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21年,宋真宗天禧5年,遼圣宗開泰10年
宋真宗的生命猶如風中的殘燭,即將走到盡頭。在1021年這一期節目里,羅振宇講了一個真宗朝爭議非常大的一個人:丁謂。
此時的丁謂,已經成功排擠掉了寇準,當上了一把手的宰相。內朝劉皇后做主,外朝他丁謂說了算。這一年也非常的安靜,仿佛時間也安靜下來,等待最后新開一局的時刻。
我原來不了解丁謂,是看了《文明之旅》之后,開始對真宗一朝的名臣有了那么點了解。比如說李沆,比如說王旦,甚至是寇準。對丁謂有種莫名的親切感:我們都是蘇州人。蘇州有條平江路,平江路上有條有名的小巷,叫丁香巷,有人說,它和戴望舒的《雨巷》很有關系,也有故事告訴我,丁香巷的丁,是丁謂的丁。身處蘇州,丁香巷也去過好多好多次,從來也不知道,原來這個地方會與北宋的宰相有所關聯。
丁謂這個人,官做到了宰相。留給世人的印象,特別突出的大概是兩點,一是特別的聰明;二是奸邪。那個把他從宰相位置上拉下臺來的王曾就曾經說過:“王欽若與丁謂、林特、陳彭年、劉承珪,時謂之“五鬼”。奸邪險偽,誠如圣諭。”,宋史上也提到:“丁謂,時謂之奸邪。”說丁謂是奸邪,無非是因為真宗皇帝在大搞東封西祀的時候,要大興土木造玉清昭應宮的時候,沒有丁謂的支持是辦不成的。
當時的丁謂正好是分管國家的財政。真宗皇帝要出行,肯定得花很多的錢,于是他就問丁謂:“我們這么出去,錢夠么?”丁謂想了想說:“應該還能有余.”封禪泰山這件事,就這么定下來了。
造玉清昭應宮的時候,真宗皇帝怕大臣反對,就問丁謂怎么辦,丁謂說:“這好辦,如果有人反對,陛下就說修建廟宇是為了向上天祈求子嗣的,看誰還會反對”,果然這個理由,連當時的宰相王旦,都不好反對了。并且,真宗皇帝把修建玉清昭應宮的事讓丁謂全權負責。
說丁謂是奸邪的理由,大概就是從這兩件事上出發的,最多再帶上后期他和劉皇后聯手把寇準拿下。一個是迎合皇帝,一個是殘害忠良。但是奇怪的是《宋史》中的《奸臣傳》里22個奸臣,并沒有丁謂在內,所謂的“時謂之”,意思就是,當時的人都是這么說,不是我修史的人說的。大家可以玩味一下中國文字里的奧妙。
為什么當時的人都這么說,看過了羅振宇老師的這一期節目,他給出了一個他們團隊推導出來的一個理由:丁謂太聰明了,聰明的超越了那個時代大多數的認知,并且丁謂的價值觀和傳統的儒家禮教思想是不一樣的,什么忠臣孝子,那些歷史書上寫的,丁謂表示一概不信。
聰明分兩種,一種是反應能力上的聰明,一張考卷兩個人同時做,先做完的那個人就屬于思維敏捷;另一種是格局維度上的聰明,是可以跳出原有的框架,從不一樣的角度來處理事情,丁謂屬于后者。我們看幾個丁謂的故事就知道了。
有一次,真宗皇帝和群臣喝酒,突然冒出來一個問題“你們說唐朝的時候,這個酒價是多少呢?”在場的大臣有點被問懵了,這時候丁謂就給出了答案:“一斗酒三百錢。”真宗皇帝就很詫異:“你咋知道的?”丁謂說:“臣看杜甫有詩說‘速須相就飲一斗,恰有三百青銅錢。”這個故事里,丁謂的才思敏捷是一方面,另一面是,他讀詩讀出了和別人不一樣的角度,要知道史詩互證的方式,要到近代時候才慢慢出現。
丁謂年輕的時候,曾處理過邊疆的叛亂,地點在當時的云貴一代,都是少數民族生活的地方,時不時來個叛亂啊,造反啊,朝廷都被弄煩了,派丁謂去處理。丁謂到了之后,召集少數民族酋長,開導曉諭他們,且說皇帝有詔赦免不殺他們。酋長感動流涕,愿意世代進貢。于是立誓言刻于石柱,豎立在邊境上。少數民族地區富產糧食而缺乏食鹽,丁謂允許用糧食交換食鹽,當地人十分高興。以前,朝廷駐軍施州卻吃夔州、萬州的糧食。至此,百姓沒有轉運軍餉的勞役,施州各寨,積蓄聚集起來的糧食都可以自給。這件事,丁謂處理的一舉三得:叛亂解決了,老百姓吃鹽的問題解決了,軍隊吃糧的問題解決了(并且再有叛亂直接鎮壓)。
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間,宮中著火。當時讓丁謂主持重建宮室,但是取土很不方便,要去城外,甚至更遠的地方。但是丁謂有他的辦法,他下令就地取土,就在開封城里挖,挖的土直接用來修皇宮,挖土出現的大溝直接打通到汴河,讓水流入開封城中,這樣各地水運的資材,都通過汴河和大渠運至宮門口。重建工作完成后,丁謂再將廢棄的瓦礫回填入渠中,水渠又變成了街道。丁謂做了一件事情而完成了三個任務,省下的費用要用億萬來計算。
丁謂這個人真是那個時代的資源配置的高手,他能直接站在很高的維度上,打破原有的格局,重新進行資源整合,把統計學、會計學在一千多年前發揮到了極致。上面講到的丁謂修皇宮的故事,都是現在統計學里的經典案例,并且“會計”這個詞,還是丁謂發明的。你說他迎合皇帝,大興土木。這些事是皇帝想做的,后面我會寫到宋真宗,他是個特別有韌性的人,什么意思?就是說,他認定的人,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去達成。你丁謂不能做,我就不能換個人去辦了嗎?可以說,如果不是丁謂,什么修皇宮,修玉清昭應宮,封禪泰山,會花更多更多的錢。那些從當時,到后世說丁謂是奸邪的儒家衛道者,要不你們去面對一下丁謂所面臨的問題?
能從科舉中脫穎而出,已經非常不容易了,而丁謂聰明得很特別。通過杜甫的詩句估算唐朝酒價,通過經濟手段解決夔州山民作亂,通過革新支付手段免去封禪路上攜帶賞賜專用銅錢的不便,丁謂對于真實世界的經濟關系覺知敏銳、了熟于心。為什么?可能丁謂的高智商還可能與他的成長環境有關,他出生、成長在經濟活躍的蘇州,泉州市舶司采買的舶來品運到蘇杭,走京杭大運河,再入汴河,抵達開封,沿途商貿興盛。自幼早慧的丁謂大概在對蘇州城內經濟活動的切身感受中,培養出有效配置資源的意識。
這么聰明的丁謂,后來的結局并不怎么好。也就是寇準被貶去雷州后不久,真宗皇帝駕崩,劉太后登上政治舞臺,成為大宋實際上的當家人。這個劉太后的政治天賦不是宋朝后來幾位垂簾的太后能比的,真宗皇帝的遺詔上要太后管理國事,是丁謂一定要在主政的這些字前面加一個“權”字,為了不讓劉太后成為宋朝的武則天,限制太后權力,和太后正面硬剛的,也是這位丁謂。那位寫《續資治通鑒長編》的李燾(南宋)竟然說,這可能是“壞人丁謂做的一件好事,但是目的一定是為了做另外一件壞事,比如說,他想專權”,這簡直就是太“莫須有”了。
在和劉太后的政治較量中,丁謂徹底敗下陣來,一擼到底,直接貶到了海南的崖州(今天的三亞),比寇準還遠。如果說,丁謂真的是個大奸大惡之人,他一定不會甘心流落在這么偏遠的地方,一定會一門心思殺回朝堂,有朝一日該報仇報仇,該報怨報怨。要知道,丁謂被貶之后還活了26年,他在海南的日子,每天寫詩,喝酒,研究香料,還專門給海南的沉香寫了一部《天香傳》,被收錄于《四庫全書》》中,流傳至今,具有相當的文獻價值。
在海南呆了三年之后,丁謂又用妙計,讓仁宗皇帝把他從崖州召回了大陸,先在雷州呆了四年,最后輾轉定居光州,在河南光州的最后時間里,丁謂身著布衣,時常在田間看農民勞作,誰又能知道,這個老頭,曾經是大宋的一朝宰相呢!公元1037年,丁謂走完了傳奇的一生,沒有謚號,沒有神道碑,在史書上留下了“時謂之奸邪”的一句話。羅振宇老師最后給出的結論,我感覺有點牽強,但是我也沒有好的解釋:因為丁謂比同時代的人太過于超前了,價值觀又不是完全一樣,就像如今的人工智能一樣,AI最前沿研究的問題,是如何把人類的價值觀導入到AI,而不是讓它更加強大。好吧,丁謂就是那個我不知道你的底線在哪,但是你比我們都厲害,木秀于林了,我們只能把你摧毀了。
看到這里,你對這樣的丁謂會有什么樣的看法呢?據說,丁謂去世后,遺體歸葬蘇州,一千年的時間,太久了。如果能找到他的墓園,真想去看看這位大宋宰相。
公元1021年,江西,臨江軍清江縣,一個嬰兒出生了,他的父母給他取名—王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