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成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這句名言出自張愛玲的小說《紅玫瑰與白玫瑰》,因為赤裸裸地揭露人性本賤,它的知名度比原著的故事大多了。現在的娛樂時代里,白月光和朱砂痣一般指代特別粉絲、觀眾心理最初就認定的美好的人,比如剛剛曝出和泰特斯威夫特談戀愛的抖森就是諸多歐美圈迷妹的“白月光”。
白月光和朱砂痣的形象并不好塑造,一不小心就成了瑪麗蘇和湯姆蘇。比如羅貫中,這個諸葛亮的忠實迷弟,在自己的作品里多弄了點藝術加工,就被魯迅大大吐槽“狀諸葛之智近乎妖”。試想,一個才貌雙全、品格高貴,幾乎沒有缺點的人,喜歡崇拜他(她)的都是正面角色,厭惡仇恨他(她)的都是反面角色,頂著大大的主角光環所向披靡,實在容易讓欣賞作品的人心生懷疑,無法代入。要解決這個問題,一般有兩種方式。第一是不塑造絕對的完美主角,客觀豐滿地呈現人物的多面性,比如《紅樓夢》。還是魯迅大大的評價:“和從前的小說敘好人完全是好的,壞人完全是壞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敘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總之,自有《紅樓夢》出來以后,傳統的思想和寫法都打破了。”林妹妹的敏感,寶姐姐的心機,王熙鳳的狠毒,都不招人待見,但是讀者又不由自主得為她們的命運擔憂落淚。一般寫到這種地步的作品都成為名著了。
第二種方式比較簡單,安排這個完美人物的死亡。
兩部現象級IP劇《甄嬛傳》和《瑯琊榜》都采用了這個方式。純元皇后和祁王蕭景禹的存在意義是“我這個白月光(朱砂痣)雖然死了但是你們所有人都得圍著我轉”。
我們來比較一下兩個人物。
純元皇后,謫仙下凡一般的女子,容貌極美,通曉詩書,多才多藝,端妃跟她學琵琶只學到六七分像就驚艷了甄嬛,她創的驚鴻舞風靡宮廷民間,應該跟前幾年的nobody差不多火。她溫柔純真,善良大度,不喜奢華,宮里許多人(比如崔槿汐)就十分崇敬她。甄嬛因為長得像她選秀被留種,也因為長得像她寵冠后宮,更因為不愿意做替身離宮修行,最后憑著像她復寵回宮,掌握了她死亡的真正原因絆倒了最大的敵人皇后。女一號甄嬛的一生,基本全部被純元皇后影響了。
祁王蕭景禹,大梁一代賢王。整肅朝綱,激濁揚清,尊崇法度,天下為公,祁王府朝氣蓬勃英才濟濟。男一號梅長蘇家破人亡,踏上復仇之路是因為他被皇帝猜忌、賜死,男二號蕭景琰參與奪嫡也是為了他。連負面角色譽王事敗被囚后都知道“無論多少個十三年過去,也不會有人想要來為他平反。這不僅僅因為他無冤可平,而且因為他并不是那個笑睨天下、無人可及的蕭景禹。世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蕭景禹,即使是現在已隱隱將東宮之位握在手中的靖王,也只能遙望一下那人當年的項背。”
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撕碎了給人看。而完美到不切實際的人,需要以死亡打動讀者才不會讓人覺得作者寫得太假。當文字轉化成影像,最好的處理方式是依然是不安排人物正面出場,讓觀眾自己去想象,才不會幻滅。《瑯琊榜》以回憶的形式讓祁王出境,大大削弱了這個人物的感染力,尤其演員還是著名地攤文學《拐個皇帝回現代》電視版的小公狗皇帝,出戲感不能再大。
讓開篇就已經死亡的人物成為貫穿全書的線索,幽靈一般地影響著所有活著的人,這種敘述手法最早應該是來源于哥特風格小說《蝴蝶夢》,也名《呂蓓卡》。《甄嬛傳》里女主角錯穿愛人亡妻衣服的情節就是“借鑒”了這部書里的橋段。
人們不喜歡看到丑的東西,但更不喜歡看到美的東西變差。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古龍也說“美人遲暮,英雄末路,都是世上最無可奈何的悲哀”。每次看到有人懷念永遠的黃蓉---翁美玲時,我總是會想到,如果她沒有在最美麗的年華離開人世,是不是還會有這么多人念念不忘。如果她平安活到現在,該是年過五旬了,正常的衰老應該會被很多人感嘆“歲月是把殺豬刀”。她的死亡,讓她成為觀眾心頭永遠的白月光,而不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或者,這也是一種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