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九境成丹萬骨枯 《目錄》
云七酒不言,將頭埋到他懷中,抱著他的腰就這么坐了會兒,心中默默想道:孟珊工于心計,狠辣陰鷙,這種狠辣與自己倒是有幾分相似,只不過,我還分得清善惡是非,但孟珊已經被兒時的痛苦折磨的已經沒有任何善念了。當年父親一時之過害她母親凄慘一生,親哥哥亦是下落不明,恨意的種子從小便埋在了心里,她教唆梁玉崢殺了自己全家,又給自己下了青花毒,這兩年也是緊追不放的下毒手,林夭華眼睛,毒情谷的大火,顧修嚴的腿傷,樁樁件件都說明了孟珊要殺她而后快的決心,這次九境丹的材料被她搶走,如此良機送到她手中,不知又會出些什么招數來。
她在心中沉思難解,顧修嚴抱著她同樣是憂心忡忡,半晌過后卻還是沒想到什么太好的辦法出來,他的人手大多在楚國之內,梁國并無能部署之人,而且現在已經是申時了,離孟珊所定的時間只有一天了。
“你將我易容成你的樣子,我代你去。你去通知梁家人請他們接應,我就算拼了命也會把東西給你拿回來。”
云七酒兩眼無神,腦中之思早已游出這小小的酒樓之外,聽到顧修嚴這么說,她回神松開了手臂坐好,道:“不行,他們今天能將這信送到這兒,就已經說明孟珊已經在這里布下了天羅地網,雖然我能把你易容成我的模樣,但我們的身高體格不同,她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假的,一旦惹怒了她,再對山上的紅月他們出手,情況便會更糟。”
顧修嚴沉了沉眉,接著道:“梁家人現在還住在山腳,有他們在,守山不是問題,這段時間紅月又重新制了不少毒粉,白竹教的人就算上山也討不到太多好處,你無須擔心山上的人。”
云七酒點頭,有些放心了,隨后又道:“那這花峰山莊究竟在何處?”
顧修嚴在腦中想了一遍,卻不記得這附近有個花峰山莊,他在雞凰山上住了十幾年,對山下的鎮子村舍乃至幾百里內都已熟于心胸,但這個莊子,他還真是從來沒聽說過!
云七酒見他也不知道,心頭疑惑頓起,如果這附近真的沒有這個地方,那孟珊是什么意思?
無中生有,又是何意?
正在深思不得之時,她看到顧修嚴同樣一臉愁思的模樣,突然隱隱明白了什么。
夜,來得彷徨而沉重,今天是六號,天空中的殘月朦著霧紗掛在天空中,蔚藍似海的幕空之中星星點點的碎光閃呀閃,如同海水中波光粼粼的水紋,搖搖晃晃的掛在那里。客棧下旁的街道下,白天熙熙攘攘川流如織的人群已經散了,整條街靜悄悄的像是被下了什么魔咒,只有不遠處的街角邊還有一個出夜攤的小販。
他將板車推到那街角邊,從車卸了兩個木桌,兩個凳子,又把湯鍋支好,碗筷拿出,再低頭將白天包好的餛飩倒進已熱氣騰騰的湯鍋中,路上行人極少,他下了一碗又一碗,卻始終無客上門。
云七酒關了窗,淡淡的松了口氣,出門而去。
“嘭嘭嘭”。
顧修嚴正在床上打坐練功,聽到敲門聲立時收功于丹田,起身上前開了門。
云七酒站在門外,一身白藍相間的裙衣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越發清秀瑩麗,仿佛一棵水中的彼岸花,清艷凜冽,她容貌算不上傾城之色,但她膚色秀白五官清潤,特別是她的眼睛,柔時如山泉之水,朦朦蕩漾,厲時似冬寒凌峰,霸氣傲然,與她藍色白衫之氣匹配相當,轉身輕眸間皆是其他女子沒有的不羈風情。
云七酒見顧修嚴盯著自己不動,眉尾輕挑也不說話,一側身從他身旁擠了進去。
“我找小二要了兩壇酒,有時間喝點嗎?”
她“鐺”的一聲將手中兩壇酒砸在桌上,語氣中豪氣萬丈,顧修嚴眉頭一緊回了神道:“當……當然有時間,只是你……?”
下午她還在為九境丹材料之事傷心憂慮,怎么突然要喝酒了?
云七酒似是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輕笑一聲,道:“我已經查到花峰山莊的所在之地。”
顧修嚴一聽這話,伸手掩了門上前,急問道:“在哪兒?”
“就在鎮子東頭,說是這兩天才建起來的,所以你也不知道。”
她解釋著將酒壇上的泥封揭開,一股酒香頓時飄了出來。
“明天還不知會怎么樣?我今天想喝一點,你要不要陪我?”
她口中這么說著,拎起其中一壇酒遞到了顧修嚴面前。
顧修嚴笑笑將酒壇接過,心里卻似乎有些異樣,但眼下既然花峰山莊已經找到了,明天無論如何他也不會讓云七酒一個人去,無論白竹教的那群人明天想做什么,他都要保她安全,只是那股不對勁的感覺是從哪兒來的?
“我明天和你一起去。”
云七酒淡淡一笑,似是知道他一定會這么說,眼眸流轉似仙如妖,低頭道:“好,有什么妖魔鬼怪,我們一起去對付,如果孟珊真想要我的命,那我就給她,到時候我們就在地下做一對鬼鴛鴦。”
她笑的暢快而瀟灑,仿佛已經下定了赴死之念,話落便仰頭將壇中酒倒入口中,顧修嚴見她如此強作無事的模樣,不禁心口發痛心疼不已,將那壇酒從桌上拎起,也和她一樣仰頭將烈酒倒入了喉中。
云七酒啊云七酒,別說是陪你去死,哪怕是十八層地獄,我也愿意陪你去闖!
酒是烈酒。
夜是醉夜。
“啪啦”一聲,酒壇落地。
顧修嚴雙眼一閃,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般,這酒,這酒……
云七酒將酒壇放到桌上,看著他緩緩倒下,清目微婉,盡是不舍。顧修嚴瞬間明白她在酒壇里放了什么?他立時運起真氣想將那迷藥壓制下去,可試了幾次,卻毫無作用。
“這是紅月的最新制的迷藥,效力剛好一個時辰,沒有解藥,只能等時間慢慢過去,你小睡一會兒,一會兒我就回來了。”
“不是……不是…說好……一起嗎?”
他掙扎想從地上站起身來,卻在起身時按在了身旁酒壇的碎片之上,血,殷殷而出。
“我不想讓你陪我一起去死,我想讓你好好活著。”
她緩緩蹲下,捧起顧修嚴的手,他手心之上盡是碎片碴子,紅色的血如同潺潺流動的小溪蜿蜒而下,迤邐鮮艷,她眉頭一蹙,將上面的那些碎片一個個取下,拿酒幫他擦了擦傷口,再撕了自己的衣角幫他包扎完畢,她做的既認真又仔細,不慌不忙。
而躺在地上的顧修嚴已滿頭大汗,他已盡全力去抑抗那酒中迷藥的藥性,卻發現卻是抵制藥效發作的越是迅猛,這包扎傷口的片刻間,他已雙眼朦朧無法視物。
眼前,云七酒的影子越來越模糊了。
不,不,云七酒,你不許去!他心中念著卻抵不過那藥力強勁,終是頭一歪,徹底的昏死了過去,右手卻還緊緊的握著云七酒的手腕,纖長的手指勁繃如鐵,青筋凸顯指節盡白,足以證明他是拼了命的想阻下她,而被握住手腕的云七酒卻無情極了。
她一根根掰開握在腕上的手指,一根一根,似是不帶半點留戀。
“我不能拿小弟的命冒險,所以你不能去。如果次我還能活著回來,我就嫁給你好不好?”
她問的簡單而深情,但顧修嚴已經聽不到她所說的話了。
輕然一笑,聽不到也罷,反正這話也太丟人,她低頭俯身,在他額上輕輕印下一吻,隨即,轉身離開。
客棧出來,左轉街角。
餛飩攤依舊還在,攤角上掛著一塊破布,布上寫的是餛飩攤的名字。
花峰山莊。
孟珊與她約的根本不是什么第二天的申時三刻,這附近根本沒有花峰山莊這個地方,自然這個時間也就不作數了。
夜風清冷。
她幾步走到那餛飩攤前坐下,見那攤主似是沒看到她一般依舊在湯鍋前忙活著,她敲了敲那木桌,道:“一碗餛飩。”
那攤主聽到她的聲音,停手抬眉,云七酒借著月光與爐光的暗淡光線認出了這人,不是什么生人,正是孟瑩。她從鍋中舀了一瓢滾水湯端上前來,待走到云七酒面前時,她眉頭一擰,揚手將那碗剛盛出鍋的滾湯照著云七酒一頭潑了下來。
云七酒察覺到她的動機,側頭向后,但孟瑩這碗湯潑得又急又快,她只來得及將頭一斜,半邊臉上和左邊的頸上肩上臂上已經是燒灼一片,油腥之氣夾著股蔥花香菜的味道竄入鼻腔之中,頓時皮痛如烙,這股熱灼火辣的痛從頭頂直延伸到全身而去,仿佛被潑到身上的那些部位都已經離體而去,又像是直接將皮從身上剝下來了一般,痛得人頭皮發麻。
云七酒依舊坐在那里止不住的哆嗦,一口銀牙咬得“咯吱”作響,右手摳著身下椅子的邊緣顫抖而憤怒,她低頭不言,心中的怒氣不停的壓了再壓,默默的告訴自己,不過一碗熱湯而已,算不了什么,救小弟才是最要緊的。
孟瑩見她強自支撐一聲未吭,不屑一笑,道:“云七酒,你很聰明,珊妹讓我告訴你,想吃餛飩,得先喝湯才行。”
連載:九境成丹萬骨枯 《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