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劍游俠》57、顯異術奇士駭群英 暏麗人公主泛酸意
陳少華 著
苗長風眼見一拳打實,心下后悔,本不想傷這漢子性命。哪知一拳便如打在棉花上般,毫不受力。他大吃一驚,向后撤拳,卻象是粘在那漢子胸口上一般,再撥不出來。忽地吸勁一松,他正在用力,便跌了個跟斗。額頭汗珠涔涔流下,知道遇上了高手,忙拜道:“高人,在下苗長風心服口服。敢問尊姓大名?”眾人見這皂衣漢子如此厲害,都是驚訝不已。
那皂衣漢子笑笑,道:“不才名喚宋元,不過是一個走方算命先生。苗大俠不必多禮。”伸手輕輕一托,苗長風一拜便拜不下去。苗長風見此人仙風異骨,顯是道術高超,不由越想越怕,顫聲道:“宋先生,您剛才說我快要死了,不知是何緣故?”
宋元道:“三月之內必驗矣。你前幾日是不是殺過一只豬?打傷過一個老人?吃過一只烤全羊?”苗長風面如土色,道:“正是如此。不知宋先生何以知之?”
宋元嘿嘿一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三年前你曾殺過一個放牛郎,是也不是?”苗長風顫聲道:“那是在下喝醉了酒,無意間所傷。”三年前他獨游華山,曾喝得酩酊大醉,在山中與一放牛郞起了爭執,忽地暴起,將那人殺了。此事絕無人知曉,不知這漢子如何得知?
宋元搖頭道:“你現已遭報應。且摸摸心口,是不是有一塊紅突起?”苗長風大驚,心道:“這個紅突起三日前突然有的,我一直不知原因,原來是遭了報。”慌忙跪地磕頭,只求指條逃生明路。宋元嘆道:“此事無可解救。”苗長風再三哀求,道:“在下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歲小兒,求宋先生指點活命之路。在下全家老小感激不盡。”
宋元微一沉吟,道:“也罷,我便救你一救。”刷刷寫了一張符篆,遞給苗長風,道:“回去將此符貼于堂屋正中,請道士作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若是此符未被狂風吹走,你便可多活二十年。若是吹走了,我也救不得你了。”苗長風如得至寶,感激涕零,奪路狂奔而出。
這下滿座皆是議論紛紛,他們大都是江湖豪客,過的是刀尖舔血的生活,視人命如草介,見這方士裝神弄鬼,哪里肯信,不少漢子面上皆在冷笑,有人叫道:“這種人我見多了,騙人錢財,有什么真本事?”
宋元并不在意,又走到一個白衣秀士前,凝神一看,道:“兄臺面容晦暗,印堂發黑,只怕會有血光之災,還望留意。”
那白衣秀士名叫茅京月,江湖人稱“追風劍客”,一手劍法狠辣凌厲,少有敵手。微微一笑,道:“不勞宋兄廢心,在下茅京月,平日里頗能照顧得了自已。誰要想傷我,只怕還沒那么容易。”
宋元道:“本來你的運命尚佳,只是不合在一月前與婢女偷情,始亂終棄,惹怒上蒼,降下禍事。三日之內你將有大難,再無可疑之處。”茅京月面色一變。他確在一月前花言巧語誘騙一婢女,得趣后又將之拋棄,那婢女跳樓自殺不成,給摔成殘疾。此時除了家中人,再無人知的。他與這宋元素未謀面,宋元卻如何知得此事?心中驚疑不定,道:“宋兄卻如何得知此事?”宋元笑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豈非正常之至?”
茅京月越想越怕,一拜到地,求道:“只求宋仙長指條活命避禍之路。”宋元搖頭道:“難解難解。”轉身就走。茅京月大急,一把抱住宋元的腳,涕淚滂沱,哭道:“只求宋仙長救小的一命,小的來生作牛作馬,報您大恩。”眾人俱各失色。
宋元為難地道:“這一來,我難免招來麻煩。也罷,便教你一法。你且備好酒食,半月后去江西廬山仙人峰,午時會有兩人吹笛彈琴。你且將酒食擺在一邊,兩人食用之后,受你人情,自會幫你解難。只是你萬不可說是我教你此法。要緊要緊。”
茅京月千恩萬謝,道:“再不敢言是恩公所教。”起身向外就跑。
一個豹眼環眉的大漢喝道:“臭方士裝神弄鬼,想嚇唬誰來?我驚天太歲翟亮就是不信這個邪。”宋元微笑轉身,瞧了翟亮一眼,指著他笑道:“你兩月前將義兄殺了,私通其妻,眼見萬刀分尸之禍就在眼前,卻在這里撒潑。可笑之極。”這下人人臉上變色。這翟亮在擎天七太歲中排行老三。兩月前擎天七太歲忽然遇上橫禍,老二戰天太歲匡武睡覺時忽然被人砍了腦袋,此事轟動一時,卻一直查不出兇手,只得罷了。照這宋元說法,竟是這老三翟亮所為了。登時幾個大漢怒目相向,瞪著翟亮,便欲動手。他們皆是擎天七太歲中的豪客,自是要替老二報仇。執刀將翟亮圍起。
翟亮面色忽而如土,忽而紅脹,嘶聲叫道:“兄弟,你們休聽那邪士胡說八道。我跟二哥情同手足,怎能作此逆事?我若是殺了二哥,叫我萬刀分尸而死。”他原來早就對二哥匡武的美貌妻子垂涏三尺,一日對她加以調戲,被匡武撞見,他跪地求饒。匡武痛罵他一場,一時心軟,念在兄弟一場,饒過了他,此事也未向別人透露。翟亮欲奪其妻不得,便起了惡心,趁匡武睡覺時一刀將其殺了。此事作得神不知鬼不覺,自認無人得知。匡武入葬時他哭得死去活來,以至斷指為誓,要追殺兇手血祭二哥。誰能料到他便是殺人兇手?此刻突然被宋元揭出此惡行,登時如天塌了般,雙目充血,滿是怨毒地盯著宋元,忽地暴起,一刀向宋元劈去。
宋元不閃不避,只指著翟亮念了句口訣,道:“咄,休動。”翟亮竟生生定在空中。宋元手一指地,翟亮撲通一聲跌下地來。翟亮心膽俱裂,面上現出極其恐懼的表情,仿佛看到什么恐怖的場面,嘎聲道:“完了,是老二來索命。饒了我,老二。……”這下再無可疑。幾名大漢咬牙切齒,罵道:“好賊子,殺了二哥,豈能留你?”將翟亮圍著舉刀亂砍,登時將翟亮剁成肉醬,真應了那句“若是殺了二哥,萬刀分尸而死”的毒誓。
群豪均是心驚,膽小的心里有鬼的都低了頭,渾身發抖,不敢再看那宋元,膽氣壯又沒作虧心事的豪客都在議論紛紛。一個長臉長須漢子上前道:“宋先生,你若真有些本事,便應算出我能活多少歲。我爹活了多少歲。我爺爺活了多少歲。”宋元屈指微微一算,道:“古大俠壽算為六十有七,你爹活了六十四,你爺爺只活了四十二歲。你出生于一個馬廄內,直到四歲上方才學會說話,生平顛沛流離,受盡苦難。但你行俠仗義,屢行善事。故你本有壽考之相,原可活到七十三,只是不合傷了一棵百年大樹。要知那棵大樹已有靈性,你一時興起將之砍斷,減了十年壽命,也算得可惜。”
那姓古的漢子躬身深施一禮,恭聲道:“宋先生真神人也,說得真是半點不差。不知我還能否將那十年陽壽要回來?”宋元微一沉思,道:“你回去后在那棵大樹的斷樁處放一白布,上置酒菜,如此連著三日,并虔心禱告,上蒼念你無心之過,或可諒你。”姓古的漢子大喜,拜謝道:“多謝宋先生。”
那邊金秋越看越是面露喜色。肖羽道:“金兄,你看這人是什么來頭?”金秋低聲道:“只怕是我師兄易楓的屬下到了。”肖羽一驚,道:“白蓮教?”金秋點頭,道:“對,我瞧他來路,除了白蓮教,不會有第二個教派有如此高人。”肖羽點頭稱是。
一個家丁見得有趣,上前道:“宋先生,我家主人呆會壽宴上要宰一只羊獻牲為祭。府中現養了三只羊,一只角上抹了白色,一只角上抹了紅色,一只角上抹了黑色。你說,我家主人會殺哪只羊獻祭?”宋元閉目微一思索,道:“必是殺紅羊無疑。”那家丁笑道:“好,我們呆會便知宋先生所猜是不是準了。”要知他名叫鮑通,乃是專管獻牲的家丁,揀哪只羊獻祭,那全由他作主,心道:“你說是紅羊獻祭,我待會偏用黑羊獻祭,羞你一羞。”當下下去準備。
幾個家丁端了十幾個大西瓜進來,宋元卻道:“你們將這無瓤的空殼搬進來作甚?”一個家丁不高興了,道:“這位先生,我們這西瓜乃是剛從街上瓜販處買下,怎地會是無瓤的空殼?且休瞎說。”宋元搖頭道:“不信你便剖一個給大家看看。”
那家丁拿了柄西瓜刀,拿了個西瓜,一刀下去,眾人一看,真不見紅瓤,只兩個空殼而已。家丁驚道:“見了鬼,怎的會這樣?”又將其他幾個瓜剖來一看,皆是空殼。他大怒道:“好奸商竟敢行騙。我這就找那瓜販理論去。”轉身就走。
宋元卻笑道:“耍弄耍弄這個小子,大家莫笑。”上前來將那些被剖成兩半的空殼一接,那瓜便合好如初,不見一縫。用刀一剖,只見紅瓤鮮氣味香,卻是上好的西瓜。眾人皆是稱奇。宋元將西瓜分與眾人吃了。
群豪見此人法術高超,都起了好奇之心。一個漢子道:“我們山珍海味都吃過,只沒吃過龍肝鳳膽,不知宋先生能否給我們弄幾個來。”宋元笑道:“這有何難?”手向空中一抓,手里已多了一支毛筆,在墻上畫出一條龍來。只在那龍睛上一點,那龍竟活了過來,騰空便欲起舞。宋元喝道:“咄,畜生,稍安勿躁。”那龍便不敢動。宋元用刀一割,將龍腹剖了,取出龍肝,遞與那漢子,笑道:“請嘗龍肝。”那漢子早驚得面如土色,癱倒在地。
一個漢子道:“若是宋先生能令枯樹生花,我才心服。”宋元走至院中,指著一棵枯樹道:“還不開花,更待何時?”眾人一看,那枯樹己是朽木一堆,毫無青色,要其開花,真是異想天開,都在暗笑。哪知不一刻,那枯樹竟漸漸轉青,再不多時,真的開出花來。宋元將花兒摘下,笑道:“此乃小術耳,何足為奇?便是焦木,亦可令之常青生花,何況此木乎?”
一個漢子道:“敢問先生,我有傳家之寶,失了多時,不知何處?先生能否指點一二?”宋元道:“你只去你家旁小塘內釣魚,待釣上第三尾魚時,剖開即見之。”那人大喜稱謝。
這時一個青年公子走過來,后面跟著幾個隨從。他穿了淺蘭團花鑲銀箭袖長袍,腳下踏著羊皮軟底油靴,面如冠玉,英氣勃勃,年紀約摸三十上下。上前冷冷向宋元道:“你是何人?在此裝神弄鬼,有何圖謀?”登時群雄紛紛恭敬行禮,道:“南宮少主好。”這人正是南宮世家的少主南宮柳。
宋元笑笑,道:“在下宋元,見過南宮少俠。”
南宮柳面冷似鐵,哼了一聲,道:“你會點法術,就自以為了不起,天下無敵么?嘿嘿,你有什么手段,一一在我面前使出來,也讓我開開眼界。”
宋元稽首道:“不敢,不敢,在下怎敢在南宮少俠面前現丑?這便告退。”
南宮柳喝道:“等等。你此來必有目的。瞧你這樣子,莫非是白蓮教?還不從實告來。”
宋元面色微變,哈哈一笑道:“不錯,南宮少俠果然眼力,在下奉易楓教主之命,前來給南宮劍大俠拜壽。”
南宮柳沉聲道:“既來拜壽,必帶有禮品,何不獻上?”宋元一愣,道:“待會我自會單獨交給南宮少俠。”
南宮柳道:“不必,要給,現在便給即可。”宋元無奈,只得道:“些須薄禮,還請笑納。”從懷中拿出一顆龍眼大的夜明珠,遞給南宮柳。一個隨從接了,細一查看,對南宮柳道:“稟少主,確是一枚價值連城的夜明寶珠。”
風清一見之下,也是暗吃一驚,那顆夜明珠又大又圓,遍體發出澄碧的蘭光,確是一枚罕見的寶物,便是皇宮大內之中要得如此巨大的夜明珠亦非易事。
南宮柳道:“如此重禮,如何敢當?還請將此珠交還給易教主,就說南宮世家承他的情,只是此禮,萬不敢收。”
宋元微微變色,強笑道:“南宮少俠真是要將本教拒之門外么?”南宮柳搖頭道:“那倒不是。既然來為我父親祝壽,便是我的客人。宋先生待吃過酒宴再走不遲。我決不敢對白蓮教有半分不敬。只是如此重禮,確不敢收。還望宋先生見諒則個,向易教主好生稟明。”
宋元知道南宮柳心中顧慮,白蓮教名聲極大,勢力極廣,一意反清,被朝廷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屢屢興兵圍剿。南宮世家身為江南名門巨族,行事自然不得不特別小心。若是與白蓮教過從甚密,讓人向皇上參刻一本,難逃謀逆之罪。當今皇上雍正的陰狠果決之手段哪個敢不驚服能不膽戰?南宮世家再厲害,也委實不敢去捊個這虎須。所以南宮柳當眾要給宋元一個下馬威,絕不接受其重禮,意在與白蓮教劃清界線。
易楓這次派宋元前來賀壽,便是為了著意結納南宮世家,以為已所用。宋元之所以一來便顯現那一手高深法術,便是要震懾當場,讓南宮世家心服。可是這南宮柳卻甚有主見,為了家族之命運,思慮再三,終于決定不與白蓮教走近。他深知這些來賀壽的人當中,肯定有朝廷派來的密探,他的舉動,都會上報到京城。一招不慎,立時便會引來大禍。
宋元無奈,只得道:“既然南宮少俠執意不肯收禮,也罷,我收回來便是。”他用手一指那夜明珠,那珠子在空中滴溜溜地轉了個圈,飛入他的懷中。南宮柳拱拱手,沖眾豪杰道:“各位來我南宮府為老父祝壽,南宮柳心中感激得很,請大家少坐片刻,酒席馬上便開。”眾豪杰都道:“南宮少俠不必客氣。”
肖羽見那宋元法術高強,有如神仙,真是又敬又佩,向金秋道:“白蓮教真是厲害之極,易楓大俠果真是罕有的人杰。”金秋得意地道:“我那易師哥神功蓋世,文韜武略無一不精,普天下誰不心敬?白蓮教如今是天下第一大教,雖然日月教與丐幫與之并稱為天下三大教,但這兩大幫派聲勢比之白蓮教尚遠遠不如。”
風清暗暗留意。她以前對政治并不關心,自與肖羽在一起后,總思量著要將肖羽打造成一代名將名相,是以對治理國家平亂安暴之事體也開始留意。白蓮教的反清名聲,她亦聽過一些,知道朝廷上下對其甚是忌憚,苦剿不滅。
卻說那個管祭祀的家丁鮑通拿了尖刀到羊柵欄來,抓了黑角羊便要宰殺,忽然肚子大痛。只得放下刀來,去一趟茅房。等到回來,卻發現紅角羊已經不見了,那黑角羊仍好端端地在那沒動,地上則是老大一灘血。他大吃一驚,問看守羊柵欄的家丁:“誰將紅角羊弄跑了?”那家丁道:“是牛五來了,說少主要祭牲,你又不見影,牛五就自作主張,將那只紅角羊殺了帶走。”鮑通暗暗叫苦,忙撥腿飛奔而去,至大廳一看,那前面香案上的祭品已然擺上,幾尾紅鯉魚,一個豬頭,一只烤全羊,羊角兀自有些紅色,顯是那只紅角羊無疑。鮑通大沮,他已然輸了。顯見宋元料事如神。
那宋元卻并未注意此事,只沉著臉在想事,時而皺眉時而搖頭,顯是未能完成教主使命,甚是沮喪。其實此行之前,他已占過一卦,卦象為兇,已知成功希望甚小。但他想但盡人事即可,也許能改變天意,也未可知。這南宮柳據白蓮教偵報乃是一個優柔寡斷胸無城府之人,可在關鍵時刻,亦是甚有主見,能把握得住大關。果然將門虎子,不可輕忽。
當下酒宴擺上,豐富之極,山珍海味、佳肴珍饌,美酒陳釀,瓊漿玉液,真是應有盡有,色香味俱全,令人目不瑕接。
南宮柳道:“諸位,對不住,家父因有重要客人,故不能前來與各位相見。家父要在下向各位致禮,請大家好好用過酒宴,盡興一番。”群雄一聽,都甚是失望。有人是專為見這神秘的南宮世家主人而來,豈知仍是撲了個空,未得見其面。但群雄雖然不滿,卻不敢表露,紛紛起立致禮賀壽。南宮柳哈哈一笑,讓眾人免禮。群雄各自歸座。于是開宴,眾人都是豪客出身,性情爽快,登時大喝大嚼起來。
一時吃間,金秋總對昨日被拒之門外之事難以釋懷,想要問個清楚,乃舉了杯至南宮柳面前,道:“南宮少俠,在下金秋,敬你一杯。”南宮柳喜道:“莫非是人稱逍遙書生的金秋金大俠?幸會幸會。金大俠亦來賞光,蓬蓽生輝,我榮幸之至。”立時舉杯一飲而盡。金秋瞧他神色不似作假,乃道:“那昨日為何卻將我等拒之門外?”
南宮柳一愣,道:“有這等事?”金秋將前后經過略述一遍。南宮柳方省悟過來,道:“原來金兄昨日便來了,委實對不住。昨日本府發生一件奇事,其情由現下尚不可說,等到席散后,我再專程陪罪,向你言明其中原因。”金秋方知他有難言之事,并非故意怠慢。心頭郁結一開,登時開朗舒暢,心情大悅,笑道:“聞南宮少俠之名久矣,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來,我們再喝。”兩人又喝了幾杯,甚是盡興,都生出相見恨晚之感。
金秋道:“南宮兄,我有兩個同伴,且一并介紹給你認識。”南宮柳喜道:“如此甚好,何不邀來喝幾杯?”
金秋喚來肖羽與風清,道:“這是肖羽少俠,這是風清姑娘。”南宮柳見兩人均各舉止不俗。喜道:“兩位,我敬你們一杯。”肖羽笑道:“南宮少俠,幸會。”
南宮柳見風清俏顏生輝,顧盼有姿,美目流沔,明眸皓齒,竟是人間絕色,心中不禁起了仰慕之心,向風清勸酒。風清略飲了半杯,腮生佗暈,不勝酒力,嬌羞醉人,搖頭道:“我不喝了。”南宮柳不禁瞧得呆了。還要再勸。肖羽心下暗暗不樂,道:“南宮兄,她畢竟是一女子,能飲多少酒?不如我們二人來痛飲幾杯,如何?”
南宮柳并未注意到肖羽的不快,只因肖羽其狀甚是普通,與風清相差甚遠,更未想到兩人是情侶。猶豫一會,道:“這個嗎,肖兄,非是我故意怠慢,只是今日客人眾多,若要比酒力,我們盡有時間比過。”肖羽心道:“你若無時間,老纏著清清干嗎?”風清見肖羽面色不悅,知道原因,暗暗歡喜。便向肖羽身邊靠了靠,微搖秀發,輕輕依在肖羽身上。南宮柳這才明白其中奧妙,臉上一紅,尷尬一笑,心中暗暗羨慕。心道:“想我雖出身名門,錦衣玉食,自負才華武功天下無雙,萬眾景仰,可怎生卻與如此佳人無緣?”不由心中納悶,咕咚喝了幾杯。眾豪杰紛紛來給南宮柳敬酒。南宮柳說聲:“簡慢,先行告退。”金秋笑道:“南宮兄請自便。”
肖羽拿了酒杯要行,不慎同一個女孩子撞在一起,連忙道歉,那女孩子正要發作,打量了他一下,回嗔作喜,道:“沒事。”肖羽巴不得她這一聲,轉身走了。
風清心情甚是愉快,輕聲笑著向肖羽道:“羽哥,可惜沒把舒吉那個饞鬼帶了來,他最貪吃了,這里酒菜如此豐盛,他豈不大樂?”肖羽笑道:“對對,青面大俠沒能赴此好宴,真是一大遺憾。回去跟他一說,他豈不生氣?”
肖羽目光四處一望,忽見遠遠一張桌子上福文正與幾個王府高手圍在一起喝酒。心中一動,道:“那小王爺福文不知來此作甚?”風清道:“那人可惡得很。我都不想見他。你忘了嗎?那次在武昌總督府,他手下幾個小廝將你一頓毒打,差點.......多虧了賽華佗姚伯伯,才把你救活。一見他我就沒好氣,快別提他。”
肖羽卻已將此事忘了,風清一說,他才想起,道:“對,那次確是打得慘。哈,可我命大,還是活過來了。”風清掐了他一下,嗔道:“命大什么?你以后都得好好的,千萬不要再出這種事。我可受不了。”說著眼圈一紅,道:“那天看你傷成那樣,我的心都碎了。好后悔好后悔,飛馬去找姚伯伯,一路上我都在想,如果你死了,我不會讓你孤孤單單地去。一定會陪著你。”
肖羽心中感動,道:“清清,有你這句話,我便是立刻就死了,也心甘情愿。”風清跺腳道:“你這個人怎么不長記性,又在瞎說。我不理你了。”肖羽歉然道:“是我錯了,一定改過。”
兩人正說著,一個江湖豪客舉杯向肖羽敬酒。肖羽喝了。那豪客道:“小兄弟,咱們男人們在一塊好好喝喝,不醉不休。讓女人們都一邊歇著去吧。哈哈。”肖羽向風清道:“我陪他們喝去。”風清點頭道:“去吧,別喝太多。”肖羽跟那些江湖豪客執杯痛飲,果然爽快,盡興隨意。
忽然一個少女的聲音道:“哥哥,你的這幾個客人,為什么不介紹給我認識一下?”肖羽抬眼一看,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拉著南宮柳走過來。那少女身穿淡蘭月紗輕衫,扎腳燈籠繡花褲,腳穿一雙厚底刺繡絨鞋,周身清清爽爽,令人耳目一新。晶瑩嬌小的鵝蛋臉,杏仁眼若含秋波,溫柔婉轉;柳葉眉如籠輕煙,勾描如畫。櫻桃小口似張還閉,唇若涂朱,齒如碎玉。精至小巧的鼻梁,一頭秀發扎成一個發髻子,上插了跟鳳凰寶珠籫,眼波流轉,顯得神采飛揚,玲瓏剔透。肖羽認得正是剛才不小心撞到的那個女孩子。
南宮柳被那少女拉到肖羽跟前,笑道:“妹妹,你倒底想認識誰呀?”那少女嘟嘴道:“這幾個英雄豪杰,我就想認識。”南宮柳指著一個黑須道長道:“這位是峨嵋派俗家高手,‘一劍挑九鷹’年柏高年大俠。”又指著一個肥頭大耳的和尚道:“這位是九華山地靈寺住持‘紅印上人’,一手大手印打遍大江南北罕逢對手。”
那少女氣道:“哥哥,你不好。”南宮柳知她想法,暗暗好笑,又指著一個年約七旬的精瘦白發老頭道:“這位就更厲害了。乃是青城派掌門‘掌劍雙絕震九州’項城項老前輩。確是當今世上有數的高手。”項城忙起身拱手道:“少俠過獎。項某何敢克當?”
那少女更氣得跺腳,道:“我認識這些烏七八糟的人作甚?哥,我要認識他。”她用手指著肖羽。肖羽面上一紅,忙低頭喝酒,不敢去瞧。
南宮柳道:“這位青年劍客姓肖名羽。”那少女大大方方地伸出手道:“肖少俠,幸會幸會。”肖羽只得伸手跟她握了。覺得她手溫膩潤滑,柔若無骨,有如軟玉。南宮柳道:“肖少俠,見笑了,這是小妹南宮雪。平日里任性淘氣,頑皮放縱。”
肖羽靦腆地道:“沒事,這沒事。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南宮柳道:“妹妹,快陪我去見過其他客人。”南宮雪道:“你先去,我隨后就到。”南宮柳無奈,只得走了。
南宮雪道:“肖羽是嗎?認識你很高興。”肖羽道:“剛才撞到你,很對不起。”南宮雪道:“我看你很能喝酒。我敬你一杯。”肖羽便舉杯喝了。
風清遠遠看得清楚,俏臉一沉,甚是不樂,悶聲不語。
肖羽同南宮雪說了一會,回身望見風清一臉不悅,忙道:“南宮姑娘,我還有事,不能多陪。”南宮雪嬌聲道:“再陪我喝一杯。”肖羽一口喝了,再不多耽,拱手而別,來到風清身邊。
不多時大家吃畢席散,南宮柳過來道:“金兄,肖賢弟,我為你幾位安排了房舍,今晚就住于本府,如何?”金秋笑道:“那可多叨擾了。”一個家丁帶著他們三人到了一個傍水的花園小院,將一應用具安排準備好。三人各自進屋歇息。肖羽見這里空氣清新,風景悠美,笑著向風清道:“清清,這里不錯。”
風清卻板著臉沒有理他。肖羽去拉她的手,風清一把甩掉,冷冷道:“放尊重些。拉手拉腳的,算什么?”
肖羽一愣,一時不明所以,奇道:“清清,你怎么了?”
風清氣道:“你以為你是誰呀?就可以一直拉我手。你當你自已是人人心愛的寶貝吧?你握我的手我還得感激,不握我還難受。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肖羽笑道:“清清,我怎會有這種壞想法?你千萬不要冤枉我。”風清冷笑道:“我才不會冤枉你。今天你跟那南宮家的小姐談得開心得很,那酒也喝得真爽快。你吃香著呢,這邊沒事我可以找我,厭了那邊還有人主動勾你。我都替你高興。你如今是風流人物了,還來理我作甚?”說著眼圈一紅,淚水便流了下來。
肖羽這才明白事情原委,忍不住好笑,道:“清清,如此小事,你怎能放在心上?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呀?”他一直不覺得風清是個小心眼善妒之人。
原來風清一直極是自信,相信除了自已,沒人可以令肖羽動心,更別說移情別戀了。所以以前若是看見肖羽同別的女孩接觸,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那南宮雪美貌清純,玲瓏剔透,兼之出身名門,隱隱竟同她不相上下,所以才大生危機之感,心中大泛酸意,既怒且妒。
肖羽正色道:“清清,我心里只有你一個,那南宮雪哪里是喜歡我?我是撞了她一下,她才認識我的。”風清更怒,冷笑道:“沒看出你倒是個追女孩的高手。佩服佩服。失敬失敬。這一招叫作有的放矢,你見那女孩生得年輕漂亮,就猜出是南宮家的小姐。便想出這一招,撞她一下,好讓她記得你。這下你也遂心了,恭喜肖少俠了。”她越說越氣,更是確信無疑肖羽別有圖謀,強自忍了淚水,不讓流下來,緊咬著櫻唇,滿心酸苦。
肖羽也大為生氣,道:“沒想到我在你心中是這樣一個小人。你也算白認得我。我也不敢再來纏你。免得大家都沒趣。我知道你也嫌我。我看那南宮公子對你就很好,你必定是看上了他,所以才來尋我的晦氣。你又何苦如此?我知道我跟那南宮公子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是條龍,我只是個蛇,一比之下,你自然覺得我這里不對勁那里有毛病。也罷,我就不來你眼前惹厭。你愛誰誰去吧。”越說越覺得必是如此無疑。想起席間南宮柳對風清大獻殷勤,風清必定動了心。雖然她當時并沒表現出來,反向自已身邊一靠,但女孩的心事,大是難猜得很。他立時想起易荷與劉媛來,兩人都仿佛對自已挺好,豈知全是作給別人看,易荷心中愛的其實是大哥張敏知,劉媛愛的乃是二哥葉子玉。他越想越對,一腔郁悶與怒火。看也不看風清一眼,砰地將門一腳踢開,氣沖沖出去,又啪地重重關上。
風清登時氣得聲噎氣阻,柳眉倒豎,鳳眼含淚,如雨般而下。泣道:“你滾得遠遠的,我再也不要見你。你也別見我。你若是讓我碰見,非一刀殺了你。你這個壞蛋豬狗,你信口雌黃,血口噴人,莫名其妙,明明是你跟那南宮雪好,反咬我。”傷心欲絕,想起多年相思,一腔深愛,竟然如此經不起一點考驗,眼見便要化作泡影。這肖羽竟如此可惡,自已當真是瞎了眼,竟會愛上他,為他付出這么多。不禁切齒痛恨,咬碎玉齒。又一想,他分明是將自已看成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對那南宮柳一見之下,便即動心。想不到在他眼中,自已竟是如此的不堪。她必定再也不會原諒他。他此時肯定跟那南宮雪訴說自已的不是,那南宮雪自是安慰他,要他不要難過。她越想越氣苦,忍不住放聲大哭,淚水將枕巾也濕透,哭得半晌,直至沒了力氣,癱軟在床上,動也不動。
肖羽滿心怒火,郁悶之極,鼻子一酸,幾滴淚就落了下來。尋思自已對風清一片真情,她卻毫不放在心上,一點小事就抓在手上不放,動鼻子上臉,給臉色瞧。分明是瞧他不順眼,看他不上,故總不滿意,橫挑鼻子豎挑眼,總之是要將他氣跑了才好。而此時那南宮柳必定已居她旁邊好生安慰,勸她索性同自已一刀兩斷,一了百了。然后便可進這享譽天下的南宮世家當主婦。這南宮世家聲名赫赫,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豪門巨族,多少少女夢寐以求,想嫁進來。風清必定心動,再不以他為念。他越想越對,恨意難消,那淚水也登時止住,只因覺得再流淚便不值得,只應輕蔑以待之,毫不在意方好。想至此,那放縱不覊瀟灑豪放的天性便立時占了上風,哈哈仰天長笑一聲,大聲道:“肖羽呀肖羽,男子漢大丈夫,焉能為了這點子兒女情長而落淚傷心,豈不讓人笑掉大牙?可笑呀可笑。大丈夫何患無妻。”胸中豪氣又起,郁悶哀傷之情大減。
他提了劍,長嘯一聲,舞了一回天山派劍法,只見劍光閃閃,飄飄灑灑,人影劍影交錯橫飛,絞在一起,幾是人劍相隨劍在人在之態。不由大喜。忽地有所悟,凝思一會,忙又將幾套神妙無比的天山劍法舞了一遍,越發覺得自已劍道正邁過一個大關,向上升了一個大臺階,漸至人劍合一之境。這個境界已接近劍術之頂,據師父廣成子所言,除非有很好的悟性與很好的機遇,很難達到的。張敏知與葉子玉兩人雖然聰明絕頂,但亦遠未至此界準。豈知他于大失意之際,胸中一股氣無處可釋,及至想通后,胸中一片爽快空明,竟徒然間悟出劍道,也是天緣巧合,人所難料。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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