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午去訪老友,因為我有些重要的事情想跟他說,在他家門口的小超市里我買了兩小瓶江小白,然后推開老友屋子的大門,推開門之后眼前的景象讓我目瞪口呆,他的屋子里永遠(yuǎn)都是這樣烏煙瘴氣的,其實和我的出租屋也差不多,他的屋子里這些個雜七雜八的混亂不堪無不都說明了這是一個缺少女人的地方。
曉明躺在床上,他斜著眼睛看著站在門口的我,看到他那空洞迷離的眼神我就知道,一個好好的大周末全被他給浪費在出租屋里了。
我走進屋去,隨便一腳將擋在我面前的鍋碗瓢盆給踢開,像是在馬路上清掃垃圾一樣。
“喂,大雷啊,你別踢壞我的家當(dāng),這可是我唯一的一口鍋了。”曉明一個跟斗從單人床上翻坐起來。
“你看你這過的是什么日子,還最后一口鍋了,怎么,用這鍋去要飯嗎?”我嘲笑地說。
“你也甭說我,咱們倆不都半斤八兩嗎。”
“可也對。”說完我把一瓶江小白酒扔到了他的床上,然后來到電視機前,按開開關(guān),電視上開始模模糊糊地出現(xiàn)了人影。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江小白這種白酒風(fēng)靡了起來,打著適合年輕人的口號,銷量開始一路走高,雖然這種酒賣的奇貴,但依然有不少人呢愿意掏錢去買。
“哼,年輕人?”我晃了晃手中的白酒瓶,然后嘬了一小口,像是聽到了一個諷刺的笑話一樣,“呵,青春?”
“最近怎么樣了?”我推開他床尾的一摞衣服,然后坐了上去,屋子里有股霉味,這可能和出租屋的潮濕有一定關(guān)系。
曉明也嘬了一小口酒,空洞的眼神望著面前的吃吃拉拉地電視,“也就那樣唄。”
曉明前天剛被公司辭退,現(xiàn)在已然是個無業(yè)游民,莫大的城市里,他只有眼前這個出租屋的歸處,我曾問過他干嘛不回去,他說眼下沒有錢,回去沒法跟父母交代。
“不去再找個工作嗎?”我問道。
“我打算先休息幾天再說。”
“你的這個月的房租快到期了,到時候你交不上怎么辦?”我替他擔(dān)心道。
“這個沒事,房東和我熟,到時候先欠一個月的,然后再去找工作。”說完他猛灌了口白酒,酒精的刺激穿過他的喉嚨,讓他眉頭緊皺,嘴唇緊閉,艱難的將那炙熱的液體吞下。
“唉。”我無故地嘆了口氣,然后不再繼續(xù)問下去了,便學(xué)著他的樣子也大口的喝了一口。
2、
夜晚的時候,空氣變得潮濕起來,我是個喜歡夜晚的動物,不知道為什么,在脫離了白天那樣高壓的工作后,本該選擇休息的我,卻有充足的活力向往這燈紅酒綠的夜市。
晚上的時候,我和曉明走出了出租屋,兩手插兜,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游蕩,路邊昏黃的路燈拉長了我們身后的影子,遠(yuǎn)遠(yuǎn)的走去,影子也越來越長,不知道我們到底還能走多久,才能使得影子突然消失在視野里。
晚上的路人很多,尤其是在夏夜,各種燒烤攤位如雨后春筍般的涌現(xiàn)出來,這個城市里的人們都會到攤位上喝啤酒吃烤串,在路邊昏黃的燈光下,一縷白煙從烤架上冉冉升起,然后傳來一陣陣燒烤味。
“曉明,我想跟你說...。”我如鯁在喉。
“怎么了?”
“我明天就要離開這里了。”
曉明似乎吃了一驚,“你要去哪?”
“我要回家了。”我默默地說。
本來我以為曉明會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是個懦夫,可是沒有,令我意外的是他表現(xiàn)的很平靜,與他剛剛吃驚的表情形成強烈的反差。
“那你一路走好。”曉明平靜地說,面前突然出現(xiàn)一輛面包車快速地行駛過去,車尾排出了一陣濃煙,將我們包裹進來。
我咳嗽了兩聲,先從這陣黑煙中走了出來,然而曉明卻停留在了原地沒有動,他抬起頭來望著星空,但是這里的夜晚沒有星星。
“大雷,我們一起來這里有段時間了,沒想到結(jié)局是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工作,你選擇了回家。”曉明將目光收了回來,然后望著我說。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說道。
曉明繼續(xù)朝我走來,他把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和我繼續(xù)走著,“走吧走吧,像我們剛來的時候一樣,也是這樣,我搭著你的肩膀,我們一起邁著自信的步伐踏進這座城市。”
“你不要難過曉明。”我不知道該怎么樣安慰他,只能這樣勸他說。
“我沒有難過,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人的命運都會走向衰落。”曉明深情地說道。
聽他這么說,我若有所思起來,是啊,似乎世間的一切事物都在走向衰落,花會凋謝、草木也會衰敗、就連各種動物和人類也會漸漸地變得蒼老不堪,甚至死亡。那么我們中間所經(jīng)歷的都是什么呢?經(jīng)歷了最終會忘記的經(jīng)歷,得到了最終會失去的東西,那么我們在這一生中何必苦苦支撐呢,意義何在。
3、
晚上到家的時候,當(dāng)我看到面前破敗而又凌亂的出租屋時,我頓時感到了無限的失落,從今兒天始,往前數(shù)個幾年,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忙些什么,如今渾渾噩噩的像做夢一樣在一個不知名的夜晚站在出租屋前,像極了我初次來到這間出租屋的情形。
我的屋子里和阿曉的一樣殘破、凌亂,不像是個有女人的痕跡,我沒有女朋友,自己一個人得過且過的好幾年,如今我實在受不了了,我想回家。
當(dāng)有這個想法的時候,我不知道該怎么和曉明說,當(dāng)初我們約定好了一起來這里,然后一起打拼,可如今阿曉丟掉了工作卻還在苦苦支撐著,而我卻這么輕而易舉地選擇了打退堂鼓。不過,今天晚上曉明的舉動確實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想也許是他知道我的處境,或許是我的想法也是他的想法,說不定他也想走了,再說誰又不想走呢。
我連衣服都沒有脫便躺在了單人床上,翻過來覆過去就是睡不著,頭腦里反復(fù)不提地在播放那句話,“大雷,我們一起來這里有段時間了,沒想到結(jié)局是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工作,你選擇了回家”是啊,沒想到結(jié)局竟然走向了衰敗。
4、
第二天我起了個早,起床后便開始著手收拾行李,不料我收拾了沒多長時間后,曉明來了,他帶著點困意來到我的出租屋。
“艾,曉明,你怎么來了?”看到他我有點驚喜。
“幫你收拾東西唄,然后送你去火車站。”曉明站在門口,揉著眼睛朝屋內(nèi)的我說道。
“不用,怪麻煩的。”我客氣的說。
“不麻煩不麻煩。”
盛情難卻,我們兩個人在屋子里開始胡亂地收拾著,不一會就收拾完了,其實我屋子里沒有多少東西,也就幾件衣服,那些鍋碗瓢盆我都留給了曉明。
“這下,你不是只有一口鍋了。”我笑著說。
“一張嘴,要兩口鍋又有什么用呢。”曉明說。
聽到他這么一說,頗有些諷刺的味道,而我的情緒一下子又低落了下來,“曉明,你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
曉明輕輕一笑,然后背起了我的行李,送我去火車站。
5、
火車站永遠(yuǎn)是個不缺人的地方,人來人往中充斥著各色各樣提著行李的人,我手里提著一個包裹,背上背著個包裹在人群中游泳著,在過安檢時,我使勁地拍了拍曉明的肩膀,“小伙子,你要加油啊。”
曉明空洞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你一路順風(fēng)。”
“再見。”說完我便走進了候車廳,回頭望去,曉明已經(jīng)不見了人影。
再見?哪有那么容易,你不是說我們都在走向衰敗嗎,再見的時候你可能都不會再認(rèn)得我了。
我走進擁擠的候車廳,耳邊是播音員在報車號和人群混亂的嘈雜聲,眼前一個又一個陌生的臉蛋,看到面前長長的隊伍以及擁擠的人群,我突然感到彷徨失措與驚恐不安,有一種極限的失落感,這還沒有踏上火車我便開始想曉明了,失落感由心底涌起,隨著血液涌向我的大腦及其他地方,忽然我感到面頰發(fā)熱,兩行淚水嘬進了我的嘴巴里,有一股咸咸的味道,有一股極限失落的心境。
曉明的形象在我的腦海里就像一幅畫,可是突然出現(xiàn)了一塊大大的橡皮,橡皮自動地在那副畫像上擦啊擦啊擦,最后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不知道幾年后,那片空白會由誰來填充,我想,不管是誰填充,到了最后,在最衰敗的時候,也會迎來一種失落,那種極限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