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蟬
陳劍
蟬是夏天的標志,沒有蟬的夏天是索然無味的,沒有蟬的點綴就稱不得是夏天了。
懵懵懂懂的童年,就讓蟬攪亂了我的生活。上學時,起起落落的蟬鳴飄蕩在窗外,我的思緒早已讓它牽扯的不再安分。期待的暑假到了,便與小伙伴奔走于城外的大柳樹下,尋找著蟬的蹤影,卻因為追蹤飛去的蟬摔了一跤,磕破了膝蓋,好久了還有印痕。
那年,我離開了縣城,本以為再與蟬無緣,不料,廣闊天地里蟬更多,鳴叫的也更加歡快。后來的日子里,就是它們,伴隨我走過了一個又一個熱浪翻涌的夏天。
酷熱的季節處處像蒸籠,正午的太陽掛在樹頂,一動不動,直把熾熱噴灑下來,把地面烤得滾燙滾燙的,赤腳走在上面幾乎燙出水泡來。大人們坦胸露背,能露皆露,集中在外祖父家南北通透的門洞里,竊取著南來北往那點滴的風。那風也不是涼的,帶不走他們身上滾落的汗,還得再搖把蒲扇,但也只是緩解一下而已。沒有扇子的則時不時地要用手刮一下臉上的汗珠,再甩出去,有的飛到墻上,有的落在地下,一瞬間便被蒸發了。
我們這些半大小子不怕熱,綠樹濃蔭,槐楊榆柳,是蟬鳴的發源地,也是我們的“主戰場”。那些蟬撒著歡地叫,遠處、近處、高處、低處,匯聚成浩大的交響樂,從高高低低的樹頂傾泄而下,飄蕩在蒼茫原野。
聽蟬鳴是其次,捉蟬玩兒才是主要。同伴帶了一米多長的木棍兒,前端是自制的小弓弩,“箭”是秫秸桿,箭頭帶有一枚鋼針,中間有一根線繩連著。到小樹林后便四處尋覓,悄悄靠近,對準正在鳴叫的蟬一拉線繩,鋼針便發射出去,把蟬釘在樹上?;锇殡S即上樹取下,掐掉一截雙翼,斷絕其逃生功能。
我還小,沒有工具,也不會爬樹,只有看的份兒。
捉蟬還有更便捷的辦法。麥收過后才是蟬鳴的季節,麥場已失去作用,每天晚上我們會跑到空曠的麥場上,重復著無數次的游戲。臨走會拽下一把小麥秸稈抱到樹下點燃,便看到了“飛蟬撲火”的景觀。
捉蟬并不是為了吃,是喂貓。那小貓先是用前爪屢屢挑逗,被掐掉半截雙翼的蟬“撲楞撲楞”就是飛不起來,欲逃不能,欲死不成,苦苦掙扎,直到最后被貓一口吞下。到后來貓也吃膩了,連看一眼的興趣也沒,這些蟬隨地撲楞著,最后飽餐了勤快的家禽。
其實,捉蟬遠不如捉蟬蛹更讓人期待,那是人類的美餐。麥收過后,天空飄落一場透雨,土地變得松軟,深藏地下好幾年的蟬蛹再也耐不住寂寞,要競相完成生命的過渡。誰知,在無數人一遍又一遍雷達般的搜尋下,十有八九成為了人們的美味。我也充當過幾次“職業殺手”,用當年的無知和食欲,涂炭著這些微小的生靈,把它們殘忍地扼殺在奔向光明的開始。
尋找蟬衣也牽動著我幼小的心緒,蟬衣帶著一絲淺淺的棕色或淡淡的白,在樹干上粘著,在樹枝上爬著,極少有掛在樹葉上的,因為在中途就已經完成了它的蛻變。蟬衣是很好的中藥材,供銷社敞開收購,微薄的收入刺激著我們的積極性,也蕩漾著一絲成就感。
夏日的蟬,陪伴我走過了童年的歲月,豐富了我的記憶,也刻印著我的鄉愁。
夏日的蟬,生命短暫的很,跟著高溫來,隨著高溫去,幾乎全部的時間都在樹上,蟬蛹是我們的鐘愛,樹木是蟬鳴的依托,它在枝頭憑著不停歇的長鳴,完成生命的絕唱。只是那蟬鳴一直聲音撕裂般的沙啞,如泣如訴,悲壯凄婉,直到走向生命的盡頭,又進行著下一個生命的輪回。
? ? 隨著又一個季節的降臨,蟬的鳴叫稀落下來,雖然它不是人們期待的益蟲,但它歷經的磨難、一生的短暫,它的不易、頑強和堅韌,也讓我感慨萬端,所以我倒同情它了,遂安慰自己:蟬鳴聲中休憂煩,起起落落很自然。待到秋后蟬聲絕,當是人間起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