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饅頭,是被人創造出來的,供填飽他們的肚子。我從出生起就膚白貌美口味佳,但肉體的生命很短暫,當然這一切都取決于人。好在我有靈魂,不過這是一個秘密,創造我們肉體的人不曾知道,香氣賦予了我們生命,靈魂得以衍存。我的靈魂從不會因為肉體的死去而消亡,因為一旦一個軀殼死去,人就又會創造出一個,所以我的靈魂大多數時候都有安放之處。
也許叫我饅頭之魂更合適一點,畢竟我是一個饅頭,又不是一個饅頭。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時候存在的,也不知道自己存在了多久了,我甚至不知道我究竟有多少個同類尚存。曾聽一個長者說萬物都有生命周期,生存的必然結果是毀滅。我現在還活著,沒太多時間思考其他饅頭之魂,我要先想自己怎么活下去。每當我寄存的一個肉體消亡時,我必須迅速的找到新生兒。這也不是特別難的事,只要我反應不那么遲鈍。因為每個饅頭之魂在離開饅頭之后原形都可以保持72個小時,超過時間還游離在空中時也是生命完結時。
我的周圍有好多個饅頭,大小不一,膚色也不一樣。不過我們這里沒有種族歧視,因為每一個饅頭之魂都有住進不同大小不同膚色的饅頭里的可能性,我們的生命是流動的。從我出生起,就呆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走過最遠的地方是走了十個饅頭的距離,做過最酷的事就是與和我相隔十來個的饅頭之魂交換了一次肉體。這對安分守己的我來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并不敢長時間的將自己暴露在空氣中,而且也對72小時沒有太大的概念,但我害怕死亡,恐懼疼痛。
其實我大多數時候都說呆在蒸籠里,雖然身邊有以我目前算數水平數不清的饅頭,但每天都呆在一起說同樣的話做同樣的事讓我覺得好無聊。只有在偶爾我被擺在一個大大的木板上,蓋一層厚厚的白布,留一點縫隙的時候,我才是最快樂的。我見證過很多饅頭之魂的消亡,他們都是我心中的勇士。他們和我一樣,不喜歡一直一直重復的日子,也不屑于只在縫隙里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于是拿生命換自由去看外面的世界。這樣的魂并不多,畢竟需要很大的勇氣。而我也是膽小的人,甚至不曾為他們餞行。我不知道他們死在了何時何地,但我相信他們一定看到了這么世界上最美最好的風景。
我依然在偶爾的小小的縫隙里有小小的快樂。一有機會就觀察來來往往的人。我總覺得人是很復雜的物種,雖然是他們創造了我們的肉體,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愿承認他們是我的上帝的。純粹的東西更適合信仰,我似乎并不太理解純粹,只好信了自己。
我關注一個人好久了,因為他基本上每天都會出現在我的視野里。我算不出他的歲數,但看樣子應該不年輕了,頭上有白發,臉上有皺紋,眼神無光,像一潭死水。他大概是負責清掃我門前這條馬路的大爺,他手里總有一個大掃帚,身后總有一個垃圾車。他似乎不怎么富有,因為他每天中午都買四個饅頭,然后坐在我對面的臺階上大口喝水大口吞咽。我對他每天干掉幾個我的肉體并沒太大意見,反倒有點心疼他。單凡稍微有點錢的人,必定不會每天中午青睞我。要說起來,他也挺無聊的,每天走同樣的路,做同樣的事,吃同樣的我。
當他走進我隔壁那家牛肉面館的時候我驚訝到了。那天他手上沒有掃帚身后沒有垃圾車,只旁邊跟著個小女孩。我沒看清楚小女孩的臉,但我看到他只要了一碗牛肉面,端給了小女孩。小女孩吃的很開心,他黯淡久了的目光似乎也沒那么寂寥。只這一天,我只見過一次小女孩。后來他依然來光顧我,日復一日。
自從小女孩從我的視線離開然后再沒回來后,我有點難過,莫名的焦灼,在某個時間點我似乎是感受到了純粹的存在的,我不知道是女孩,是牛肉面,是老大爺,還是一種情愫。我好像不怎么信我自己了。我好像有點鬼迷心竅,強烈的想再感受一次那樣我沒來的及弄明白的感覺。我決定去找那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