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蘭閨人在否
扈葉華回到客棧,回味著桂紅霜先前說過的話,不禁百感交集,輕輕繞到馮延巳的房外,卻看見了那篇《蝶戀花》,先是看到“新結(jié)同心香未落,怎生負(fù)得當(dāng)初約”,心中感到一片悲涼,凡人一生太短,愛情更加瞬息萬變。又看到“莫作等閑相斗作,與君保取長歡樂”,忽然又覺得豁然開朗,只要愛人快樂,縱使不能在一起又有何妨,曾經(jīng)擁有過那些回憶也是一種幸福了。
扈葉華又想到自己與馮延巳初識之時出手救他,當(dāng)時只是為了多積功德好早日修成正果,自己在山中苦苦修煉了三千年,只需再在人間積滿一千件功德就有機會褪去妖胎,位列仙班。可如今,卻突然覺得以前的種種想法和愿望全都不值一提,只要留有真情,究竟是妖是仙又有什么打緊。
可是,人妖有別,兩者結(jié)合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日后必遭天譴,不但自己三千年道行可能毀于一旦,還有可能會被打回原形,性命不保。更何況,馮公子心中所思念的,終究還是那位桂紅霜,不管她是生是死,是人是鬼,即便記憶可以失去,但那份感情卻是失不去的。扈葉華立在那里想東想西,一時出了神,也就沒顧上離開,好在她本來就是白狐成精,隱去了身形,常人也看不見她。正在恍惚間,聽見馮延巳翻了個身,嘴里低聲夢囈著:“扈姑娘,明天我再講個斷橋的典故給你聽……”扈葉華心道:“原來這書呆子心中倒還是想著我的,也不枉我對他一片真心。”又想著,縱使在一起,也是早晚別離,難免痛苦,與其如此,還不如早早抽身離去。主意打定,心中倒是仿佛輕松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馮延巳和小嚷起身之后卻怎么也看不到扈葉華的身影,不免有些著急,想去敲門又覺得冒昧。正躊躇間,店小二在旁問道:“是馮公子嗎?有位姑娘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馮延巳趕緊拿起信看了起來,上面只寫了十六個字:“前緣已盡,各行其道。望君珍重,有緣再見。”馮延巳忙問道:“送這封信的姑娘什么時候走的?”小二搖頭道:“不知道。早上去打掃房間,就發(fā)現(xiàn)這位姑娘房內(nèi)沒有人,行裝都收拾走了,桌上放著房錢和這封信,上面寫著轉(zhuǎn)交馮公子,其他小的就不知道了。”聞聽此言,馮延巳不禁覺得大為傷感,多日來結(jié)伴而行,突然分開,心中感到十分的難受。小嚷在一旁說道:“公子,我已經(jīng)收好了行囊,我們可以上路了。”馮延巳愣了半晌,方才說道:“不,今晚我們再住一晚,明日再上路。”又轉(zhuǎn)身道:“小二,兩間房都再多要一晚。”
這日里,馮延巳便在城中四處尋找扈葉華的身影,且不說她是狐妖,縱然是個凡人,既然有心避開,這人海茫茫,又哪里還找得到。馮延巳尋覓了一天,仍然一無所獲,心中感到無比懊惱,但也只好回到了客棧。
看著那紙上的《蝶戀花》,馮延巳總覺得它跟一個女子有關(guān),可這幾日里,與自己最近的女子便只有扈葉華了,自己夢中莫名寫下的詩詞,扈葉華又神秘的不辭而別,這些都像一個解不開的謎團一樣困擾著馮延巳,但在內(nèi)心深處,馮延巳已經(jīng)覺得,自己是離不開這個女子了。躺在床上,走在路上,馮延巳滿腦子的竟然都是扈葉華的身影,一顰一笑全都記得那樣清楚。夜涼如水,馮延巳怎么也睡不著,索性起身提筆寫道:“蕭索清秋珠淚墜。枕簟微涼,展轉(zhuǎn)渾無寐。殘酒欲醒中夜起,月明如練天如水。階下寒聲啼絡(luò)緯。庭樹金風(fēng),悄悄重門閉。可惜舊歡攜手地,思量一夕成憔悴。”
扈葉華雖然避開了馮延巳,可桂紅霜卻是放心不下,一縷芳魂飄飄蕩蕩又來了馮延巳住的客棧,卻見馮延巳趴在扈葉華昨夜住過客房的書桌上,已經(jīng)睡著了。桂紅霜不忍驚醒他,也不想再讓他記起自己,便就這樣坐在馮延巳身側(cè),輕輕把滑落的長衫重新披回馮延巳的身上,看著桌上的詞句。心中暗嘆:果然是個多情種子,只可惜自己緣淺福薄,如今情郎思念的已是其他的女子了。一時感傷,一時嘆息,不由就著原詞的格調(diào),輕輕吟道:“月暗星疏銀扇墜。人鬼殊途,悄坐扶君寐。天色漸光郎不起,相思紅淚多情水。看碧成朱經(jīng)作緯。楊柳輕搖,可嘆生門閉。一縷倩魂游故地,兩心相顧情憔悴。”吟罷,輕輕將銀扇墜放在了書桌上,便又乘風(fēng)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