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中庸之道》
一、中庸的起源
“中庸”的看法起源于上古的時代。我們看《尚書》的《周書》里面,周武王向殷代的遺臣箕子請教國事,箕子提出九條大法,“洪范九疇”,其中就有所謂的“中道”的思想。“皇極”它是講正直為主要,有剛有柔,相互調劑的中正的思想,“無偏無頗,遵王之義,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尚書·洪范》)講這樣一個中平的、中正的中庸之道,正直的政治哲學。所謂的“極”,它就是一個大房子中間的一個大梁,房屋中間的最高、最中、最重、最正的東西,它引申為一個中正平直的一個標準。春秋末期,孔老夫子對“中庸”的思想大大地加以推進。
鄉下上梁的時候要舉行一個非常隆重的儀式。梁就是房屋的最正、最中、最重、最大、最主要的物件,它也是一個標準,老百姓家都非常看重這一點。你如果坐在直升飛機上看北京的古城,你看從天壇到紫禁城到皇陵,它是在一條中軸線上,古城是一個中庸、平和的、是對稱的,這是一個建筑美學,是城市規劃的美學,實際上很多有名的城市都是這樣。大家可能也看到一些考古資料,遼陽的遼河流域,有一個古代四千多年前的紅山文化的遺址,那是新石器時代文化祭祀上天,他有一個遺存,他有祭壇,相當于北京的天壇。可見我們這個民族,它的審美,它對世界、宇宙的看法,它認為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一定是非常對稱、非常中正。有一條主軸,有對稱性的這樣一個結構,這可能是最穩定的結構,也是最美的一個結構。這就是所謂的中庸。
二、孔子對中庸的解釋
孔子主張中庸,他說“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論語·雍也》中庸是一個“其至矣乎”,是一個非常高的道德修養的境界,一般人很難達到,但也是可及的。中庸的第二意思,它是一個方法。其實我們都有這樣的智慧和方法,處理各種事務的一個方法,或者叫方法學。中庸的“中”就是中正的“中”。
中庸的“庸”字有三個意思:
第一個意思:平凡,很平常;
第二個意思:庸者不易也,庸是一個原則,不要輕易變化的一個原則;
第三個意思:庸就是下面的第一部分叫做用,所以中庸也可以顛倒過來說庸中,叫使用中道的方法,叫庸中。所以庸有三個意思,從字義上說,庸者常也,是個常道;庸者不易也,庸者用也,中庸也許就是用者這樣的意思。
有一次子貢問老師孔子,他說:“師與商也,孰賢?《論語·先進》”老師的“師”其實是指顓孫師,是子張;“商其實是卜商,也就是子夏。他們都是孔門了不起的弟子。在性情上面,子張與子夏哪一個更好啊?孔子就說,在品行上“師也過,商有不及”。子張有時候會稍微過頭一點,子夏有時候會有不足、不及,還達不到這個標準。那么子貢就問,“然則師愈與?”那是不是子張過了一點更好呢?孔子的回答是:“過猶不及”。過和不及都不好,都沒有達到中正的標準。要死守一個中道,子夏的處事有一點趕不上,子張的處事有一點過頭,這樣都不好。
孔子還有一句話,談到形式和內容的關系,叫“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文和質這個內容,文和質要相當,形式和內容相當才比較好。孔子在評價一首詩的時候,說“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快樂不至于太淫蕩,哀傷的時候也不是過分的痛楚,保持一個中道,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情感表達是這樣。孔子的弟子說孔子的性格是“溫而厲,威而不猛”,他有威風,但是不至于過分,不是像現在主張的超男、猛男。然后“恭而安”,恭敬又很安詳,嚴肅、恭敬而又很安詳。
三、中庸之道的原則性
中庸之道是不是不要原則呢?是不是說滑頭主義呢?是不是說老好人?是不是迎合所有的人?有的人說孔子是主張鄉愿的,這完全是胡說八道。儒家在原則性上非常的好,像孔子,有道的人請他去做官、治理國政他不去,所以他有原則立場,不是哪個政治家把儒生抓來就怎么樣的,他可以不昭。所以中庸之道不是鄉愿,不是“滑頭主義”。《禮記·中庸》中記載孔子的話,“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意思是隨時的符合標準,要與時遷移、與時攜行的。孔子也是主張禮、樂這些方式、這些原則、這些標準都是可以調節,和時代的要求相中和的。孔子講立于禮,不是機械的而僵死的符合某種教條,他提出一個“權”的觀念,權利的權字,就是秤砣,通權達變是儒家中庸的思想,也就是今天所講的動態的平衡,大家也要想到中庸,我告訴大家一定要想到從前他到紫禁城、到十三陵這一條中軸線,城市美學對稱平衡的一個原則。
孔門有一個大弟子叫有子,有子說“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用一種專門的規矩來節制人們的行為,協調各種沖突,協調人際關系,使人事的處理正好恰到好處,這是禮樂的制度的價值。禮,使社會秩序化;樂,使社會和諧化。這是人與人、民族與民族、文化與文化和諧相處的一種精神。
孔子還有一個思想叫“叩其兩端而竭焉”。如果有人問他一個問題,孔子不一定馬上回答他。但是孔子的方法從這個提問的問題的兩邊慢慢的去啟發問題,然后慢慢的去回答對方的問題,“叩其兩端而竭焉”,一點一點問,兩端來問。我們處事,正和負、快和慢,兩個方面怎么把它相互地去叩問、相互去思考,達到一種平衡。
他還有“只取兩端而用其中于民”。兩端之中保留一個動態統一的平衡的機制具體去分析,靈活去處理,辯證地去綜合。
四、中庸的涵義
孔子的孫子子思,姓孔,名伋,是孔子的孫子。他作的中庸,在《禮記》里面保留的中庸、表記等等幾篇文章相傳都是子思寫的。中庸開宗明義的三句話叫“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它講的是性、道、教三者的關系。性就是人性,《中庸》講它是天所賦予的,有時候這些人性被遮蔽了,我們反而不知道最根本的人的特性、內在本質是什么東西,孔子子思就告訴我們了,過去有一首詩《詩經·大雅》當中的,孟子記載說:“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這首《蒸民篇》,懂得人文的道德,是一首好詩。天養育了我們小民,每一個物、每一個事都有它內在的原則,那么作為人的原則是什么呢?就是趨向美好的道德,它總是向上的、總是為善的。人和禽獸的差別是什么呢?孟子講:“人之異于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君子是謂君子,保留的恰好就是人之所以為人,人和禽獸差別的這個差距,就這么一點點,所以我們說儒家,孔子、孟子,特別是孟子以后推崇性善論,孔子對《詩經·蒸民篇》的推崇,作為人的本質的東西是善。
人人都有喜、怒、哀、樂、愛、惡、欲七情,我們也有道德的情感,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是非之心、施瑯之心。喜怒哀樂這些感情沒有抒發的屬于平靜的狀況,叫做中;“發而皆中節”,叫做“和”,我們抒發出來了,符合于我們當時所處的一定時空條件下的倫理、社會的要求。“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情感沒有發的時候,心截然不動,是中的狀態,沒有過和不及的規避,中是道之提、信之德,如果情感抒發恰到好處,自然而然就叫和。和是道之庸,中是天下事物的大原則,和是天下可以通行的叫做達道,君子的自省的工夫,達到至善至美綜合的境界,那么天地萬物安于其所、運行不息,萬物是各率其性,生生不已。
中和就來自中庸,它所追求的中和的境界。孔子所講的“五倫”,又叫“五達道”,君臣、父子、朋友、夫婦、兄弟等等的關系,這五者通過人倫關系去學習人道。學習的途徑還要學習“三達德”,叫智、仁、勇,日本有個公司用“智、仁、勇”作為它的公司的精神理念。“智”是智慧,知人任事;“仁”是仁慈、仁愛、推已及人;勇是勇敢,勇者不懼。
子曰:“好學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我們愛好學習接近著智慧,知識不是智慧,力行實踐。我們要知道羞恥就是勇的開始,知這三者才是修身,這是內圣,這跟《大學》的主張是一致的。《中庸》的境界讓我們成就自己,還要成就他人,成就萬物。我們在成就他人的過程中來成就自己,我們愛自己,我們也愛別人。我們在愛別人的過程中學會愛自己,在愛自己的過程學會愛別人。這就要從我們個體的生命,從形軀中超脫出來,使萬物各安其位,我們人就會提升自己的境界。孔子的第74代孫孔繁森,他就是具有成己、成物、成人這樣一個精神。他在阿里和藏族同胞生活在一起,他是在成就別人的過程中來成就自己。他的仁德、他的智慧、他的勇敢三達德發揮到極致。這就是《中庸》所講的“尊德性”和“道問學”的統一,也是《中庸》所講的平凡和偉大的統一。“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意思是說我們既要保護天賦給我們的善良的本性,也要重視后天的學習、修養。我們既有遠大的目標,又要腳踏實地,不離開凡俗的生活,我們是人之子女、人之父母,我們要盡人道、盡家庭、盡社會的責任,追求真善美合一的目標。像孔繁森這樣的人物就是“極高明而道中庸”。
五、中庸的品德在現代的意義
“中庸”既是理想的境界,又是普遍的方法。儒家思想講和,不僅講社會的和諧,還講人和自然的和諧平衡,人和人之間的和諧平衡,人和自己內在的身和心,內在的平衡和諧。儒家講和,孔子講和而不同,和不是同,和也不是不同。和是多樣的統一,“和也者,天下之大道也。”不是天下沒有對立,而是說我們要達到和諧的狀態,要爭取克服這些對立,達到和諧的狀態,這是一個人文的睿智。這個智慧是現代化的社會管理和企業管理的一個重要的思想。它不只是生態平衡,不只是社會的和諧,他是人和天地萬物的整體的和諧的思想,這是講的“和”,普遍和諧,這是“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這是“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它發揮到一個極高的境界,萬物生長就茂盛。
中國哲學、儒家哲學強調的是整體的和諧,物我的相通。人際關系也要次序化、和諧化,天地人物之間達到《中庸》這本書里面所說到的,“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形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意思是指萬事萬物共同的繁榮發展,彼此不相妨害,個人所追求的道并行不悖。這就是一個寬容的、平和的、兼收并蓄的,博大恢弘的品格,這正是我們多民族統一的國家,多民族統一的文化,華夏文明、華夏的種族,一個根本性的品格。在公元前八世紀到公元前二世紀,就是西方哲人雅斯貝爾斯所講的軸心文明的時代,君不見那個時代的文化巨人、文化淵源之處,古希臘、古羅馬、古埃及、古印度,到后來晚一點的波斯,現在的希臘人已經不是古代那個希臘雕塑的黑頭發的英俊的希臘人的后代,希臘的人種已經消散斯拉夫族群中去了。埃及、印度不是古埃及、古印度的一個延續發展。中華的民族、中華的文化,在長期的中庸平衡、中和之道,這個多民族的國家、多民族的文化統和過程中,她慢慢地相延成形。它的語言、它的文化、它的生存方式、它的價值世界,一直到今天延續下來。這說明我們是一個愛好歷史的民族,我們是一個愛好有一個崇高理念,有一個崇高追求的民族。我們是一個不斷地吸納周邊的文化和人種,種族和文化的發展都是一以貫之而又不斷代謝。這就是“中庸中道”。
中庸之美就是在中華民族的民族生命之中,就是我們日用而不知的一個經驗,我們要珍惜這個經驗,我們和古希臘、古羅馬、古印度、古埃及他們的文化相比較,才有了真正的認識,中國華夏孔孟當然他有老莊的,還有佛家的這個智慧,都是世界頂級的智慧。
孔子在思想方法上,很重視客觀的法則,反對主觀的偏好,有四個方面他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不要太過意、私意地揣測;不要太自以為是,我們在管理中,處理人和人的關系、人和社會、和自身的身和心的關系的時候,處理國家之間、宗教之間、語言之間復雜的矛盾的時候,復雜的系統工程,家庭的內部事務、外部事務,家國天下事,公司的內部事務、外部事務,在處理各方面的時候,應對各方面的時候,可以學一點《中庸》,學一點孔子的中庸之道,這會增長我們的智慧,可以讓我們坦然地、安寧地面對各種矛盾。“中庸之道”既是人生修養的極致、最高的境界;又是一個普遍的方法學,一個方法論的原理,像松下公司那樣,它是可以活用于當今的世界,圣賢的智慧是要靠我們實際地去體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