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只顧喝酒吃不飽飯這點李笙磬始終不明白,反正林白每次應酬回家,都跟餓狼似地找吃的。李笙磬豎著耳朵聽,果然林白從浴室出來直接進廚房,應是翻完家里所有的鍋還有冰箱,才不得已泡碗方便面。
李笙磬心里有些后悔,他應該給林白下碗面條,不該讓他吃泡面。酒本就傷胃,再加上泡面,胃的負擔實在太重了。
李笙磬跟姜書玄在一起的時候,為了省錢自己做飯,她的手藝雖不咋地,也足以果腹。自從認識林白,她就成了連煮面都會硬芯的“二貨”,做干飯夾生,煮粥撲鍋干鍋,炒菜只有咸鹽味道,所以林白不在家的時候,李笙磬就瞪著眼睛挨餓。
林白打著嗝進了臥室,直接背對李笙磬躺下,扯過她身上的被子使勁往自己身上蓋。笙磬拽不過他,氣鼓鼓蹭了蹭床,繼續裝睡。
林白搶過被子就睡了過去,是真正睡了過去,笙磬轉過身推他,他哼哼兩句又繼續睡。那一刻,李笙磬真想掐死他!
男人總是不懂女人為何莫名其妙就跟他們生氣,其實她只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和幾句安慰而已。哪怕林白抱抱她,說個軟話哄哄她,她也就順臺階下了。奈何,奈何人家睡得跟佩奇似的,一點都不在乎她。
李笙磬越想越憋屈,越想越覺自己可憐,委屈就鋪天蓋地襲上心頭。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稍不順心就傷春悲秋,要死要活,壞情緒就像漲潮的海水,把她的理智和智商盡數淹沒。
李笙磬含著眼淚迷迷糊糊睡到七點,被鬧鐘叫起來。她翻個身剛要起床就被林白摁回去,他在睡夢中下意識把胳膊墊在笙磬脖子下,順勢一摟,就把她摟進他熱乎的臂彎里。一股清香的沐浴液味道從林白被窩鉆出來,撲進笙磬鼻子里。
當年老頭說,砸鍋賣鐵也供她讀書,他說的話,他黝黑臉上深深的溝壑她記得,溝壑里濃濃的期待她也記得。可是后來他忘了,也許是忘了,也許是因為生活艱難把他的腰壓彎了,把他的愛壓冷了,也把他的人壓垮了。
李笙磬往林白懷里拱了拱,緊緊貼在他胸口上。他胸口溫暖,臂彎踏實,可是她再也不敢了,不敢寄托,不敢相信,若貪戀,五分鐘就好。
三十歲的女人像秋天,別有一番韻味,不稚嫩不老氣,不涼薄不厚重,美得剛剛好,如果她不是面無表情,又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李笙磬穿著一身灰色系休閑小西裝,踩著黑色絨面高跟鞋,鞋跟不高,也把她一米二的大長腿拉得筆直,身材也更顯修長。曾經那個低頭走路,做事唯唯諾諾,滿臉愁緒的李笙磬好像是她做的一場漫長又艱難的噩夢。而那個舉手投足,氣質安然的李笙磬,又恍如昨日!她是從什么時候起不會笑的?她在辦公室繃著臉,在家人面前繃著臉,在所有人面前繃著臉,在林白面前繃著臉……
老頭老太太不欠她,林白不欠他,全世界都不欠她,可她就是笑不出來……
李笙磬人在辦公室坐著,心卻惦庫房,果不其然趙姐敲門進來:“老劉和新來的庫管交接,兩人言語不和打起來了,新來的又撂挑子走人。”
“什么叫打起來了?”笙磬一驚。
趙姐把新來庫管的微信點開,把聊天記錄開外放給笙磬聽。
“趙姐,這活誰愛干找誰干,我是干不了,老劉什么玩意?交個接摔摔打打,罵罵咧咧,跟誰倆呢。說我沒念過書腦袋不好使,就他腦袋好使?天天嗶嗶扯扯跟誰呢,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李笙磬就知道,想把這尊大神順順利利請出豐彥,根本不可能,老劉他是真不想走啊!可現在由不得他不走。
“這個人試工第幾天?”
“剛三天,庫管我前前后后招了三四個,沒有一個干住的,都干個兩三天就走。”趙姐瞟著李笙磬的表情囁嚅道,“要不我再跟他談談?讓他回來?”
“算了,再找吧,這樣人留在公司也不好管理。”
趙姐猶豫道:“老劉是不是不想走?他應該是跟這幾個庫管說什么了吧?”
李笙磬無奈苦笑:“他最近活干的怎么樣?”
“不遵守規章制度,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我說話就跟耳旁風一樣。天天在庫房抱怨,跟送貨的抱怨,跟統計抱怨。”
“陳哥呢?”
“陳哥還行,一般不知聲。”
“他是不知聲,可他也不出活啊!庫房該亂亂,貨該過期過期。”李笙磬嘆口氣,望向窗外。
我們先輩曾說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可她怎么就這么累,身心俱疲。
“接著招聘庫管,這次好好挑挑人,你面試合格后帶過來我看下。”
“那老劉這邊沒人跟他交接啊?”
“林總過來沒?”
“沒見到。”
“我給他打電話。”
李笙磬把電話撥給林白,聽見車載導航的聲音,知道他在開車。
“你在哪呢?”李笙磬明明想把聲音放柔,可每次話到嘴邊總是變味。她察覺自己語氣不好,稍微收了收,低聲道,“我有事跟你說。”
“老劉呀?我馬上到公司。”
“你怎么知道?”笙磬有些震驚。
“嘿嘿,你猜?”林白撂了電話,把李笙磬沒說完的話生生掐斷了。不過這事這么快就傳到他耳朵里,誰說的?李笙磬想著便看向頭上的監控,心想道:前怕狼后怕虎,我還啥啥不能干了!
笙磬覺得她就喝口水的功夫,林白就風塵仆仆進來,把熱乎的生煎包放在茶幾上,催她吃早飯。笙磬瞅了眼油膩膩的生煎微微揪起眉頭:“餓過勁了,不想吃。”
“不吃早飯容易得膽結石啊姐。”林白把腮幫子塞的鼓囊囊的,拿起包子遞給笙磬。
“我吃不下,鬧心。”笙磬抱著杯子干喝水,沒去接,“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幾件事,為什么你們的心都這么大?好像什么糟心事都進不了你們心里,還能吃進東西?”
林白盯著李笙磬眼睛語重心長道:“我怎么不糟心,你看哥的白發,那也不能不吃飯啊。早餐一定要吃,要不你這小體格子都廢了。”
“我這大身板子,還小體格子!”笙磬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言歸正傳,“趙姐前前后后招了四個庫管,一個沒留下,都讓老劉“掃地出門”了,他是真不想走。”
“想不想走由不得他了。”林白從桌上的紙抽盒里抽出張紙巾擦手,“我讓小濤把工作放一放,先接老劉工作。等新來的庫管招上來再和小濤交接。”
“那技術誰干?”
“小問題讓他們自己處理,實在處理不了再讓小濤過去。”
“哦哦”笙磬把嘴喔成O行,“我還尋思實在不行就我接,公司離了誰都能照常運轉,要讓他們掐住脖子那還得了。”
“傻媳婦,你要學會用人,把事情放出去你扯著線就行,否則會把自己累死的。”林白說著掏出手機撥給小濤。
小濤是技術員,主管機器和庫房設備的安裝,調試和維護,讓他兼職庫管倒也正好。
李笙磬把小濤領到庫房,跟著他們一起盤點。李笙磬親自過來接手,老劉知道自己是真的徹底沒戲,這才老實。而他老實起來也真負責,盤點單據記錄清晰,數據準確極少出錯,他們整整用了三天才把所有貨物清點完畢,收發貨單據一張不少交接給笙磬。
趙姐早就準備好離職手續,盤點交接完畢直接讓老劉確認簽字。
李笙磬把趙姐叫來辦公室,趙姐好像很輕松很高興的樣子,笙磬不禁在心里暗笑,她笑的是趙姐高興的早了,老劉離職手續是簽了,但簽了也不代表結束。更重要的是,笙磬覺得趙姐開始跟她一條心了。
企業,管理的從來都是人。運營也是從人開始,只有把老劉這根職場老油條從豐彥挖出去,她才能大刀闊斧的修剪其它枝椏。
不過,李笙磬真的覺得老劉有些可惜,他確實是個人才,只是聰明過頭,他要把這聰明勁用在工作上,絕不會不惑之年還只是庫管,那么豐彥可能就沒李笙磬什么事了。對于如今的豐彥,對于李笙磬來說,比起聰明滑頭,她更喜歡老實肯干,忠誠努力的員工,可能每個公司都是如此吧!
趙姐也是聰明人,畢竟在職場混久了,說話做事很圓滑,也頗有眼力件,有些事情只要李笙磬輕輕提點,她就明白,辦事能力也強。只是有一點,她一直做的都是人事基礎性工作,哪怕她再激靈,經驗再豐富,處事再圓滑,缺少人力資源管理的專業知識她還是走不遠。
老劉一走,公司好像一下就安靜下來,尤其是陳陽,說話聲音低了好幾度,開會也不再扯著嗓子喊,乖的不要在乖,庫房也立整起來。
陳陽不是老劉的槍,搶把是握在他自己手中。李笙磬就想,一個給領導開了六七年車的人,耳濡目染,會不懂公司里這些道道?由此看來,他懂,懂得很。
李笙磬一心想把老劉請走,豐彥有一個庫管撂挑子還能接得住,要是兩個庫管同時撂挑子,公司確實會扒層皮,所以那時候她對陳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她囑咐趙姐趁這個時候對庫房緊抓管理,把這里長久以來養成的散漫毛病,偷奸耍滑都給掰正。尤其是新員工,一切從零開始,打下啥底就是啥底,所有工作都按公司流程走,遵守規章制度,同時培養他們的責任心,共同努力把貨損率降到最低,甚至為零。如果陳陽懂得順勢而為,留他。如果他還不思改變,幻想過曾經的舒服日子,那就只能請走了。
李笙磬想不明白的事情終于想明白了,陳陽要什么呢?他要的是過舒服日子啊!
令李笙磬驚訝的是,老劉走得很利索,沒找公司麻煩,也沒有影響到其他人。至此,李笙磬吊在老劉身上這口氣才全吐出來。
庫房也可以暫時放下來,接下來她還有更大的挑戰,更多的阻礙。不過,無論怎樣艱難,她都要迎著走上去,如今有林白庇護,她更要趁這個機會,踩著林白的肩膀向上一寸是一寸。
李笙磬常常會想,她這么逼自己,到底為了什么?是她有事業心?也許吧,但日日夜夜使她繃緊神經,不敢絲毫松懈的,是那個叫“安全感”的東西。她覺得只有自己強大起來,才能得到最安全的安全感。哪怕為了追求這種感全感達到自虐的地步,她也別無選擇。
她把自己活成一根彈簧,你壓著我,我低一低,你再壓我,我再低。可是觸底反彈,被壓到極點她總會高高彈起,這才是李笙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