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繡球花之戀(上)


? 這是一段根據真實故事改編而成的小說。雖然,里面的人物已經不是原先的名字,甚至加入了很多虛構的情節。但是,這名日本女子與荷蘭男人的傳奇愛情故事,無論是現實還是虛構都顯的如此蕩氣回腸。明治維新以前的日本,如同清王朝時期的中國一樣閉關鎖國。但是,唯一開放的一個港口,卻將日本這座東方島嶼和世界相連接——那就是長崎。年輕的荷蘭醫生,就是通過這里,隨著荷蘭商船來到了日本。在這個充滿著傳統理念的國家,他認識了美貌年輕的云。兩個年輕人一見鐘情,并且私定終身。這在當時的日本,簡直是難以接受的事情。從此,兩個人開始一段艱辛而堅定的愛情旅程,其中的悲歡離合,讓人唏噓不已。


? 公元1859年,德川幕府的第十四代將軍德川家茂統治著當時的日本。這一天的早晨,雖然稱得上風和日麗,但是將軍的臉上并沒有多少笑容。府里的人們無聲無息的忙碌著,生怕觸碰到將軍的霉頭而招來訓斥。

此時,將軍最愛的女人已經懷孕,并且不久即將臨盆。這本來是一件讓所有人高興的事情。但是,由于種種原因,這個得到將軍無限寵愛的女人——宮,雖然也期待著孩子的到來,卻被御醫發現胎位不正。將軍和宮都很擔心,希望能夠找到一個穩妥的人來為她接生,防患于未然。

這時,一位名叫井下嵩山的醫生對將軍說:“有一個女人可以委以重任,她是日本國內獨一無二的人物,如果讓她來守護夫人,將會萬無一失。”

將軍當然很高興,于是派人找來這位女子——麥。

在一個春日的上午,麥被接進了將軍府。將軍府里正值鮮花盛開,一陣陣的香氣撲鼻而來,碧綠的池塘上橫跨著小橋,一群群的小鳥在綠樹翠竹間鳴叫高歌。麥對這美好的一切并沒有太在意,她只是隨著眾人緩緩的挪動腳步,去覲見將軍大人。這時,圍欄旁的一叢小花吸引了麥的注意,她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一旁的仆人笑著問她發生了什么,麥笑著回答說“沒事”。于是繼續前行。

隔著竹簾,麥跪拜了德川家茂將軍。德川家茂很是高興,他命令仆人們一定要善待麥,直到嬰兒出世。麥再次跪拜,然后隨著眾人來到宮的住所。在這里,麥見到了全日本最幸福的女人,她擁有菩薩一樣的容貌和心靈,語氣溫柔,讓人憐愛。麥高興的告訴她,不要擔心胎兒,一切都會變好。

臨盆之日到來,所有人都在緊張的等待消息,隨著一聲嬰兒破曉般的啼哭聲響,大家開始奔走告慰。德川家茂也是高興的不得了,急忙來到產房,看望他摯愛的妻子與孩子。此時大家都在為后續之事忙碌,獨不見麥的身影。當然,德川家茂也還沒有見過麥的樣子,因為每次接見都是隔著竹簾,他只知道麥是個身形高挑,語氣溫婉的女人。

此時,麥正在花園里,盯著那一叢第一天到來時看到的小花。這叢小花擁有很多藍色的小花朵,這些小花朵又簇擁在一起,就像是一團藍色的繡球。

麥正看得出神,突然身后有人說話:“你在這里干什么?”

麥回過頭來,看到一位英俊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后,她認得這是德川家茂的聲音,于是趕緊施禮道:“將軍大人,我正在賞花。”

德川家茂是第一次看到麥的面孔,不由得驚呼:“你的樣子?”

麥笑著說:“我的父親是荷蘭人,所以,我擁有西方女子的面孔。”

看著麥高高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窩,德川家茂不由得啞然失笑:“怪不得他們說你是全日本第一個學過西洋醫學的女醫生,看來這其中也是有淵源的。為什么獨自一人在此?怎么沒有在里面等著我來謝你?”

麥謙恭的鞠了一躬:“將軍,實不相瞞,每一次為別人接生后,我都會獨自待一會兒,因為我會不自覺地想起我的父親。”

“你的父親?”

“是的,我的父親也是一名醫生,母親生產的時候,他親自接生,他是第一個看到我來到人世的人,也是他,鼓勵我學醫,我永遠都忘不了他。”

“你的父親現在何處?”

麥高興的說道:“他在來日本的路上,也許就快到了。”

“看你高興的樣子,你們一定很久沒有相見了吧?”

“30年了,30年了,”麥一邊說一邊流下來了眼淚,然后伸手撫摸著那一叢藍色的小花,“這繡球花,便是我父親送給我母親的第一個禮物,無論過去多長時間,這花依舊美麗如初,真是難得。”

“聽聞你和父親即將團聚,我十分高興,”德川家茂說著將花摘下,遞在麥的手里,“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是很愿意見見你的父親和母親,我想那時候我的孩子已經滿月,咱們可以在春天的溫暖中品茶聊天,也算我聊表謝意。”

麥淺淺的一笑:“恭敬不如從命。”

“我想,身為一個外國人,你的父親和你母親的故事一定是非常曲折和感人,如果有時間,我倒是很想聽一聽。”

麥回過身,看著池塘里成群游過的錦鯉,說道:“時間就像河水一般緩緩流過,不留痕跡,但是父親與母親的那份感情,卻如溪邊的鵝卵石一般,時間越久,便越光彩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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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的江戶時代,雖然整個國家實行了閉關鎖國的政策,但仍有一個西方國家被允許和日本通商,那就是荷蘭。

1824年的一天,一艘荷蘭商船停靠在日本長崎,船上除了商人之外,還有一名年輕的醫生。也許,這么稱呼他有失公平,因為這名男子不止醫術高明,而且對地理學和植物學也造詣頗深。之所以叫他醫生,是因為他一直以行醫謀生,甚至隨軍出征過。

“埃爾德,”船長在叫醫生的名字,“歡迎來到日本。”

就這樣,埃爾德隨著眾人來到荷蘭商館,開始了他身為駐館醫生的生活。

當然,醫館并非每天都有病人,閑暇之余,埃爾德便會到各處走動,充分觀察和了解身邊的大自然。在這里,他見到了之前從沒有見過的植物和動物,并將它們一一記錄在冊。

這天早晨,埃爾德剛要收拾行裝準備再次去野外,一位病人不期而來。作為醫生,沒有比為病人診治更重要的事情了,埃爾德趕忙放下行李,來到診室。

診室的床上,躺著一位日本女孩兒,十五六歲的年紀。她皮膚白暫,眼睛細長黑亮,表情看起來有些痛苦。

“您哪里不舒服?”埃爾德走上前問。

“我想我的腳踝骨折了,醫生,”女孩兒看見埃爾德之后,表情輕松了許多,“您一定要治好它,因為我要靠它吃飯的。”

“我以為你是靠它來走路的,不是嗎?”

女孩兒笑著說:“您是在逗我開心吧?您做到了。”

埃爾德看了看女孩兒的腳踝,說道:“我想問題不大,只要固定好,好好休息兩個月,就能痊愈。”

“真讓人傷心啊,兩個月對我來說太長了。”

“如果你不讓它好的徹底,后遺癥可是要跟著你一輩子的。”

“好吧,醫生,我聽你的。”

“我叫埃爾德,你叫什么?”

“花子。”

“我會讓你重新活蹦亂跳的,相信我。”

花子笑了笑,沒有說話。

一轉眼,冬天如約而至。萬物皆藏之時,埃爾德只得在屋里整理采集的標本。這時,一名商館的工作人員找到埃爾德,并遞給他一個紙條。埃爾德看了看紙條,上面寫著一個地址,地址下面是這樣一行字:“請您務必在晚上7點鐘光臨‘依蘭室’——花子”。

“花子?”埃爾德嘟囔著,“那個腳踝骨折的花子嗎?”

冬天的夜晚寒風刺骨,但是依蘭室里卻是如沐春風。這里是長崎唯一的藝妓館,里面都是妙齡的年輕女子,她們的舉手投足盡顯溫柔婉約,一顰一笑都讓人過目難忘。藝妓館里的炭火燒的正旺,歡聲笑語不絕于耳。男人們豪爽的笑聲蓋住了藝妓們的欲笑還羞,觥籌交錯間讓人恍惚覺得這里就是天堂。

埃爾德裹了個嚴實,輕輕地敲了敲依蘭室的木門,一個中年女子打開門,微笑著看了看埃爾德。

埃爾德遞過紙條,女子借著門燈看了看上面的字跡,認得是花子的筆跡,于是深深的鞠了一躬,將埃爾德讓進屋內。

“請您隨我來。”女子說完在前面領路,埃爾德也趕忙脫了鞋跟在后面。柚木的地板有些打滑,埃爾德小心翼翼的往前挪步。兩旁的屋子里不時傳出說笑的聲音,悠揚的曲調讓人不覺駐足。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四周漸漸安靜了下來。在一扇繪有松柏的門前,女子停下了腳步。

“花子小姐,有人找您。”女子隔著門說道。

“請進。”

女子答應著,跪下身子將門拉開。埃爾德側身進了屋子,女子又小心翼翼的將門關閉,然后站起身,緩步離開了。

埃爾德呆呆的站在原地,用眼睛環視四周。一個長發女子跪坐在梳妝鏡前,透過反射看著埃爾德。

“果然是你,花子。”埃爾德笑著說。

花子轉過身,淺淺的笑道:“承蒙您醫術高明,我可以繼續載歌載舞了。”

“你別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花子站起身,從桌子上端起一杯茶,緩步來到埃爾的面前,將茶杯遞了過去:“聊表謝意,請您笑納。”

埃爾德接過杯子,一飲而盡。花子頓時笑道:“您喝的太快了。”

夜深了,寒風更加的凜冽,但是呼嘯的風聲只是在依蘭室外面盤旋即走。花子的房間內,滿是茶香。埃爾德盤腿在席上,靜靜地聽著花子在輕吟和歌。花子看著燭火中的埃爾德,不時露出淺淺的微笑。她很感謝埃爾德為她治療腳踝,因為對于花重金培養的藝妓來說,任何方面都要完美,哪怕是一點點的瑕疵都足以讓她們前程盡毀。

一曲唱罷,花子說道:“明天我將要回去江戶,如果有緣,咱們還會再見。”

埃爾德點了點頭:“謝謝您今天的盛情款待,讓我受寵若驚。”

“真是難以想象,您的舉動完全不像是個西方男人。”

“我喜歡東方文化,更欣賞日本人人民對于自然的那份天然的情感。”

花子笑道:“您過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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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去依蘭室了?”埃爾德凌晨歸來時,很多人上前問他。

“是啊,那怎么樣?”

“你小子真有福氣啊,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要預約那些美麗的藝妓,排起隊來的時間是很長的,你怎么能夠那么輕易的就見到她們呢?”

埃爾德故意用炫耀的語氣說道:“因為我和花子是朋友啊!”

眾人連忙起哄:“原來你是花子的恩主啊!”

“什么恩主?”埃爾德疑惑起來。

對于埃爾德來說,藝妓的世界遙遠而陌生,他不知道“恩主”為何物,更不知道“線香代”又是什么。花子也許對埃爾德有著不一樣的感覺,但是在埃爾德眼里,花子只是個漂亮的小朋友而已。

隨著埃爾德治療的病人越來越多,他的名氣也越來越大。對于封閉在島內的日本人來說,西方醫術的便捷與高效讓他們受益匪淺。許多思想先進的年輕人來到商館,主動要求作埃爾德的學生,以便能為更多的病人解除痛苦。埃爾德當然很愿意,于是干脆在長崎開了一家醫院,一邊教學一邊醫治病人。

1826年的初春,荷蘭商館的商人們開始準備去江戶覲見德川幕府,埃爾德作為隨行醫生,也加入其中。就是這一次的隨行,讓埃爾德遇見了一生所愛的女人——云。

到達江戶后不久,一個秋天的下午,夕陽將遍野的金黃染成了血紅,埃爾德在一所寺廟中靜靜的坐著,享受著無比的寂靜。幾個僧人在廊間穿行而過,空靈的擊缽聲響回蕩在山谷。埃爾德閉著眼睛,捕捉著每一個細微的聲音:風聲、水流聲、葉片飄零、木屐踩著碎石······

埃爾德聽見有人踏著碎石來到廟前,輕輕的敲響許愿的鐘聲。他睜開眼,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子站在佛像前。這個女子額頭飽滿,鼻子小巧,長長的手指合在一起,放在頭頂,嘴里不住的默念祈禱。她雙眼緊閉,眉頭微皺,看起來心事很重的樣子。

轉頭間,女子和埃爾德四目相對。她頓時覺得有點不知所措,急忙提起衣角轉身而去。望著女子的背影,埃爾德凝固在秋風落葉中。寺院中的美景襯托著這名女子的容貌,實在是恰到好處。一樣的沉靜,一樣的溫柔,能安息萬物,又能覆蓋漫山遍野。

當埃爾德回過神來,那個女子已經要走出寺廟的大門。埃爾德急忙起身追了出去,緊緊的跟在女子的后面。穿過庭院,跨過小橋,女子從水中的倒影察覺出跟在身后的埃爾德,她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疑惑的看著埃爾德。

“您有事嗎?”女子問道。

埃爾德急忙停住腳步,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女子發呆。

女子微微的躬身道:“如果您沒有事的話,請不要在跟著我。”動作雖然謙卑,但是語氣有些強硬。

“您好像有心事?”埃爾德問。

“每個世人都有心事。”女子回答。

“看到您的愁容,我心有不忍。”

“萍水相逢,您又何必介懷呢?”

“東方人相信緣分,既然有緣相見,您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說說。”

女子低眉不語,半天才說道:“父親病重,我很擔心,所以來求佛祖保佑。”

埃爾德笑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話,也許我可以幫忙,我是一名醫生。”

女子有些驚訝:“您是醫生?這是真的嗎?”

“是的,這兩年間,我在長崎開了一家醫院。”

“但是······”女子有些猶豫,“江戶的名醫都束手無策,您一個外國人······”

“我一定會盡力而為,讓我試一試。”

“既然如此······給您添麻煩了。”女子說完深深鞠了一躬。

“您可以叫我埃爾德。”

“您叫我云就可以了。”女子終于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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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云的父親——楠本目所患的病癥,如今已經無從查考。只能說在當初的日本,御醫都束手無策的疾病在埃爾德的眼中,并非無藥可治。經過三個月的細心診治,楠本目漸漸恢復了健康。云很高興,但是那些御醫們卻很生氣。

在第二年的春天,楠本目已經徹底康復。云為了表示感謝,特地請埃爾德來到家中的庭院里飲茶。在綠草如茵的院子里,云細心的用石磨將茶葉研細,制成抹茶,遞給埃爾德。

埃爾德接過茶碗,假裝細細的品味,但他心里還是更喜歡咖啡,但是云親自做的抹茶,總有一種與眾不同的味道。

“我父親非常感謝您的幫忙,”云雙手接過埃爾德的茶碗,笑著說,“他已經寫信給將軍大人,希望您能留在江戶,開設醫院,或者是教學。”

“我也很愿意留在這里,真的。”

“是嗎?”云抿著嘴笑道,“如果不隨著商團回到長崎,您可是要有心理準備的,要常住江戶了呢。”

“我愿為一人常住于此。”

埃爾德注意到云突然的停頓,他不清楚這個溫柔含蓄的女子是否明白他的意思。

云仍舊是慢慢的研磨著茶葉,只是不再說話。這時一陣微風拂過,從不知何處飄來一陣淡淡的花香。埃爾德站起身,尋著香氣,看到一朵朵藍色的小花,于是笑著問:“你們家的院子怎么會有這種花?”

云笑著說:“你認得紫陽花?”

“紫陽花?”

“是啊,中國有位叫白居易的詩人曾寫道‘雖在人間人不識,與君名作紫陽花’,說的就是它們了。”

埃爾德搖了搖頭:“以我的見識,這花與中國的紫陽花并非同一品種,不過相像而已。我更加好奇的是,這種花只有生長于火山巖附近的才會是藍色,你家這一帶的泥土不是酸性的火山巖,為什么能夠長出藍色的花朵呢?”

云很驚訝的看著埃爾德說道:“想不到您這么的博學,竟然如此了解紫陽花。這些紫陽花是我父親的一位好友從別的地方帶來的,它們下面的泥土也是從那個地方一起運來的,所以花的顏色才能夠一直保持藍色。”

埃爾德摘下一朵簇擁在一起的紫陽花,小心的插入云的鬢角:“楠本小姐,這是我送你的禮物,是一件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禮物,為了糾正世人的錯誤,我將在今天正式命名它們為‘繡球花’,這將是日本獨一無二的品種,您是第一個見證此事的人,也是‘第一個’佩戴繡球花的人。”

云看著埃爾德的面龐,又輕撫了一下鬢上的繡球花,不由得笑了起來。在埃爾的看來,云的笑容使得春天里的一切花朵都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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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商人的緣故,楠本目的思想比同時期的其他日本人更加的開化,否則他也不會建議德川幕府讓埃爾德在江戶開設醫院。但他無論怎樣的開化,對于埃爾德和云的關系,終究還是細心的揣測著。

“前幾天我看見你和那名外國醫生在庭院里飲茶?”早飯時,楠本目裝作不經意的問道。

云停頓了一下:“是的。他是個博學的男人,他說院子里的紫陽花不是紫陽花,而應該叫繡球花。”

對于植物學方面的事情,楠本目沒有興趣,他看著云說道:“無論是什么花,我都不希望我的女兒會‘亂花漸入迷人眼’,我看到那個年輕人將花戴在你的頭上,你們兩個看起來都很高興。”

“父親大人······”云有些慌亂。

楠本目抬手說道:“云,你知道,我并不是一個思想禁錮的人,否則我也不可能讓我的女兒在庭院里陪一個外國男子飲茶。我也知道,埃爾德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他對你來說,畢竟是遙遠而陌生的,我希望你能把握分寸。”

云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父親大人。”

“吃飯吧,涼了就不好吃了。”楠本目笑著將煎魚夾到云的碗里。

一個月之后,在德川幕府的支持下,埃爾德的醫院終于建成了。不過埃爾德畢竟是個外國人,而且當時的日本對基督教更是明令禁止。鑒于此類種種,德川幕府只允許埃爾德將醫院開設在郊區的山腳下,通往這里的路也只有一條,中間設有關卡,只允許病人出入。如果埃爾德想去集市或是進城辦其他事情,一定要有德川幕府的人陪同才可以。

“那您豈不是像個犯人一樣被關押?”云聽了埃爾德的描述,不由得驚呼,“只不過關您的監獄大一些而已。”

“我畢竟是個外國人,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早知今日,當初您還是和商團回去長崎的好。”

埃爾德笑著說:“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愿為一人長住于此。”

云沉默了一下,說道:“謝謝您不吝嗇自己的醫術,不但治病救人,還傳播教學。”

“我并非大公無私,這么做的原因,都是因為一個人,那個讓我愿意留在江戶的人。”

云轉過身,不敢直視埃爾德:“您的一番心意赤誠無比,但那個人未必能夠接受。”

埃爾德走到云的面前說道:“我早就料到一定會困難重重,但這并非是阻止我的理由,就像我歷經千辛萬苦從荷蘭來到日本一樣,如果這途中有一絲的氣餒,此時我就是在荷蘭平淡的生活,而不是在我愛的人面前傾訴衷腸!”

云驚訝的將手放在嘴邊,語氣有些顫抖:“您剛才說什么?”

“我剛才在說自己的心里話,”埃爾德溫柔的握住云的手,“我知道,這肯定是第一次有西方男人向您表白,但我對日本的了解,并不比您少。您還記得嗎?那些繡球花。”

云反應了一會兒,突然將手撤回,然后鞠躬道:“不好意思,埃爾德先生,我想您一定是在說胡話。我還有事,必須先走了。”說完便急忙跑開了。

埃爾德沒有追上去,他也覺得自己有些魯莽。看著云遠去的背影,他的心里很失落。也許自己真的是異想天開,一個富商家的千金,以后一定會嫁給地位崇高的貴族。而自己呢?只是一個漂泊到此的年輕醫生,如果沒有德川家的支持,什么也做不了。如果云選擇和自己在一起,真的會幸福嗎?埃爾德嘆了口氣,慢慢坐在石凳上,呆呆望著遠處的一片樹林,直至日落月升之時。

江戶的夜晚很熱鬧,到處都是閑逛的人群,人們在繁華的街道上相互簇擁,臉上都是興高采烈的神情。埃爾德沒有興趣去欣賞“浮世繪”里的美景,只是低著頭穿梭在人群中。

這時,一乘轎子擋在埃爾的面前,轎夫比劃著讓他閃開。埃爾德側過身,讓轎子走了過去。透過轎窗,埃爾德看到里面有個女人和他四目相對。埃爾的沒有介意,只是繼續往前走。

“醫生,埃爾德醫生。”突然有人叫道。

埃爾德轉過身,看到一個穿著華麗和服的美麗藝妓被轎夫攙扶著走出轎子。她的妝容無比精致,靈動的眼神顧盼生姿。

藝妓優雅的走到埃爾的面前,微微鞠了一躬:“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花子?”埃爾德有些不敢相信。

“不,”花子笑著說道,“請您叫我的藝名,蘭。”

“蘭······”埃爾德輕聲說著,更像是自言自語。

依舊是歡聲笑語,依舊是歌舞升平,這里不再是長崎的“依蘭室”,而是江戶的“伊掌落櫻”。

精致的房間內,埃爾德喝著蘭為他斟滿的清酒,明顯有些悶悶不樂。蘭沒有說話,只是溫柔安靜的低頭不語。埃爾德擦了擦嘴邊的酒水,說道:“你怎么不說話?”

“您顯然是心情欠佳,我不想打擾您而已。”蘭說完又將酒斟滿。

“幾年不見,你看起來長大了不少。”

“希望在您眼中,我比原來美麗一些。”

埃爾德抬起頭,仿佛凝視著遠方:“就像是秋天的樹林,山下那座古廟,還有虔誠祈禱的她,一切都是永恒的美麗。”

蘭笑著問:“您是在夸我,還是在回憶另一名女子?”

“不好意思,蘭,我今天的心情很差。”

“我知道。”蘭輕聲道。

整個晚上,埃爾德都在不停的喝酒。而蘭,撥弄著琴弦輕輕的吟唱,像是樹間的風聲,又像是石間的流水聲響。雖然很多有錢的男人等著一睹蘭的芳容,但此時此刻,蘭只愿為一人展現自己的美麗。也許埃爾德心里還想著那次深秋的相遇,但蘭的腦海里,卻是在長崎意外受傷后與這個男人的生命偶然。

“下個月開始,”埃爾德說道,“我就要在醫院里忙碌了,我想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我可以去看您。”蘭說道。

“不可能的,”埃爾的搖了搖頭,“他們是不允許的。”

“也許您還不知道,”蘭笑著說,“藝妓是可以自由出入的,我保證。”

就在埃爾德借酒澆愁的時候,云的心里也不好受。此時她獨坐在庭院里,看著月光傾瀉在周圍的每一個角落。這月光恰如云的思念,照的很遠,很美,但也只是照到,不能得到。

楠本目透過窗戶,看到云孤寂的身影,不由得嘆了口氣。他了解女兒的性格:外表溫柔,但是內心堅強無比。有時候更像是男孩子。如果這次她真的是愛上了那個西方男子,很有可能會堅持到底。但楠本目更加堅信,這不過是少女情懷的轉瞬而逝,埃爾德只是個匆匆過客而已。

月掛中天,云覺得涼意漸濃,于是站起身準備回去。不經意間,她看到了眼前的繡球花。云湊上前去,借著月光仔細看著這些小花,漸漸出了神。她回憶起埃爾德將花戴在她鬢上的情景,回憶起兩個人第一次在寺中相見。但無論是哪一次,埃爾德的眼神都讓云難以忘懷。那份渴望與珍視,是云從未體會過的感覺。

“站在這里干什么?”楠本目將一件衣服披在了云的身上,“還不回去休息?”

“父親大人,”云趕緊轉過身,“您還沒有休息嗎?”

“我很擔心你,你不要緊吧?”

“我沒事的,這就回去睡覺。”云說完后趕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楠本目看著云將屋里的蠟燭熄滅后,便喚來仆人道:“明天派人把這片紫陽花全都挖走,我不想再看到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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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掌落櫻的主人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藝妓。雖說是藝妓,但她早就已經退居到幕后,不再為男人們獻出自己的技藝。像所有的藝妓一樣,她也是有“恩主”的,也就是愿意花錢供養她的男人。但她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也是男人,所以她將自己的積蓄用來培養年輕的藝妓,以便讓她們為自己賺錢。當然,她對自己手下的這些年輕女孩子還是挺不錯的,所以這些年輕的藝妓會親切的叫她“媽媽”。

此時,媽媽正坐在蘭的對面,用一種難以言表的眼神看著蘭。蘭有點不知所措,只是低頭玩弄手中的折扇。

“你知道這個世界上什么東西最容易變質嗎?”媽媽終于開口問話。

“不知道。”

“男人的心,”媽媽說道,“就像是太陽,看起來永遠都一個樣,好像沒有變化,但卻生成白天黑夜,讓四季分明,人們不得不跟著他的腳步變換對策。”

“那什么東西最不容易變質呢?”

“女人的心。就好像月亮一樣,看起來有陰晴圓缺,其實那都是別人投下來的陰影,和月亮沒有關系。月亮自始至終都在那里,沒有走開過。”

“但是人們都說女人善變。”

“那是他們喜歡善變的女人而已。如果一個女人不善變,不神秘,不難以捉摸,男人就會失去興趣。”

蘭笑了一下:“您怎么突然和我說起這個?”

“我知道你最近和一個叫埃爾德的西方男人走得很近。但我要提醒你,他不是你的恩主。我們是藝妓,需要恩主的供養才能夠生存。那個叫埃爾德的男人無法給你最需要的東西。我花大把心思和金錢培養你,并非想讓你和一個不相干的人遠走高飛。我希望你像我一樣,有一個愿意為你花錢的男人養活你,在你美麗的容顏轉瞬即逝之后,不至于窮困到去低級場所賣弄聲色。我們不是普通的女人,所以無法去夢想普通的生活,你明白嗎?”

蘭說道:“這些話從我小的時候您就開始說了······”

蘭還沒有說完,便被媽媽打斷:“但是你還不明白!是不是?我了解你,你就像是要逃出牢籠的小鳥,想去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我告訴你,那個世界不比現在的世界好多少。當你付出真心,但被男人拋棄,流落街頭,吃不上穿不暖的時候,你就會懷念那些在籠子里的時光了。

蘭閉上眼睛,半天才說道:“這就是我的命運吧。”

“是的,我的孩子,”媽媽撫摸著蘭的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我也曾像你一樣幻想過美好的愛情,但最終一無所有,倒是那個我不愛的男人給了我踏實的感覺。我們是女人,有時候身不由己。”

“我明白了。”

“那就將自己打扮好看一點吧,還有很多男人排著隊想見你。你可以從他們中間挑選一個作為你的依靠。”

“一切由您做主吧,”蘭有些消沉的嘟囔道,“我還能有自己的選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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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一個人的感覺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淡化,那便是愛得不深。如果愛的深,即使是生命的盡頭,那種感覺依舊清晰如初。真正的愛情猶如美酒,喝下去,忘了自我;放在那里,越來越香。

雖然埃爾德每天在醫院里忙得不可開交,可是一閑下來,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云。為了能讓自己好受一點,埃爾德盡量去找事情做。除了醫治病人和教學,埃爾德一有時間就上山采集動植物標本,為這些沒有命名的物種加以稱謂。由于每次采集的標本很多,埃爾德一個人很難負重,所以他會帶上一個村子里的小男孩兒做幫手,這個男孩兒叫做井下一夫,大概十二歲的年紀。

“謝謝你做我的幫手,一夫,”埃爾德順著山路走在前面,“我會付錢給你的。”

“不用,埃爾德醫生,我幫你背東西下山,你也要幫我一件事。”一夫笑著說。

“什么?”

“教我醫術。”

“哈哈,”埃爾的笑道,“這對你來說有點難,真的。”

“我知道自己的年紀太小,但我愿意去學,請您相信我。”

埃爾德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這個瘦小的臉上有些臟兮兮的男孩兒,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好吧,我可以教你,但是工錢我照付。”

男孩兒笑著說:“謝謝你,埃爾德醫生。”

晚間,埃爾德開始整理收集的標本,在眾多的植物中,他又拿起了一只繡球花,不過這只繡球花是粉色的,顯得更加嬌嫩。

“云,你現在在干什么?”埃爾德自言自語,“我終究忘不了你,你是否也在想著我?”

這時,突然有人敲門,埃爾德以為是護士或是學生,于是站起身將門打開。

“蘭?怎么是你?”埃爾德驚呼道。

蘭穿著一件普通的衣服,臉上也沒有粉妝,她回身關了門,說道:“我不是說過嗎?藝妓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因為我們要為客人獻上技藝。”

“可是這么晚了,你······”

“我是瞞著媽媽跑出來的,我把客人灌醉了,估計他現在正打著呼嚕呢。”

“你來做什么?是生病了嗎?”埃爾德隱約聞到蘭的身上散發著酒氣。

蘭抬頭看著埃爾德,眼神里有一種近似爆發的欲望:“是的,埃爾德先生,我生病了,是相思病。”

埃爾德看著蘭的眼睛,有些慌亂:“這個病我沒有治療過。”

蘭將手放在埃爾德的胸口:“這個病不難治,甚至是很好治,只要你愿意。”

埃爾德將蘭的手拿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蘭詭異的一笑,往后退了兩步,伸手解開衣帶,慢慢退去衣衫,露出圓滑緊致的肩頭和白嫩的手臂:“醫生,我需要你的救治。”

“你一定是喝了太多的酒,”埃爾德吞了一下口水,“我去給你倒杯水。”

蘭沒有理會埃爾德說的話,她只是任憑衣服滑落,豐滿的酮體一瞬間展現在埃爾德面前。她笑著往前一步,羞澀的用一只手遮擋著下體,另一只手橫放在胸前,雙腿不自覺的彎曲,春光滿面的看著埃爾德。

男人對少女身體的欲望完全可以和權利的渴望相提并論,那是原罪的沖動,無一人幸免。在微弱燈光的照耀下,蘭的身體構成了一幅絕美的畫面,她代表著生命的活力與美好,就像是一團飽滿微酸的米粒上放著鮮嫩的魚肉,這樣的壽司放在眼前,如果不吃掉,那才是罪過。

此時,埃爾德已經完全僵在了原地,白天的疲勞在此時一掃而空,他微張著嘴看著眼前的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蘭走到埃爾德面前,面帶笑容的看著他:“怎么了?醫生。在你眼里我算不算是個完美的標本?”

“標本不能說話。”

蘭笑道:“你還真是愛開玩笑。”

“我不明白你這是要做什么?”

“我喜歡你,醫生,”蘭拿起埃爾德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我想做你的女人,可以嗎?”

埃爾德將手抽回:“我以為我們只是朋友。”

“但我不這么認為。”

埃爾德有些退卻:“我不是你的恩主,我也沒有辦法做你的恩主。”

“我是自愿的,”蘭說道,“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么,只希望你在我身邊。”

埃爾德搖了搖頭:“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知道的,我心里住著別人。”

“那個商人的女兒?可是你們好久沒見面了,不是嗎?”

“我知道,但我的心里從沒有停止過對她的想念。”

蘭微笑著說道:“和我在一起,保證你會忘了她。”

埃爾德笑著搖了搖頭,將蘭的衣服從地上撿起,然后披在了她的身上。

“你很美,蘭,”埃爾德說道,“但是她已經將我的心填滿,即使是無孔不入的水流,都無法溶進去一點點。就這樣想念著,已經足夠。如果以后還能再見,那就是緣分;如果不能相守,那我也愿意永遠等下去。”

蘭的語氣有些無奈:“你這是何苦呢?你此時這么想念她,而她可能已經把你忘了。”

“不會的,”埃爾德堅定地說道,“我能感覺到,她也在想念著我,一定是這樣。”

蘭沒有說話,只是穿上了衣服,朝門口走去。在跨出門的那一刻,蘭回過頭來笑著說道:“謝謝你堅決的放棄我,讓我再次確認了自己的命運,也讓我知道如何幫助我愛的人。如果有一天,你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拜托你別將我忘的一干二凈。”蘭說這話的同時,眼睛里分明淚水閃耀,她不舍的將門關上,空曠的走廊里回蕩著木屐觸碰地板的聲響。

埃爾德呆坐在椅子上,回想著剛剛的情形。他沒有察覺原來蘭早就鐘情于他,而他自己不過是將蘭當做一個孩子,可是這個孩子,卻有著深埋的心思。

三天后的一個夜晚,風雨交加,閃電瞬間照亮天際,然后便是震耳欲聾的雷聲。埃爾德坐在窗子前,看著雨水順著玻璃往下流,潮濕的空氣里彌漫著消毒酒精的氣味。屋里靜止的一切和外面的狂風暴雨很不搭調,孤獨的埃爾德又不自覺的想起了住在心里的云。

“醫生,”一名護士推開了房門,“有個藝妓找您。”

埃爾德回過神來,他沒想到蘭會再次來找他。

“請她進來,謝謝。”

一名穿著蓑衣的女子從護士的身后閃了出來,濕漉漉的水珠還順著帽檐往下滴落,雖然她穿著高高的木屐,但是衣服的下擺還是濕透了,濺上了好多泥點。

“這么大的雨,真是難為你了。”埃爾德邊說邊拿過來一條干毛巾遞給女人。

女人伸手去接毛巾,同時將頭抬起,當她看到埃爾德的時候,不自覺的露出了笑容。這個笑容,埃爾德曾經在夢里見過千百回,沒有什么比這個笑容更讓埃爾德珍惜,也沒有什么比這個笑容更讓埃爾德倍感欣慰。

“我的上帝!”埃爾德一瞬間變成了大理石雕像,“是你?”

云笑著,溫柔的說道:“是的,是我。”

“真不敢相信。”

“我也是。”

埃爾德傻笑了兩聲,趕忙將云讓進屋內,然后手忙腳亂的倒了杯熱水遞給云。

云放下蓑衣,用毛巾擦干雨水,笑著接過埃爾德手中的水杯,說道:“我的突然到訪不會給您造成不便吧?”

埃爾德連忙擺手:“不,當然沒有,你能來我太高興了。你知道嗎?我剛剛還在想著你。”

云羞澀的低下頭:“我也是禁不住想念,才深夜前來的,希望您不要覺得唐突。”

“不過,您是怎么進來的呢?這是不允許的。”

“是蘭,”云抽出一把折扇遞給埃爾德,“是她將自己的扇子給了我,我是以藝妓的身份進來的。”

“是她?”埃爾德看著手中的扇子,心里著實感激蘭。

“五天前,是蘭找到我,她問了我一個問題,然后便說要來找你,”云看著埃爾德說道,“昨天她又找到我,交給我這把扇子,我于是就來找你了。”

“她問了你什么問題?”

云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小聲說道:“她問我,是否每日思念你。我回答,是。”

埃爾德聽完云的話,再次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折扇。這把折扇是用細木和薄紙制作的,一面素白,一面畫著淡墨蘭花,蘭花下面還有一個“蘭”字。雖然拿在手里很輕,但是這份情誼,埃爾德感覺有些承受不起。

蘭離開埃爾德的當天晚上,便被媽媽用木條使勁抽打了一頓。放下客人不管,去私會其他男人,這簡直不可原諒。媽媽氣憤的將蘭推倒在地,然后脫光了她的衣服,仔仔細細的檢查了半天,終于露出了一點笑容。

“還好,還好,”媽媽喘著粗氣坐在榻榻米上,“我還以為你已經不是處女了。”

蘭忍著傷口的疼痛將衣服穿好:“我只是去了斷和他的關系。”

“你這么做很明智。如果你現在不是處女,那你對我來說就沒有任何價值了,我不會讓你再踏入伊掌落櫻一步。”

“我會照您的吩咐,用心去做一名藝妓,找到值得信賴的恩主,報答您的養育之恩。”

媽媽流著眼淚抱住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

第二天,蘭就找到了云,將扇子給了她。

“他是真心的,而且你們互相思念,沒有什么比這更幸福的事情,你去找他的吧,這才是你應該爭取的。”

“你為什么要幫我?”蘭問道。

“因為我也愛他,”蘭目不轉睛的看著云說道,“但是他不愛我,只愛你。你比我幸福,也比我幸運,你生在有錢人家,所以從來不欠別人什么。不像我,媽媽從小培養我,我長大了,就得替她掙錢,還這份人情。你是自由的,所以你的愛情也應該是自由自在,不受牽絆的,不是嗎?”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謝謝埃爾德吧,是他摒棄誘惑,讓我相信你們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幸福。”蘭說完微微鞠了一躬,依舊優雅美麗的轉身離去了。

雨依然不緊不慢的下著,敲打著窗戶和云的心,此時的她赤身裸體的依偎在埃爾德懷里,感受著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知道自己的選擇意味著什么,也知道今后的日子并非如從前一般風平浪靜了。埃爾德看著懷里的云,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頭發。這個女孩兒不顧一切的來與他相見,著實讓埃爾德感動。此時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舍棄一切只對她好呢?埃爾德輕輕吻了一下愛人的臉頰:“我愛你,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云甜甜的一笑:“我也是。當我戴上繡球花的那一刻,便知道你我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了。”

——————————————————————————————————

第二天早上,云和父親對面而坐,吃著早飯。

“你昨晚在干什么?”楠本目問。

“在房間里讀書。”

“什么書?”

“《論語》。”

楠本目放下碗筷:“昨天讀到了哪里?”

“‘父母唯其疾之憂’,”云小聲說道,“母親去世得早,看到父親大人現在身體強健,我很是寬慰。”

楠本目半天沒有說話,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云。對于這個女兒,楠本目雖然稱不上溺愛,但也是如掌上明珠一樣。和其他傳統的日本父母相比,經商的楠本目更加的開化,他知道外面的世界正在經歷怎樣的變化,而這種變化,日本說不定也會被卷入其中。所以對于自己的女兒,楠本目一直都尊重她的選擇,希望云長大后會是一個有主見的女人。但有些事情,云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楠本目盡量心平氣和一些:“我昨天晚上去你的房間,可是里面并沒有人。”

云愣了一下:“我······我可能是在院子里。”

楠本目搖了搖頭:“我一直等你,我很擔心。后來我看見你悄悄的從外面回來后,我就放心了許多。我知道,你一定又困又累,所以并沒有打擾你,只是默默的看著你回到了房間。但是我一整夜都沒有合眼。云,你太讓我擔心了。”

“對不起······父親大人。”

楠本目的眼眶有些濕潤,他沉默半晌,從懷里拿出蘭的折扇,說道:“我一直都很尊重你的選擇,但我現在反省了一下,是不是我的尊重變成了讓你肆意妄為的理由。這把扇子是我從你的房間里找到的,一般的女子是不用這種扇子的,我猜想應該是前幾天的那名藝妓給你的吧?你用它來做什么?”

云的表情有些慌亂,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看著楠本目沉默不語。

“如果我沒有猜錯,”楠本目說道,“你憑借這把扇子去找那名醫生了,是不是?”

云無奈的點了點頭。

楠本目再也抑制不住怒火,用力將扇子摔在了云的身上,云驚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你這個無恥的女人!”楠本目大聲道,“你竟然去私會那名醫生,你知不知道這是多么的可恥?如果讓別人知道,我還有什么臉面?而你自己,也要為這一時的貪念而悔恨終生,不可能再找到一個好婆家!”

“父親大人,”云含淚說道,“我知道是我讓您蒙羞,也知道您有多生氣。但是請您相信,我和埃爾德是真心相愛的,我這不是一時的貪念,而是發自內心的感情,所以我也不會后悔,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楠本目用力掀翻木幾,飯菜撒的到處都是:“從今天開始,我不允許你再次踏出家門,直到那個不知羞恥的男人離開日本。”

“您要做什么?”

“我要去揭發他的惡行,讓將軍下令將他驅逐出日本!”楠本目說完便快步離開了,只留下云癱坐在那里哭泣。

雖然楠本目真的去找了幕府里的人,建議將埃爾德驅逐出去。但他并沒有將云和埃爾德的事情告訴他們。他只是說埃爾德在日本境內搜集關于德川家的一切,行跡十分可疑,所以建議小心點好。過了幾日,楠本目得到的答復是,埃爾德已經被限制行動,很難搜集到可靠的東西。而且他的學生很多,德川幕府也需要培養一批西醫,所以暫時不考慮驅逐埃爾德。再者說,當初建議埃爾德留在江戶的是楠本目,如今要驅逐他的仍是楠本目,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楠本目聽了這些話,實在是不好再說什么,便將此事作罷。但是,云依然被關在家里,一步都不許踏出。

這天早上,楠本目獨自一人來到埃爾德的醫院,此時埃爾德正在病床旁邊詢問一名病人的情況。楠本目快步走了上去,埃爾德還沒反應過來,臉上便重重的挨了一拳。

“你這個混蛋,”楠本目大聲道,“我不想聽你說任何話,我只想和你說,別再去騷擾我的女兒,否則我將你丟到野外喂狼。”

埃爾德敢肯定,楠本目一定是氣炸了,否則這一拳不會讓他暈的天旋地轉。一切平靜后,埃爾德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

“醫生,你剛才被打得暈倒了,你沒事吧?”

埃爾德苦笑了一下:“感謝上帝,他只打了我一拳。”

要不是楠本目不想事情鬧大,怕女兒的婚姻受到影響,他真的不介意再多給埃爾德幾拳。

“醫生,醫生,”埃爾德的小徒弟井下一夫過來問道,“你剛才流了好多鼻血,現在感覺怎么樣?”

埃爾德像是在自言自語:“我想有個人必定比我還要難受,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了?”

“一定是和剛才那個老頭子有關系吧?”

“你怎么知道?”

“我是個孩子,但不是傻子,”井下笑著說,“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您盡管說。”

“幫忙?”埃爾德看著眼前瘦小的井下,突然想到了什么,“是的,是需要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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