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媽
林中濃重的霧氣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散去了,雖然還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薄霧,視野卻比之前好很多了。黑衣人早已攜了自家老大匆匆退去了,空氣中隱隱還有些血腥味。
清遠看著黎丘胳膊上的青黑褪去,臉上也有了血色,一顆心終于落了地,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他心下一動,剛剛黎丘是在叫自己師父嗎?
黎丘不知是脫力還是蛇毒剛解身體虛弱,靠著清遠沉沉地睡過去了。清遠靜靜地看著黎丘的睡顏,想著紫芋說的帶黎丘離開這里的方法,心頭血,心上人的心頭血……
許是還在擔心著師父,黎丘不過睡了一個時辰就醒了過來。他發現自己又回到了之前沐浴的那個湖邊,自己身旁燃了火堆,雪獒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趴在自己身邊打著盹。師父卻不在。
他猛地坐了起來,焦急地喊道:“師父!師父!師父!”
雪獒被嚇了一跳,弓著身子戒備地看著周圍,卻看見清遠從湖邊水里趟了上來,手里抓著兩尾魚。聽到黎丘的喊聲,先是一頓,繼而臉上換上了欣喜若狂的表情,幾步邁到了黎丘面前,驚喜地問道:“黎丘,你醒了?”
黎丘眼圈一紅,一把摟住了清遠的腰,把頭埋在清遠肩膀上,悶聲悶氣的說:“師父,對不起。”
清遠手里抓著魚沒辦法回抱黎丘,只能拿臉蹭了蹭黎丘的頭發:“好了好了,沒事了。”然后一愣,問道:“你叫我什么?”
黎丘膩了一會兒,才放開了胳膊,有點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師父啊,對不起,師父,我都想起來了。”
清遠輕嘆一聲,拍了拍黎丘的腦袋,苦笑道:“我還以為此生都不能相認了呢。”心里卻更加發愁了,去哪里找這孩子的心上人吶。
清遠把一條活魚給了雪獒,另外一條簡單收拾了一下,架在火上慢慢翻烤著。
“雪獒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方才才回來,我檢查過了,沒有受傷。那些黑衣人應該是直奔我們過來的,并未找雪獒的麻煩。對了,它不知從哪兒尋到了這個。”
清遠從懷里掏出半塊玉佩,遞了過去。
黎丘摸了摸胸口,驚出了一身冷汗,娘親留給自己的玉佩竟然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他一把從清遠手中抓過玉佩,輕輕地摩挲著,幸好沒丟。他把玉佩貼身收好了,拍了拍雪獒的頭,低聲說:“這是我娘親留給我的。”
清遠翻烤魚的動作一頓,娘親?那只白狐嗎?她一只狐貍從哪兒來的玉佩。
黎丘抽了抽鼻子,搖了搖頭:“不是白狐娘親,是我的親生娘親。”見清遠依舊是一臉不解,就把那日的夢境和這幾日的經歷細細說了一遍,說到那些偷襲的黑衣人時,咬牙切齒:“我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
清遠聽了這些卻是大吃一驚。紫芋曾經說過,這個幻境會激起人心底埋藏最深的東西,如此看來,黎丘忽然找回的那些記憶應該是真的。但是他那時該是個七八歲的孩童,那么,這些偷襲的黑衣人應該是黎丘幻想出來的敵人。鳳鄔一族?清遠在萬年前初到天庭時,曾經聽過,其族長鳳鄔傳說本來與仙界交好,后來卻不知為何反目成仇,被天帝逐出天庭。鳳鄔一族自此長居西南一隅,很少再出現在六界面前。這幾年鳳鄔族人更是銷聲匿跡,六界神兵司管之職也早已交予了東華帝君。黎丘的母親又是如何與鳳鄔一族扯上關系的?那個韓起,又是何人?
清遠心下有點亂,他不能同黎丘講現在所見所感均是他的幻覺,那該如何帶他出去呢?
“師父?師父?”黎丘搖了搖清遠的胳膊,心疼地說:“師父,魚烤糊了。”
清遠一愣,看到火堆上的魚已經糊了一大塊,眼見是不能吃了。他懊惱地搖了搖頭:“我再去捕一條好了。”
說罷起身就要往湖邊走。
黎丘覺得師父自打自己醒來就怪怪的,他一把拉住了師父的胳膊,:“師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清遠的背一僵,背對著黎丘有些苦澀地問道:“黎丘,你心里可有喜歡之人?”
黎丘疑惑地想了想:“有啊,師父、墨谷,我都很喜歡啊,還有娘親、白狐爹娘,哦,還有狐貍洞的二狗子。”
清遠想笑卻笑不出,黎丘年齡尚小,又如何知道什么是喜歡。他心內歡喜的人都是與他親近之人,被他當做親人罷了。他緩緩轉過身,對自己接下來問出的話竟然生出了罪惡感。
“黎丘,我說的喜歡和你說的喜歡不一樣。”
“那師父說的是喜歡是什么樣的啊?”
清遠抿了抿嘴唇,深吸了口氣:“如果你喜歡一個人,你想和他一輩子在一起,不離不棄。他難過的時候你會比他還難過,他開心的時候你比他還開心。你會想把你最好的都給他,卻又見不得別人與他過分親近……”清遠的聲音越來越低,他心下黯然,原來自己對黎丘已經情根深種,他咽下了最后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如果能和他在一起,哪怕是毀天滅地,也在所不惜。
黎丘眼前閃過娘親在聽說自己爹爹已經和別人定親時眼中的悲戚,還有摩挲那兩塊定情玉佩時臉上露出的溫婉的笑意,娘親應該是很喜歡爹爹的吧?
他細細咀嚼著師父說的那幾句話。自己希望和誰一直在一起呢?師父。師父難過的時候他會更難過,師父開心的時候他會更開心。自己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師父,卻見不得那個討厭的百花仙子與師父親近……黎丘越想越怕,如果師父說的是對的的話,那自己喜歡的人,竟然是師父?
“師,師父,你說的這個喜歡,最后會怎么樣?”
清遠露出個溫柔的笑意,看得黎丘一陣心酸。師父一定是想到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了吧?
“如果是在人間的話,會身著喜袍,拜堂成親。仙界嘛,會請來證婚人,兩人喜結連理。”
清遠眼中均是向往,還有些說不出的痛苦。
黎丘傻傻地看著清遠:“師父,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清遠臉色一白,嘴角繃得緊緊的:“有。”
黎丘心中一痛:“那你會與她成親嗎?還會和她一起生一堆小孩子,然后,然后住在一個屋子里,給她做栗子燒雞?”
清遠看黎丘眼圈通紅,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把自己都嚇了一跳?怎么可能?可是黎丘之前奮不顧身為自己擋下蛇毒……他沒有喜歡過人,卻看了無數的話本子,里面的有情人無一不是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救自己心愛的情人于險境。如果當時是黎丘被蛇咬,自己會怎么辦?清遠頭皮發麻,卻心知自己一定也會奮不顧身地去救黎丘的。可是,黎丘也為墨谷擋過一掌啊。
黎丘看著師父臉上陰晴不定,心里更難受了。師父真的會和另外的人在一起嗎?
“師父,你別丟下我好不好?你如果和別人成親也別丟下我……不,你不要和別人成親。”黎丘語無倫次,雪獒看他著急,用舌頭輕輕地舔著他的手安撫著。
清遠狠了狠心,沉著臉問道:“為什么?”
黎丘看師父沉下了臉,以為他對自己的大逆不道生氣了,心下不平,昂著頭喊道:“什么為什么?因為我喜歡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和你成親!你不能找別人!”
清遠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忽然轉了身快步朝湖邊走去。黎丘一看這還得了,自己都說的這么明白了,他什么都不說,還轉身就跑?黎丘氣恨交加,飛快地追了過去,一把拉住清遠的胳膊:“清遠!你給我站住!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清遠肩膀直抖,黎丘有點害怕,師父怕是氣壞了吧?先不說兩人是師徒,而且還是兩個男人。可是,他舍不得放開手,放開了,師父去找了其他人可怎么是好?
“清遠,我喜歡你。不管你是生氣還是怎樣都好,我就是喜歡你。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我想陪著你,你那么孤寂,萬年間只有一個人在這天地間,讓我在你身邊好不好?我可以陪你看盡世間繁華,讓你再不是一個人。”
清遠斂去了臉上忍不住的笑意。一轉身,此生就與這個小家伙拴在一起了。自己再不是一個人,可以有人一起看潮起潮落,賞花開花謝。阻擾?管他呢。他慢慢轉過身,漆黑的眼眸一錯不錯地盯著黎丘的眼睛:“黎丘,你不后悔嗎?你知道你說的這些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嗎?你今后再無機會娶妻生子,甚至會被仙界同僚六界萬物所嘲諷,你,不怕嗎?”
黎丘猶豫了一下,娶妻生子做什么?他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怕。”
清遠狠狠地摟住了黎丘,胳膊嘞的黎丘后背生疼,似乎想把人揉進自己身體里。他閉著眼睛,在黎丘耳邊一字一頓地說:“黎丘,我喜歡你。我要和你一輩子在一起。你既然答應了,就不能反悔了,我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我有生之年,再不允許你離開我的身邊。”
黎丘心臟狂跳,他感覺這幸福來的太突然,眼前一陣發黑。多日里失去娘親和哥哥的悲傷在這一刻也被沖淡了,他使勁點了點頭:“嗯!”
清遠依依不舍地松開了黎丘,眼中滿是笑意:“那事不宜遲,你且將我心頭血飲下,我帶你離開這個地方。”
黎丘往后退了一步,不可思議地看著清遠:“心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