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媽
黎丘緩緩睜開了眼睛,四周一片黑暗,睜著眼或是閉著并沒有什么區(qū)別。身下的觸感堅硬,黎丘慢慢地摸索了一下,是石頭,自己應該還是在山洞里。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逐漸適應了黑暗,能夠影影綽綽地看清楚周圍的情況了。
這是自己常來玩的一個山洞,離白狐爹爹家不遠。黎丘心口絞痛,原來自己喊了多年的爹爹并不是自己的父親,而自己的娘親竟然被自己忘記了。他的手無意識地在地上摩挲著,盯著娘親之前坐過的地方發(fā)著呆。娘親拼盡修為封印自己的記憶,沒想到卻被一個夢境勘破了。他想著自己最后看到娘親時的樣子,那個可憐的女子眼底一片荒蕪,想必所有的真情真心已經(jīng)被自己那負心薄幸的父親耗光了吧。
黎丘慢慢坐了起來,靜靜地聽著外面的動靜。他的樣子已經(jīng)恢復了,但是心里卻知道,他是韓言,也是黎丘,睡了一覺,多出了七年的記憶,這七年的記憶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自己竟然是這般茍且偷生活了下來。他知道娘親和哥哥勢必與那鳳羽人有一場惡戰(zhàn),娘親為了保住自己這條命,修為全無,連內(nèi)丹都給了自己,必定不是那些人的對手,只怕已經(jīng)兇多吉少。哥哥年幼,沒有自保能力……黎丘打了個寒戰(zhàn),猛地站了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外面一片寂靜,洞口黑漆漆地,看不清外面是什么情況。黎丘放輕腳步,朝洞口走去,邁出去一步,就停了下來。不對勁,自己的身體不對勁。他感覺體內(nèi)似乎有什么蘇醒了,蠢蠢欲動,而腳步也輕快了許多。這種感覺即使是自己跟著師父修煉了多年也沒有過。他抬起手靜靜看著指尖,然后心中一動,手心向外拍出一掌,對面的石壁發(fā)出一聲細不可聞的咔嚓聲,一大片石塊掉落在了地上,在寂靜的夜里發(fā)出了巨大的響聲。
黎丘朝后退了一步,吃驚地看著自己的手。細長的指尖在地上磨久了,有些發(fā)紅,實在無法想象那石壁是被自己隔空震下來的。
黎丘心底雀躍,眼中卻閃過一絲狠戾,鳳羽人是嗎?他挑了挑眉,撥開堵在洞口的野草,鉆了出去。
黎丘呆呆的看著眼前的景像。他正站在一處山壁之上,腳下是一片血紅色的樹林,籠罩在藍色的霧氣中。天空漆黑一片,連一顆星星也沒有。天地間唯一泛著微光的就是那詭異無比的藍色霧氣,不時會有綠色的磷火飄過,期間還夾雜著野獸的咆哮,整個世界宛若地獄。這不是自己住過的相思谷。那么,娘親和哥哥呢?
黎丘縱身躍下山壁,落在了一棵樹上,細細地觀察起了這片林子。這樹近處看更加讓人毛骨悚然。所有的樹都沒有樹葉,只有光禿禿的樹枝,卻偏偏在樹枝上生出了密密麻麻的草莓般的凸起,遠遠看去,就是血紅一片。樹枝生的奇形怪狀,好多樹纏繞在一起,十分扭曲猙獰,看得人頭皮發(fā)麻。地面上則寸草不生,泛著藍幽幽的光,和藍色的霧氣相互映襯,冰冷詭異。
黎丘正在納悶這個地方的奇異,前方忽然傳來了喧鬧聲,有動物的嘶吼還有憤怒的人聲。黎丘隱到樹后,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不過片刻,就看到一頭渾身雪白的動物竄了出來。那動物奔跑速度十分快,一身皮毛在風中劃出漂亮的弧度,皮毛的末端竟然隱隱現(xiàn)出藍色。黎丘心中一動,是雪獒。傳說雪獒是昆侖君豢養(yǎng)的神物,他曾在師父收藏的古籍之中看過。書上記載,這雪獒速度奇快,渾身雪白,奔跑時皮毛末端會呈現(xiàn)淡藍色,十分罕見,在昆侖君隕落后就消失于世,沒想到這里竟然會有一頭。
緊跟在雪獒身后的是三個強壯的漢子,束發(fā),身著黑衣,對雪獒緊追不舍,有一個漢子身上有血跡,袖子被撕掉了半拉。黎丘眼睛一瞇,那人少了半截袖子的胳膊暴露在空氣中,手腕處清晰地印著一枚鳳羽!幾人身法頗為迅速,眼看著就要追上那頭雪獒了,嘴角都露出了兇狠的笑意。那有鳳羽印記的人高聲喊道:“兄弟們,別讓這畜生跑了!抓住后大人重重有賞!”
他一個“賞”字的余音還在空氣里飄蕩,就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腦袋和身子分了開來。他沒有感覺到一絲疼痛,就這么大睜著眼睛丟了性命。最后的余光看到的是一個白袍銀發(fā)的少年持劍飄在半空中,冷冷地看著自己。
另外兩人被突然的變故嚇了一跳,收住了追趕的腳步,手持兵器戒備地看著半空中的黎丘:“你是何人?怎的突然出手傷人?你可知我們是什么人?”
黎丘緩緩落到一棵樹上,低著頭問道:“那你倒是說說,你們是什么人?”
之前問話的那人看了一眼自己身首異處的首領(lǐng),咽了口唾沫:“我們乃是鳳鄔一族的勇士,你這小子不想活了嗎?”
黎丘右嘴角向上一挑,露出個嘲諷的笑容,歪著頭斜睨著那人:“是嗎?那就對了,我要殺的正是你們鳳鄔族人!”
那人大吃一驚,正待要開口詢問這少年與鳳鄔一族有何冤仇,黎丘的劍已經(jīng)到了他面前。另一個鳳羽人揮劍一擋,堪堪擋住了黎丘凌厲的攻勢,大聲喊道:“這位公子不知和我鳳鄔一族有什么誤會,要下如此毒手?”
黎丘不答話,繼續(xù)揮劍,剎那間劍影重重,二人抵擋了不過片刻,就被黎丘的劍氣傷得渾身鮮血淋漓,眼看就要斃于黎丘手下。兩人絕望地對視一眼,這白衣少年修為太過霸道,今天怕是要和首領(lǐng)一個下場了。黎丘卻在這時收回了手中的劍,盯著渾身是傷的二人,倨傲冰冷地說:“回去告訴你們家鳳鄔大人,最好把自己人看好了別出來。只要被我碰到,定然就是那人的下場!”黎丘一指一邊身首異處的鳳羽人,看著兩人像是在看死人。
兩人對視一眼,撿起兵器,飛快地向遠處遁去。
黎丘厭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死人,將劍收了起來。他轉(zhuǎn)身看著自己身后那只巨大的雪獒,淡淡一笑:“你是雪獒吧?好了,現(xiàn)在安全了,你可以走了。以后倒是要小心些。”
說罷轉(zhuǎn)身就走,他還得去尋娘親和哥哥。
那雪獒見黎丘往前,不遠不近地跟了上去。黎丘奇怪地停下來看著那巨大的家伙:“你沒地方去嗎?跟著我做什么?”
雪獒不會說話,上前拿鼻子蹭了蹭黎丘的手,憨厚的眼睛里滿是討好。黎丘被逗笑了,沒想到這等神物也會撒嬌嗎?這是想要跟著自己吧?
他蹲下身,抬頭看著雪獒,摸了摸他光滑的皮毛:“你如果想跟著我,就點點頭吧?!?/p>
雪獒蹭了蹭黎丘的手,竟然真的點了點頭。
黎丘被逗得哈哈大笑,他拍了拍雪獒的腦袋:“哎呀,你這么聰明啊。那就跟著我吧,正好我也只有一個人。不過,我要去找娘親和哥哥,估計會很危險,你也要去嗎?”
雪獒趴在地上,一臉乖順,嗓子里發(fā)出嗚嗚的叫聲:“是呀是呀?!?/p>
黎丘帶著一只巨大的雪獒開始在這血色樹林里游蕩。一人一獒在樹林中轉(zhuǎn)了三日,一點娘親的痕跡都沒有發(fā)現(xiàn)。黎丘摸了摸懷里的半塊玉佩,垂著頭靠在樹干上。這玉佩是昨日他無意中在胸前衣袋中發(fā)現(xiàn)的,正是娘親和爹爹的定情信物。想到爹爹,黎丘一聲冷笑。
雪獒忽然站了起來,弓著背,發(fā)出了威脅的吼聲。黎丘神色一凜,抬起了頭。許是自己太沉溺于往事,竟然沒發(fā)現(xiàn)竟然被十多個黑衣人包圍了。
黎丘懶懶地靠在樹干上,曲起一條腿,冷笑著問道:“怎么?那日的見面禮不夠大還是貴族族長并未將我的話放在心上?這么快就派人來送死了?”
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轉(zhuǎn)頭朝后問道:“是他嗎?”
黎丘順著那人的目光朝后看去,臉上嘲諷之意更甚,被問話的正是那日被自己打傷的一人,正一臉憤怒地盯著自己,垂首道:“正是此人。大人小心,這小子身法詭異,速度奇快……”
問話的黑臉漢子抬手示意那人噤聲,轉(zhuǎn)頭向黎丘一抱拳:“這位小兄弟,在下夏河東,敢問我族人如何得罪了小兄弟,值得小兄弟下這樣的狠手?”說到最后,那人語氣溫度驟降,死死盯著黎丘身邊的雪獒。
雪獒脖子里的毛都炸了起來,低聲吼叫著。
黎丘安撫地摸了摸雪獒的腦袋,站起了身。他往前一步,低沉地問道:“你說你見到殺母仇人會怎么做呢?”
夏河東被黎丘逼人的氣勢震的心頭發(fā)冷,硬著頭皮說:“我們鳳鄔族人只殺該殺之人,若是令堂不幸死于我鳳鄔族人手下,定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黎丘眼底發(fā)紅,仰天大笑,好一陣才停下來,恨恨地問道:“不可饒恕的錯誤?你們鳳鄔族算什么東西?你們說有罪就有罪?那我今日也不客氣了,既然你們送上門來,那就為我娘親陪葬好了!”
黎丘緩緩喚出了佩劍,滿頭銀發(fā)無風自動,身旁的藍色霧氣竟然幻化成了氣流,然后密不透風的劍影劈頭就朝夏河東籠罩了過來。夏河東沒料到黎丘竟然突然出手,倉促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手下?lián)]舞著兵器迎了上來,一時間,戰(zhàn)做一團。雪獒看主人遭襲,怒吼著沖一個黑衣人撲了過去,一口咬下了那人一條胳膊。不過片刻,寂靜的樹林就想起了撕心裂肺的痛呼。藍色的地面被鮮血染紅,黑衣人一個個倒了下去,有三人都是被一劍刺穿了喉嚨,連叫都沒叫出來,就倒了下去。黎丘眼前一片血紅,報仇,為娘親報仇。被娘親拼盡性命救下的悲痛,對哥哥讓出活命機會的內(nèi)疚,還有對自己茍且偷生的憤怒,一瞬間全爆發(fā)了出來。他腦海中只有一個字:殺!殺了這些畜生,為娘親報仇,為哥哥報仇!
看著眼前的黑衣人一個個倒地不起,血流了一地,黎丘體內(nèi)憤怒的火焰瘋狂地叫囂著,把他的眼底燃燒出一片血紅。他身上全是血跡,白袍已經(jīng)染成了紅色,銀發(fā)在劍氣下翻飛,遠遠看去,恰似地獄來的修羅。
清遠跌進幻境,正看到了這恐怖的一幕。他心頭一緊,大聲喝道:“黎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