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現實主義文學所應具有的特征一樣,于連只是《紅與黑》中呈現給讀者們的一個處于七月革命前夕的典型人物。也正像司湯達所擬想的那樣,他的小說只是先給幸福的少數人看的。因此,我姑且稱那“幸福的少數人”為“于連們”,于連是幸福的少數人中的一個。
于連的悲劇顯然要對具有和于連一樣野心或是追求的人產生警示作用。于連最終由迷途返回正路的再生過程也可是說是給“于連們”樹立了榜樣。
于連是有野心的,他的野心來自于他的社會底層地位和他的天資聰穎所帶來的不安分,同時還有內心深處的自卑感。作為小城鎮中木匠的兒子,于連處處受到歧視,這使他需要得到他人的尊重,哪怕是承認也好。在有機會成為市長的家庭教師時,雖然由于生計問題關心薪水多少,但更讓于連看中的是自己的身份,自己是否被市長所承認。這遠遠比金錢更至關重要。其歸根到底是想擺脫被人瞧不起的社會底層地位。
地位問題也給于連帶來了自卑。他最受不了的是別人的蔑視,這正是其自卑心理在作怪。于連甚至把贏得市長夫人或是瑪蒂爾德的愛情也當作一場勝利的戰爭。要在貴族上流社會中占有一席之位,就要始終處于優勢地位,這當然包括爭取得到貴族小姐垂青的過程。
如果說于連是個平庸的人,或許還可以甘于平凡地做個木匠,但老外科軍醫和神甫卻教給他知識,讓他有可以進軍上流社會所憑借的才華。正是因為有了這個才能,才更促使他的向上爬的野心,并給野心的實現提供了一個可能。市長請于連做家庭教師時因為他精通拉丁文,這成為他進入上流社會的第一步;他成為德·拉莫爾先生的得力助手也是由于記憶力極好的緣故。
可以說,于連是個野心家,不甘于自己的地位而要向上爬的野心家。
當然,于連也是虛偽的,這是通往貴族社會之路上所必不可少的,虛偽成為一種手段。于連想要在貴族中混下去,就要按貴族們的原則做事,就要學會虛偽。而虛偽也是他保護自己的方式。
在神學院,于連處于四面樹敵的境遇中。他用學會的虛偽減少了敵人的數量,甚至還有了不少的擁戴者。然而,于連的本質并不虛偽,虛偽只是他學來的手段和保護方式。
導致于連悲劇道路的重要因素,就是他學虛偽學的并不十分成功,試圖虛偽卻又泄露真情,他的內心還存在著真我的一面。作為平民,于連有著樸實的本質,卻要用不同于自己階層的通用原則規范自己。在兩者互相矛盾之中,他必須選擇其一。沒有被虛偽原則完全腐蝕的于連也必將走向失敗。
于連一路向上爬,雖屢遇波折,但幾欲成功。他從一個很高的位置上跌下來,跌到監獄,這是他的轉折點。或者說,他“跌”醒了。他恍然悟到自己被一種成功的假象所迷惑,以為已經得到上流社會的承認,但事實絕非如此。他一個人單槍匹馬沖上去,人家并沒有給他留位置。其結果必定是被眾人推下去。這也應是于連們所應該悟到的。正像于連所說:“他們想通過我來懲罰一個階級的年輕人,永遠讓一個階級的年輕人灰心喪氣。”
于連曾經野心勃勃,曾經為了追求學會了手段,但他最終讓自己的行動聽從了心靈的安排,沒有向所仇視的階級低頭,而是做回了一個真正的自我,一個新生的自我。而那些和于連一樣想躋身于上流社會的人呢?他們能否做到回歸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