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坐這看什么呢？”
“吶。”
我順著老王的目光看過去，哇，比基尼黑妞。
“兄弟，莫不是這黑…美女身上也散發了你奉若極品的女人味？”
老王瞥了我一眼，憤憤起身：“這他媽都三個小時了，真幾把磨蹭。”
一秒后，老王對著那女人吼道：“你他媽還跳不跳了，不跳跟我回家吃飯！”
空氣凝固了幾秒，黑妞突然轉身對老王嘶喊：“我想吃海鮮披薩！”
老王對著我，微微一笑。
老王說，永恒的時光里，泡妞是他的唯一使命。
永恒的時光里，我的唯一使命，是撰寫老王的泡妞史。
【二】
幾百年一晃而過，對于永生者而言，這只是漫長生命里一個毫不起眼的瞬間。
老王一如既往地變著法兒泡各種妞，我的記錄本早已經換新。
我清楚地記載著，永生界的災難，始于老王泡到第三千七百零一個妞的那天。
那一天，死亡數據庫從亙古未變的0跳到了1。
也就是說，在這個人類不老不滅的世界，產生了第一個死亡案例。
“終于死人了，生物學界老頭們估計開心死啦。”老王不管談論什么事都是這樣風輕云淡。
“或許……這次死人只是一個開始呢？”我擔憂道。
“這世界亡了才好呢！不能死是人類最大的悲哀。”
我想反駁老王，但又覺得好像有點道理，于是說：“你至少還泡足了妞，我還什么都沒干呢。”
老王磕嗤一笑：“你不是寫了幾本泡妞史么，拿去出版了，也算是為促進人類繁衍做貢獻，保不準你我還能在史冊上留個名。”
“好主意啊，那叫《千古炮王》怎么樣？”
“好！千古炮王好，就用千古炮王！”
【三】
“你個扒皮，你還真給老子出版了！”老王對著我屁股就是一腳。
“怎么了？”我無辜地揉著屁股。
老王憋下一口氣，問：“賣了多少了？”
“一千五百萬冊。”大概紅透半邊天了吧。
老王又打我：“我說版費！”
“哈哈六千萬。”
老王大笑起來，說值了值了，買下半個女兒國也夠了。
然而，被世人前呼后擁揮金如土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太久。在一個無比尋常的夜晚，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狂暴的海嘯如一頭猛獸般襲來。
死亡數據庫瘋狂跳動起來，數字一路攀升，直到海嘯完全平息，才驟然停止。
誰都不會想到，不老不滅的永生者會有僅剩下幾百人的一天。
“沒想到，你個扒皮當年還真猜對了。”老王苦笑，語氣依舊那么輕淡。
我沉重地說：“死亡應該不會就此結束。”
“活得太久，死了倒是一種完滿。”
老王總是能找到時機暴露自己對死亡的憧憬。
【四】
我回到家，父親的房門仍然緊閉著，里面傳來筆尖摩擦的沙沙聲。
印象里，上一次和父親說話是在幾百個世紀前。
“爸爸要創作一部新小說，不要打擾我，知道嗎？”
“喔，那這次要多久呢？”
“爸爸寫完會通知你的。”
“知道了。”
我站在門外，壓下心底強烈的敲門的渴望，轉身邁向我的房間，蒙頭縮進了自己的小窩。
那一天，不會讓我等太久的吧，我想。
【五】
老王說，他要結婚了，請我去做個見證人。
“不是吧？”我懵逼。
“你就說做不做？”老王對我態度向來強硬。
“做是做，就是……”
“少廢話，跟我走！”
老王把我拉到一棵榕樹下，樹下站著一名身材嬌小，皮膚黝黑的姑娘。
我盯著那姑娘看了好一會，猛然驚叫：“這不是當年跳河磨磨唧唧一口氣吃了七個海鮮披薩的那個黑…美女嗎？！”
“神父，請注意您的身份。”老王禮貌一笑，示意我麻溜的切入正題。
我咳咳兩聲，讓他們各自面對著彼此，然后依次回答我的問題。
“新郎老王，你愿意娶你身邊的黑…小黑姑娘為妻嗎？”
老王嫌棄地白我一眼，繼而正經地答道：“我愿意。”
講真，我從沒見過如此認真的老王。
我轉向新娘，這時老王突然執起小黑的手，搶我臺詞：“你愿意嗎？”
“我愿意。”
“喂，請尊重一下神父好嗎？”我怒。
“神父，這兒沒你事了。”老王微微一笑，轉而對著新娘一陣猛親。
好氣，我一定要寫續集！炮王魂歸婚姻，野戰新婚之夜！
【六】
老王結婚后，我有一段時間沒見著他了。
真是娶了媳婦冷落兄弟啊，我終究耐不住孤單，去找了老王。
到了老王家，我敲了半天門沒人應，像是沒人在家。
于是我坐在老王家門口，等他回來。等著等著，醒來已是半夜，自己還保持著倚門等待的姿勢。
不好的預感迫使我破窗而入。
我打開老王臥室的燈，看見他和小黑正相擁而眠。我試圖搖醒他們，發現二人已沒了氣息，且隱約能聞到一股尸臭。
老王死前在茶幾上留了一張紙：你個扒皮，敢砸我們家窗了，哈哈。
真是死了也不忘損我。
我連夜將老王夫妻倆下了葬，呆坐在簡陋的墳前，直到天亮才離開。
我蔫蔫地回到家，才抬眼，一個頭發沒幾根的老頭端坐在客廳中央。
“你回來了。”老頭開口，我才知道是我父親。
我驀然頓住。
“我等了你一整晚。”老頭又說。
這時我才說出話來：“對不起。”
“哈哈，一整晚算什么，我還可以等好幾晚。”老頭笑瞇瞇朝我走來，左右打量著我，像是驚奇于我的個頭長高之快。
我暗自貶腹，好幾晚算什么，我都等幾百個世紀了。
“小說要面世了？”我問。
“沒有，就是出來看看你。”
我眼眶一熱，強行把眼淚憋了回去，只淡淡應了一聲“哦”。
幾天后，老頭提議與我促膝長談。
我望著天空，白云時卷時舒，輕柔的海風令我陶醉。耳邊縈繞不去的，是老頭剛才的一番話。
“這個世界由他創造，我們都只是他筆下的小小人物。”
“他賦予我們永生，也操縱著我們死亡。”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使命完成也就死了。”
“那你的使命呢？”我問。
“讓你知道他的存在。”
【七】
我走在空蕩的街道上，靈魂像是被抽空，取而代之的是徹骨的孤獨感。
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一個人，活著，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形容痛苦的詞。
我希望下一個死的是我。
可笑的是，我根本不明白自己的真正使命是什么，我懷疑我是一個bug。
“還有人活著嗎？是活的就來大禮堂，大禮堂！”空中傳來公鴨嗓子般的廣播。
一遍遍的刺耳廣播，將心如死灰的我推到了大禮堂門前。
“哇，小伙子來了！”公鴨嗓子尖叫道。
“年輕人看起來就是鮮嫩。”
“哈哈哈終于可以解脫了！”
幾秒不到，五個白發老頭就將我團團圍住。
我氣還沒緩過來，就已經被送到了另一個平均壽命不過百的時空。
我只記得，五個老頭讓我殺了他，永生界最后幾十號人的性命全靠我了。
我游蕩在人群里，仍滿心抵觸著無故被派發的任務，那幾十個人的生死與我何干呢？但當自己處在這個陌生時空的一刻起，心里竟莫名產生了一種拯救永生界的使命感。
罷了，也許這就是我的使命，使命完成也就死了。哈哈真尼瑪扯淡啊，我的使命居然是充當一回救世主。
幾年匆匆而過，我越發覺得我完成不了任務，或者完成任務時永生者早死絕了。
誰他媽能告訴我，我要殺的人到底在哪里啊。
“你個扒皮，敢跟老子玩失蹤？！”我正咆哮著，屁股忽然被喘了一腳。
我憤然轉身，才要懟回去，當我見到對方的尊容，震驚，難過，委屈，開心，一瞬間全部充斥入腦。
“老王…”我抱住這個男人就哭。
老王嫌我大街上丟人，把我領回了家。
“我死了好幾年了？”老王聽了我的講述，挑重點問我。
“應該是另一個老王。”我已經明白此老王非彼老王。
“Unbelievable！”老王驚嘆道，“原來你是另一個扒皮……”
我又和老王成為了兄弟，此時正在去接我嫂子下班的路上。
這嫂子我見過。
“黑…嫂子好。”我笑呵呵伸出了手。
【八】
老王說，過年回趟老家，讓我一同回去。
我沒想到，在老王家的老房子里，看見了我沒幾根頭發的父親。
他筆尖摩擦的沙沙聲，真是悅耳啊。
“爸，吃飯了。”老王在門外喊道。
我看著我爸略過房間里的我，走了出去，然后坐在老王對面，說：“兒子，今年的飯比去年香。”
我感到眩暈，跌坐在老頭的書桌前，眼前是老頭完結的小說稿：
“我一生孤苦，無妻無子，創作是我唯一的使命……”
“……遇到老王后，他漸漸忘了自身的使命，此時的永生界已經覆滅，他將受到永無止境的孤獨的懲罰。”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