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姻緣
“夜華...你醒了”
欣喜上前,明知故問,可他似乎并沒有完全清醒,眼神還空洞的很。他費力吐出阿離二字,隨即便有些氣喘。
“阿離很好,他此刻在我房里睡著,你不必擔心”
他含糊應了一聲,大抵是將這話給聽了進去,半睜的眼睛又合上。白淺柔柔喊了幾聲,他也無甚回應,又怕他不久能完全醒來,這般,如何也不敢睡。
整夜里守在他床頭邊,不敢閉眼。空氣里透著寒意,她時不時就得起來動動,直到后半夜,后知后覺的白淺才想起來自己是神仙,只需布個仙障就好.....
雞鳴啼曉,天色泛白,著實已經撐不住的白淺坐著都能睡著,一路倒在了夜華胸前,輕淺而眠。半柱香的時辰過去,昨日里醒過一遭的夜華終歸清醒,望著這熟悉的周遭之景,心緒萬千。只覺得心口悶得慌,垂眸才發覺小狐貍伏在他身上睡著了。不必細說,大抵也能猜出個前因后果,還來不及為她攏好頭發,一陣咳嗽帶動胸腔顫抖,硬生生將她給吵醒了。
迷蒙地坐起身,順勢揉了揉眼睛,一臉睡蒙了模樣的小狐貍看著他果然又醒了,高興的忘乎所以。
“就說你該醒了吧,我去把阿離叫來”
攔都來不及攔,自說自話的小狐貍行動匆匆,興許是太驚喜,興許是沒睡醒,起身出門磕碰到桌角,繼而又撞上仙障才記起有這回事,看著她這蠢萌的模樣,心事重重的夜華君還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剎那間,房內就涌滿了人,阿離,墨淵,折顏,白真,疊風....唯獨不見白淺。夜華的眼神搜了幾遭,也沒在哪個角落看見她身影,不由得有些空落落的。
阿離不出意外地哭了起來,作為父君,夜華尤為心疼,安撫的話說了許多,他說他不會拋下他,他說就是因為放不下他所以才急著回來,光這一句,就叫小團子安了心。折顏診脈,墨淵就在一旁憂心忡忡地看著,那份真心,不像裝出來的。
他與阿離說著話,想的卻全是她,她怎的沒來呢?
折顏一聲令下,說夜華此刻需多休息,眾人便就退出房門,折顏與墨淵又叮囑了一番,這才出了門。父子二人四目相視,說的都是尤為貼心的話,他到底忍不住,還是問了句
“你娘親呢?她怎么沒來?”
小團子搖了搖頭,他聽見他娘親說父君醒了,之后就一門心思地往房里跑,全然不曾注意他娘親。看著他父君眼色黯淡,阿離自告奮勇說要去把娘親叫來,又被他父君阻止。
才將將說完,門外就是那熟悉的聲色響起,得了回話后推門而入,發覺阿離也在,她神色里乍然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這個粥是我與二師兄一起...其實都是二師兄做的,我就添了個柴,你才醒,喝粥最是容易消化....給你”
碗勺都遞給他,他卻沒有要接的意思,白淺咬唇看著地,余光卻是偷瞥著一旁的阿離,見他讓了位,這才不自在地坐下。夜華眼光來回晃了晃,朝著白淺,問的卻是阿離。
“阿離,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壞事?”
“他那么小,能做什么壞事...”
沒等阿離回答,白淺就接過話茬,答疑解惑。將這濃稠的粥吹涼再喂送,儼然一副賢妻良母的模樣。
“那你看著怎的不大高興?”
“我哪里不高興了,你醒了我自然高興”
“當真?”
“我騙你做什么,你都躺了半月,如今醒了,不光我,師兄和師傅都高興,折顏和四哥看著也是有些高興的”
這一輪對話落下,阿離又新啟一輪,看著他父君,毅然決然地承認錯誤。
“父君,是阿離之前說錯了話,所以才惹娘親不高興了”
沒有盯著說錯話,只著重聽見娘親二字,夜華緊盯著白淺看,生怕錯過她眼色里的不情愿,這目光太過灼熱,叫白淺很不自在,他說過他夫人是個凡人,怕是早早離了人世,如今這般,該是有些不妥當,怕他誤解了娘親二字含義,即刻解釋。
“是阿離說我與他娘親長得相似,所以...所以我...不是我故意要他這么叫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無妨,你與我夫人,的確很像”
本是良辰美景,本是微妙氛圍,第三者阿離偏的就要插一腳,鄭重其事地道歉!
“之前是阿離沖動,傷了娘親的心,阿離現在向娘親道歉”
“我都沒放在心上,如何會傷心呢”
蹬蹬兩步就跑到他娘親身前,一把攬過他娘親腰肢,竭盡所能地撒著嬌。
“娘親果然是最最深明大義的神仙”
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對于這個最最深明大義神仙的稱號,年輕氣盛的小狐貍不置可否。將粥喂完,白淺就催著阿離回去睡覺,讓他明日再來看他父君。看著白淺將阿離送出門后又回房檢查門窗,坐著的夜華君一臉茫然。
“你也早些睡吧”
“那你呢?”
狡黠地沖他笑笑,一臉嘚瑟的小狐貍幻化出一床被子鋪在地上。
“這幾日都是如此嗎?”
“嗯,我主動說要照顧你的,不知你何時能醒,所以就貼身照顧”
“地上很硬的...我與你換換?”
脫下外衣,小狐貍絲毫不理會他的話,自顧自地鉆進被窩里。
“你還病著,早點睡吧”
須臾間,房內就只剩平穩的呼吸聲,實則,二人都不曾睡。一個顧念往昔,一個心中懷事。背對著夜華的小狐貍心事重重,自打夜華來了,這感覺就沒消失過,沒有人愿意為她答疑解惑,就連平日最是直爽的大師兄被問了也是遮遮掩掩.師傅...唔....這種小事是不敢去問他老人家的,萬一被罵了,還得被罰抄沖虛真經,一點不劃算!
出神想著一些有的沒的,聽聞腳步聲,感覺閉眼裝睡。陡然間天旋地轉,悄摸摸睜了眼,才發覺自己被抱著上了床。
冰冷的手滑過她的臉,順勢又將她一直都不大聽話的鬢發給攏起放置耳后。
“你認得我對不對?”
突如其來的問話叫夜華有些無措,稍稍一滯,卻是迂回反問。
“為何如此問?”
坐起身來,覺得能在他這找到突破口,小狐貍內心稍有期盼。
“你第一次來昆侖虛時,喊我淺淺,若不是認識,怎的會這樣叫我?而且你還問我是不是忘了你,那就說明我們是認識的,可是我不記得你....我這些天一直在想,想的頭都要炸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你能不能告訴我”
“記不起那就不要再想了,頭疼會很難受的”
看來這里也得不到答案,小狐貍憋著個嘴,很不甘心。看著他還在被子外頭坐著,心疼他的白淺拽著他就上了床。
“這...”
“哎呀,你上來就是了,外頭多冷”
至此刻,夜華不得不又一次感嘆,青丘民風淳樸開放,著實是名不虛傳。半推半就地上了床,曾經的夫妻倆別別扭扭地坐著。
“夜華,你此前為何去打仗啊?阿離不是很容易就能要回來嗎?”
“為讓阿離心安”
長嘆一氣,一起心安的還有眼前的小狐貍。
“原來不是因為我,我為這事擔心了可久呢”
“淺淺為何.....我能叫你淺淺嗎?”
“行啊,就是有點膈應,從來沒人這么叫過我。”
“那以后我都這么叫你”
他的聲音很好聽,酥酥麻麻的,小狐貍的耳朵不由自主就紅了,弱弱地點了頭。
“淺淺為何會將我征戰一事與自己扯上關系?”
“我也不知道,大抵...是女子的直覺吧,還有,夜華,我同你講,我總覺得我記憶丟了一塊兒”
覺得自己所言有些天方夜譚,心思單純的小狐貍臉皮有些薄,末了又加了句...你不許笑我....看著他點了頭回了聲,這才娓娓道來。
“我記得鳳九那丫頭出生是在我被擎蒼抓去的那一日,可之前我見她,她都長那么大了...對了,鳳九是我侄女,是我二哥的女兒”
“嗯,還有呢?”
“我問了折顏,折顏只說我犯迷糊,從來不細說這些。還有就是離鏡,我記得他才多大點年歲,比我大一點而已,怎的年紀輕輕就身歸混沌了”
“怎么,你很在意他?”
“嗯,一般般吧,我之前挺喜歡他來的,后來他娶了玄女,夫妻倆合伙欺負我,我就....哎,他們都身歸混沌了,不提了...還有,我至今都不明白自己多大了,有時四哥說我七萬歲,有時老鳳凰說我五萬歲,我阿娘和我阿爹說的也都不一樣,這一度叫我懷疑我是不是我阿爹撿來的”
這個懷疑叫夜華不經意地笑出了聲,小狐貍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就不肯再出聲。
“淺淺,是我錯了”
“哼,你都答應不笑我的”
“是我錯了,我道歉”
“好吧,看在你有傷在身的份上,原諒你一回”
“那淺淺可搞清楚自己多大年歲了?”
“不知道,我在最大的說法和最小的說法里折中,得了個七萬歲”
“那淺淺就是七萬歲,無需再改了”
“那你多大了?”
“八萬歲,比淺淺年長些”
“師傅都三十二萬多歲了,你是師傅弟弟,為何只有這么大呢?”
“我....我出生比較晚,因為一些事情,是借天宮樂胥之腹誕下,故年歲小些,但元神年紀和你師傅一般大”
絮絮叨叨將多年來不解的疑惑全盤托出,小狐貍整個身心都舒暢起來。
“我就覺得我以前認識你。你身上的味道我很熟悉,是寒月芙蕖的味道對不對,你的衣裳我也有印象,青冥劍我也見過,只是獨獨記不清你這張臉而已”
“無妨,現在認識也不遲”
“夜華,你夫人是個什么樣的人,天規里頭不是凡人和神仙不能相戀嗎?”
見他沉默不語,誤以為是自己這話頭有些沉重,白淺即刻又收了口。
“不想說也沒事,我就隨便問問....”
沒有理會她的話,積在心里已久的問題終歸是問出了口。
“淺淺,你喜歡你師傅嗎?”
“喜歡啊”
..............
滿室寂然,小狐貍看著他一言不發,又接著補充。
“你怎么和我師傅問一樣的問題?果然是親兄弟來的,我不單喜歡師傅,還喜歡師兄,也喜歡四哥,喜歡阿離”
煞白的臉色又回了血色。聲色里的顫意一時半會壓不下去,他低聲道
“淺淺說的喜歡,就是平常的喜歡嗎?”
撲閃著大眼睛看著他一本正經的臉,在他眼光里看見自己,莫名羞澀起來的小狐貍遮遮掩掩,含糊其辭地說了句...大概吧。
“都不早了,該睡了吧...”
被他這么看著,腦海混沌一片,茫然的小狐貍腦中一片空白,言罷急速地躺下,繼而將被子將開始泛紅的臉給遮住。她也沒說要自己下床,自然沒有主動下去的道理,夜華君挨著他曾經的夫人一并躺下。
這床著實有些擠,夜華抵著痛意,微側了身子,側躺著才不至于將他夫人給擠著,如此雖傷口是痛了些,心中卻是難掩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