身跑去看另外一些小玩意。
“少爺,他像個主子嗎?”小風吃著糖葫蘆怔怔地問道。
“你覺得呢?”
“不像,連半個主子的樣子都沒有。”他說的很認真,絕云好承淵也笑得很認真。
“又在說我什么壞話呢?”鏤玹拎這一串鈴鐺回來了。
“你買這個干什么?”絕云接過鈴鐺晃了幾下。
“給酒鬼帶上,免得走丟了。”
“主意不錯!”
鏤玹拿回鈴鐺,瞬間戴在絕云的脖子上,然后笑著朝前跑掉了。
承淵笑著幫她把鈴鐺拿下來,一縷頭發粘到了糖上,承淵小心地給拽下來,他望著絕云清秀的臉龐,突然覺得心里住進了一個人。
“好了嗎?”絕云問道。
“好了。”承淵勉強一笑,應付道。
“洛伊。”承淵的聲音溫柔而空遠。
“恩?”絕云吃著糖葫蘆應道。
“你知道我們自小就有婚約的事情吧?”承淵突兀地提起十年來從未提起過的事情。
“知道。”絕云淡淡答道。
“從屠城回來之后,我們就成親吧!”
絕云站在那,聽著耳邊的聲音傳進空空蕩蕩的心里,她沒有去看他的眼睛,兩個人就這樣停在那里,街上的喧囂都再也塞不進耳朵,單一而清晰的聲音傳進耳朵,擾亂一池湖水。
“怎么突然提起這件事情。”絕云又抬步向前。
“我也不知道,想起就說了,如果你不想的話,再過幾年也沒關系。”承淵突然有些慌亂了。
“絕云,快來看,快點!”鏤玹遠遠地喊著,像是發現了什么寶藏。
絕云走在承淵的身后,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為什么有些高興的喜事,說起來卻讓人無比膽怯憂傷。
她加快腳步,從承淵的身旁走過,朝著招呼她的鏤玹走去。
“怎么了?”
“看,胭脂水粉,還有不少首飾,你們女孩子不是都喜歡這個嗎?看中了哪個,我送你。”鏤玹的眼睛里有流星閃過。絕云看著他的眼睛,像是躺在屋頂上看夜空。
“你怎么知道女孩子都喜歡這個,你很了解女人嗎?”絕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她的聲音冷冷的,認真的表情像是在責問什么。
“還好吧,在屠城身邊有幾個丫頭伺候著,有時候我闖禍了她們都喜歡我買來這些小玩意來賠罪的。”鏤玹淡然一笑。
“是嗎?我就不用了。”說完,絕云離開攤子,眼眸里一絲不悅,一個人朝前走去。
愛情是一件很復雜的東西,開不了口,放不了手。
是愛還是不愛,永遠不會像是黑與白那樣一目了然。有時候你愛了,自己卻還渾然不知,有時候你不愛了,卻還是倔強地欺騙自己。自我無果,獨自迷惑。
沒有承諾,沒有回憶,沒有開始,沒有結束。愛情無法追根溯源,亦不能羅織線索。一笑傾城,荒蕪誰的心城。
雪夜,天鵝湖面浮現難以踏足的美麗;愛情,就像一襲白紗赤腳而來的想像;楓葉,片片零落恰似夭折的卑微愛情;心情,縷縷清風告誡感情失散的溫度。翠綠的風吹來翠綠的鳥啼,一顆石子打擾了一池魚水。愁緒還在散步,散不去的愁緒,心動聲很微妙,重復一句歌詞。想不通的問題插著隊,自己都解釋不了自己,才找到理由騙倒自己,一聲嘆息又回到開始。我以為一句詩經會讓我信了宿命,卻不想一場夢醒我又開始想念你。是不是一場騙局,命中注定一場紅顏劫,也許是愛情幻覺,你的微笑吸引來陽光,是我向往著明媚陽光,所以才將你深深愛著。
人們在愛情里迷惑,最后在愛情里找到自我。
絕云回到房間里,給酒鬼戴上鈴鐺,清脆的聲音像是被風吵醒的風鈴。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在你休息之前先把我送去鏤玹的房間吧!”林川白說完折疊好身體,將頭骨放在最上面,雙手系好包袱,然后再鉆進包袱里。
絕云敲開鏤玹的門,他趕緊把一個東西藏進懷里。
“你怎么過來了,想我了?”鏤玹笑道。
絕云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穿上花裙的憂傷。
“怎么了?不開心。”鏤玹追問道。
“我是來送包袱的,川白要在這兒睡。”說著她將包袱放在桌子上,然后慢慢解開。
“奧,小白啊,他可沒在我房間里睡過,要我摟著一具白骨睡覺那太恐怖了。”
“可是也不能總讓他待在包袱里啊,會把他憋壞的。”
“笙兒,你放心好了,我都是在屋頂上睡的。”不知何時,林川白已經拼接好了自己。
“原來你晚上跑屋頂上去了,怪不得醒來的時候見不到你。”鏤玹恍然大悟。
“在屋頂睡豈不是太冷了。”絕云關切地問道。
“放心好了,我又沒有自覺,再說了,在屋頂睡即寬敞又安靜,一般人還無福消受呢。”林川白打趣道。
“你真是個怪物。”鏤玹在一邊認真地評價道。
“你們聊,我就先回去了。”絕云關上門,頭頂的夜空清冷而寂寥。
酒鬼還在睡著,絕云洗了把臉,坐在梳妝鏡前梳理頭發。
“洛伊。”承淵輕輕敲門。
“有事?”絕云站在門口問道。
“能進去嗎?”
“進來吧!”
承淵在桌前坐下,絕云給他倒一杯水。
“怎么還沒睡?”絕云說道。
“伊兒,我知道今天我問你的問題有些唐突,但是這也確實是事實,就算是我現在不提,這次回山莊之后,祖母也一定會提起這件事情的。就算是做個心理準備也好,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好好考慮這件事情。”承淵說著,抱著絕云的手。“伊兒,我知道,這十年來我們就像是兄妹一樣,沒有男女之情,可是,當你那天墜入湖底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有你在身邊已經成為了我的一種習慣,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回到十年以前,回到沒有你的日子里。”
“表兄。”
“聽我說完。”承淵打斷她。
“我知道一時之間讓你給我一個答復很困難,但是我愿意等,我跟你提起婚約就是想提醒你,讓你有個心理準備,讓你注意到我,讓你試著愛上我,而不是再當我像間尺一樣,僅僅是你的哥哥。”
鏤玹站在門口,像是闖進了別人的家事里,這一刻,他覺得離絕云好遠好遠。
“我知道了,我會考慮的。”絕云輕聲答道。
鏤玹擺弄著手里的簪子,像是無數條蠱蟲在他的血液里游走,橫沖直撞,找不到一個出口,最后全都堵到心臟里,塞得他快要喘不上氣來。
“我不希望給你壓力,我只希望我們能夠慢慢從兄妹變成夫妻。”
他將簪子放回懷里,憋緊了呼吸回到房間。
總是會有那么一些時候,一語驚醒夢中人。總是會有那么一些時候,當威脅來臨才意識到即將失去的對自己來說有多么重要。
有多少人以哥哥的名義拒絕一個人,又有多少人以哥哥的名義愛著一個人。
他躺在房間里翻來覆去,最后索性披著衣服爬上屋頂。
“你來做什么,擾我清夢。”林川白不耐煩地翻了個身。
“白兄,問你個問題。”鏤玹湊到他身邊躺下。
“問。”他睡意懶散地道。
“你說我是不是喜歡上絕云那個冷冰冰的丫頭了。”
“你說筱笙嗎?”
“算是吧!”
“你哪是喜歡上她了,你是從前世就沒忘記過她。真不知道你們到底是幾世的短命情債了,世世糾纏,世世未得善終。冤孽啊!”林川白似睡非睡地慵懶說道。
“我不管你說的前世是不是真的,我想問的就是今世,這輩子!”
“這輩子的事情你問我做什么,問你自己就好了。”
“問我自己嗎?我已經問了自己幾個時辰了,可是還是沒有問出個結果。”
“那你就跑上來吵我嗎?”
“咱們不是上輩子的兄弟嗎,我不問你問誰去!”
“少跟我套近乎,上輩子我們才不是兄弟呢,是情敵,還有,”林川白提起前世就激動,憤慨,索性爬起來跟鏤玹理論。“要不是你的出現,我跟筱笙是青梅竹馬早就在一起了,我也不會被你的死間接害成今天這幅鬼樣子了!”
“怎么說著又說到我身上了。”鏤玹躺在那抱怨道。
“本來一開始就是在說你,不是嗎?”林川白又重新躺下,像是一片落葉落在屋頂上。
“你說你跟筱笙是青梅竹馬,然后我的出現你們就沒戲了,那是不是就是說,承淵跟洛伊也是青梅竹馬,而我一出現他們也會沒戲?”鏤玹露著微笑推敲著。
“你還真是害人不淺,把我害成這樣還要害承淵老弟。”
“我哪有害你,要不是你自作多情陪筱笙游湖,你能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林川白一聽這話火了,爬起來用指骨指向他的喉嚨,“信不信我殺了你!”
“不信!”鏤玹輕蔑地一笑,枕著胳膊閉上眼睛安然地睡去。
“無賴!”林川白拿他沒辦法,只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