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陜西關中平原的一個小縣城,縣城很小,從東頭到西頭步行也不過20分鐘,民風淳樸,簡簡單單的地形,簡簡單單的人心。
小縣城雖然小,但也數十萬人,早些年,還沒有那么多人趕著去大城市買房就業,小縣城倒還顯得熱熱鬧鬧,鄉村里也都還是壯年男女吆五喝六的種地養家,小孩子們上山下坡的挑野菜、掏鳥蛋。
一到夏天,鄉里的瓜農們用架子車拉著已成熟的西瓜去集市上賣,提著一桿絕不缺斤少兩的秤,車頭塞一把切瓜刀,就那樣一路跟人打著招呼,一路賣著西瓜趕往縣城。
小縣城東頭是一家木器廠,廠長姓高,一個很正直的生意人,高高瘦瘦,看著挺帥氣的一個小老板,廠長老婆叫趙小芳,白白胖胖的身型,一看都很招財的一個女人,很會說話,開了一個家具店,招攬生意很有一套。
趙小芳生育了四個孩子,全靠著這小小的木器廠養著一家大小。
而我,就是趙小芳的四女兒——高小月。
再往上,是大姐高小涵、二姐高小潔、三哥高小宇。
我出生在八十年代末,據說那個時候還很困難,而我的出生,就像一場無人問津的簡單事故,像極了我后來的人生。
聽姐姐們說,我是夏季出生的,那天媽媽從打谷場上剛剛干活回來,端起碗還沒吃兩口就有了反應,因為前邊已經生了三個孩子,所以媽媽特別鎮定,打發爸爸去叫村里的產婆,自己則爬上炕等待生產。
時間已是黃昏,在哥哥姐姐的記憶里,那天帶著血腥和絕望,也帶著新生的希望。在那個黃昏,哥哥姐姐們一邊看著在炕上翻滾的媽媽,一邊拍打著窗戶喊著爸爸。
媽媽在炕上疼得滿頭大汗,甚至顧不上年幼的孩子們,就這樣生下了我。
“你出生時可丑了,臟臟的,身上還有血,可嚇人了。”大姐對那天的狀況記憶猶新。
“還是我給你蓋的小被子,才沒把你凍著。”
與大姐的記憶猶新相比,哥哥倒沒太大印象,他只記得從那天起,他不能再時時刻刻窩在媽媽的懷里了。但從那天起,他多了一個小妹妹,此后的數年里,像一條小尾巴,始終跟在他的身后,甩也甩不掉。
在媽媽的眼里,那天卻是稀松平常的一天,平常到她忘了那是何年何月,所以后來的我,一輩子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
在我無數次追問媽媽時,總是一樣的答案。
“那天是哪天?好像是個夏天吧!”
“那到底是幾號?”
“我肚子那么疼,誰還能顧得上看時間?”
“我爸呢?我爸就沒看看時間?”
“你爸跟產婆聊天去了,他回來我都生了,就給了產婆10塊錢打發走了,咦,就不應該把錢給產婆,又沒給我接生。”
“那你都不產檢的嗎?”
“那個時候誰還產檢啊?都自己在家里生。”
所以,我只知道我屬兔,是哪年出生的,大概是五月,具體幾號,沒人能清楚。
在我出生第三天,我和外婆見到了第一面,這個精明的小腳老太,聽說我出生之后,她第一時間為媽媽做了打算,并在第三天來看“我”的路上實施了自己的計劃。
是的,外婆打算把我送出去。她的理由很充足:上邊已有兩個女兒,老三是個兒子,不愁無后,女兒么,要這么多干什么?還得多吃一口糧,哪里養活得起。
外婆苦口婆心的勸著媽媽:“我找的這戶人家好啊,家里有兩個兒子了,就缺個女兒,娃給他們,吃不了虧。”
在外婆的慫恿下,媽媽有些動搖了,但好歹是個孩子,還得看看爸爸的意見。
外婆篤定了爸爸會同意,全然做好了送我走的準備。
晚上爸爸下班回來,聽說這事以后,堅決不同意,理由也很充分:“生了四個娃,就這個娃長得最好看,白白胖胖的,一看以后就是個大學生,吃飯嘛,她能吃幾口?養得起。”
于是,我在爸爸的豪言壯語下理直氣壯地留在了高家,外婆在爸爸的軟硬不吃中負氣回了舅舅家。
嬰兒時期的我,很乖,知道家里有很多人,也知道大家都很疼我。
看著拽拽地不太說話的是爸爸,天天抱著我哄來哄去的是媽媽,每天上學來去匆匆的是大姐,媽媽做飯時把我抱在懷里哄的是二姐,雖然二姐那個時候也才四五歲,小皮猴一樣的小男孩是哥哥。
我出生了,我的家庭成員已滿,未來的人生里,這些人都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天南海北的掛念著。
世上多了一個我,但我還沒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