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隨著巨大的轟鳴聲，大大的波音客機穩穩著陸成田機場。

靜靜地看著窗外不染纖塵的夜空，以及黑黢黢的夜幕上點點繁星。極力忽略耳邊機艙內漸強的喧鬧，而不至于過于興奮。

黎皓深吸一口氣，緊緊揪住毛衣袖口。微微抿唇，笑了。

事情，終于是變成這個樣子了。

黎皓，好樣的。

“Passport please。”

“Thanks。”

檢察官略顯生澀的英語，與七年前自己第一次來時聽到的相比已有很大的變化，不，是進步。四下打量著，黎皓一臉懷念。許是察覺到officer有些疑惑的眼神，黎皓收回視線，沖檢察官友好地笑笑。

后者剛才的疑惑全化為此時的驚訝，數著手里簽證刻印的頁數，男子扶了扶鏡框。

“啊啦，您已經來過。1，2，3…”

“六次。”

黎皓笑著打斷男子。

“這次是第七次啦。”

“哇，真是很感謝您。”

男人鏡片后的小眼睛笑咪咪的。

“請問您這次是來…？”

“我是來工作的。”

“哦哦，好的，那住所是…？”

“我自己的房子。”

接著就是例行的一些過關問題，無非就是些聯系電話啊，打算什么時候回去啊之類的。問題有些多，不同于以往自由簽，可能是因為長住吧，要謹慎一些。

黎皓始終都保持著微笑。

“好的。祝您在日本的生活愉快。”

接過暗紅色的本本，黎皓點點頭。

“謝謝。”

之后的事情就如同喝水一般簡單，畢竟對于黎皓來說，相同的行為已經重復了六次之多。

取行李，過關檢查，接著就萬事大吉了。

成田機場的二號國際廳在黎皓的印象里一直是比較窄小的，可能是由于以往都是在假期，人格外多，把原本就不大的廳給顯得更加小了。所以這會看著空蕩蕩的大廳，三三兩兩的人頭，黎皓一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其實這里也不小嘛。

黎皓看著那個她去了六次的JR柜臺，心里感慨終于不用再去買巴士票，雖然難得這次不用排隊。

開玩笑，省了一筆錢呢。

“Hey！”

冷不防被拍了一下背，黎皓嚇了一跳。

“晚上好，黎，好久不見。”

一如記憶中的聲線，卻不再是生硬的吐音，圓潤的字節清晰而流暢，黎皓看著眼前的友人，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好久不見，MAX。”

“嗚哇，還是車里溫暖啊。凍死我了。”

一鉆進溫暖的車廂，黎皓就如同一只蘇醒的貓，窩在座椅上，搓著雙手，不住地呵氣，就差舔舔洗洗臉了。。

“誰讓你穿的那么少。你永遠都是這么傻。”

一同進來的Max拉上安全帶，啟動車子，斜斜睨了黎皓一眼，翻了個白眼。

就目測看來，頂多就是一件襯衫一件毛衣外加一件毛衣外套，褲子也是喇叭狀的直透風。Max想了想往年的經驗，心中斷言黎皓絕對是只穿了一條褲子。

不對，這頂多算半條。

東京現在氣溫是4度，能不冷嗎？

“這叫什么，吃一百個豆子也不嫌腥？中文是這樣的嗎？”

“厲害啊！我的MAX！”

黎皓拍著巴掌，嘖嘖贊嘆。

“我不過是一年沒見你，這中文，不可同日而語啊！”

“那當然，士別三日嘛。”

車子平穩的駛出機場，很快上了高速。

“不過，你東西就這么多？也太少了。”

聳聳肩，Max從后視鏡里喵了一眼后備箱。

一個21寸黑箱子，一個電腦包，一個書包，就是黎皓的全部家當。換做一半人要是游玩都尚且嫌少，更不要說是常住了。

“不少，夠了。帶那么多東西，多麻煩。這里這么方便，要什么不能買？”

窗外的茫茫夜色，一點也不像國內灰靄的天空，是十分純凈的黑色。黎皓恨不得臉貼著窗戶，兩只手扒在窗戶上，目不轉睛的盯著窗外。

從Max的角度來看，正好能看到光影下黎皓一抖一抖的睫毛，這樣的黎皓就像一個來到游樂園的小朋友。

好可愛。

“黎，你又不是第一次來……還這么興奮？”

“要你管！大巴是坐了六次了，私家車可是頭一回啊！”

Max瞄了瞄黎皓，突然覺得女孩的側臉有些不一樣。

“黎……你是不是，瘦了？”

半開玩笑的語氣，Max臉上掛上不懷好意的笑容。

“變得好漂亮啊，我都心動了哦。”

“哦？真的？”

收回目光，黎皓挑挑眉。

“滾啦你，你不是有女朋友的嗎？那個灰藍色頭發身材超辣的美妞，叫什么………對！Jenny！”

“拜托，我們早分了。”

無奈的搖搖頭，Max故作心痛的捂住胸口。

“黎，你真的是一點都不愛我，我可是發了ins的，你都沒看。”

黎皓才沒功夫理他蹩腳的“悲情”。

“分了？！你是不是瘋了？”

不可置信，黎皓立刻翻出手機一通狂刷，待看到那條消息后，激動的就差掐住Max的脖子聲嘶力竭。

“那樣的美人！那樣的女神！你居然舍得，你知不知道你把無價之寶轉手他人啊！”

黎皓絕非夸張。Jenny她見過，當時是Max的同校師妹，商學院的人才，也是交換生。真的是個玩笑起來撫媚，正經起來干練，智慧與格調并存的女神。

放手這樣世界上鮮有的寶物，在黎皓看來，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哎喲算了你真是……你分了就分了，你可以讓給我啊！她的眼睛那么美，激起我好多靈感，我還想好好的畫她的說……”

絞著手指，黎皓死死瞪著Max，一臉怨婦樣。

“我的眼睛也很美，你可以畫我。”

大力眨眨眼，故意撲閃自己長長的睫毛。Max把頭往黎皓這邊一伸，邪魅一笑。

“而且…這次，免費。”

故意拖長音，男人低沉的音色帶著一絲痞氣。

“滾蛋。好好開車！”

一巴掌打開男人的臉，黎皓毫不留情。

“誒誒，你把我左臉打腫了，我該怎么辦啊？”

“那我再打一巴掌？在你的右臉上！”

笑著躲過黎皓的手，Max坐直身體。

“不鬧了。這次來會呆多久啊，我都不知道你們在日本也有項目，你們公司可以啊，發展挺快。”

“我也是'剛'接到的消息。沒法子。”

聳聳肩，攤開手，黎皓努努嘴巴。

“任期嘛…可能半年，可能一年吧。或許更久，還沒定。”

“反正我挺喜歡這里，一聽有機會，就來啦。”

“是是是。我知道你喜歡這里。”

開玩笑，不喜歡的會一個地方來七次嗎？

Max腹誹。

“話說你，你呢？畢業了以后也沒回國？你不會一直打算留這里吧？”

“不會。”

Max搖搖頭。

“但是至少現在我很喜歡這里。”

“嘖嘖，好羨慕你，人有本事就好咯，地方隨人挑，海闊憑魚躍。”

黎皓語氣酸溜溜的。

“哪像我，守著個小公司一干就這么久……”

“你有更好的選擇的。”

Max看了黎皓一眼。

“我邀請了你好多次，你都沒有理我。”

“我才不要，進你們公司我得累死！男人在你們公司那是節節高升，女人那就是滅絕師太！”

黎皓幻想了一下自己，打了個冷顫。

“我可不想一輩子這么孤孤單單，老娘還想早點成親呢。”

“噗。”

中文能力有限，剛剛才聽懂滅絕師太這個詞的意思，Max忍不住的笑。

“喂你笑個鬼啦……不準笑！”

黎皓示威似的揮了揮拳頭。

Max覺得黎皓真的是可愛的不得了。

“我原來以為中國女孩都像你這樣可愛，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了，遇到了那么多中國女孩，我發現你比他們都要可愛的多。啊，是完全不同。”

“是嗎，謝謝夸獎。我覺得你也很帥。”

點點頭，黎皓一臉的不置可否。

“真的。哎你別一臉不信啊，黎，你真的很特別。”

Max的側臉在窗外飛馳的光影下看不真切。

“……永遠都很有活力，很元氣的樣子。光是看著你就讓人很有精神。”

“我……很喜歡這樣的你。”

男人的語氣，認真又誠懇。在安靜的車廂里，聽起來格外真切。

“……你這樣說，我挺高興。”

黎皓被他說的一臉驚悚。

“可是，Max，你是不是單身太久了，不要說這種讓人誤解的話。”

“我會以為，你在和我告白。”

“想多了。”

丟了兩個大大的白眼，Max撇撇嘴。

“單身太久的是你吧。隨便誰跟你說點什么你就覺得人家喜歡你。”

“黎，這就是單身臆想癥哦。”

“我有什么辦法？沒辦法啊，沒有緣分啊，我等不到我的mr.right～”

靠著椅背，黎皓扭過頭的看著窗外。小小聲地嘟囔。

“單身的快樂你是不會懂的Max。”

Max哭笑不得。

“我又不是沒單過……當然，你那種我是不懂啦。”

壞壞的聲音飄過來。

“你說…單身26年，是不是也是世界級寶物啦？”

“滾！我不要和你說話！”

看著徹底別過頭去的女孩，男人笑了。

一路笑鬧著，時間過得分外的快，車子逐漸駛入市區。望著遙遠的巨大摩天輪以及火焰般的東京塔，黎皓驀地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