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流螢殘月中
馮延巳、扈葉華和小嚷就這么一行三人上了路。扈葉華熱情爽朗,時不時開懷大笑,對周圍的事物卻是處處充滿好奇,走到哪里看到新鮮的玩意都會忍不住問東問西。好在馮延巳學(xué)識淵博,什么地方的名勝古跡也好,稀奇特產(chǎn)也罷,都能有名有姓頭頭是道的解說一番,加上小嚷也是一個沒事打趣的主,一路上邊走邊游,逗得扈葉華頗為開心,三人同行倒也不覺寂寞。
白天行路雖然頗為輕松,而每每到了夜里投宿,馮延巳總還是習(xí)慣讀上兩卷書再去歇息。這天晚上,一彎新月如鉤,斜斜的掛在當(dāng)空,一襲潔白的淡淡的月光像水銀一般泄下來,馮延巳展開詩卷,打開窗戶,讓月光照在書桌上。一旁的小嚷白天背著行囊跑了一天,早就累壞了,一面打著哈欠一面問道:“公子,天色這般晚了,怎么還不歇息?”馮延巳道:“今晚月色很好,你若倦了可先睡去,我還要看幾頁書。”“那……也好,公子我先睡去了,你莫熬
得太晚。”小嚷一面打著哈欠一面含混不清的說道。
月光實在是好,馮延巳讀了幾句詩詞,看看窗外的景色,忍不住取出筆墨,鋪好白紙,便想寫點什么,舉著筆久未落下,馮延巳想著那晚與桂紅霜在畫舫共度良宵,不禁會心一笑。馮延巳正沉醉在回憶當(dāng)中,不經(jīng)意間一抬頭,卻突然看見桂紅霜支著頤坐在自己對面,面如桃花,笑臉盈盈,頓時又驚又喜,訝道:“紅霜,你怎么會在這里?”桂紅霜笑道:“紅霜思念公子,所以過來看看公子。”馮延巳大喜,起身拉住桂紅霜的手說道:“紅霜,你是怎么來的?有人送你過來嗎?”桂紅霜搖搖頭說道:“紅霜一個人過來的,從今以后,公子走到哪里,紅霜就跟到哪里,再也不離開公子了。”馮延巳緊緊地抱住桂紅霜,動情地說道:“這不是夢吧,我以為還要好久才能見到你呢。”桂紅霜輕輕推開馮延巳說道:“公子別這樣,來日方長,公子看書要緊,紅霜來替公子磨墨。”說話間,桂紅霜微微將頭向側(cè)低去,更顯得嫵媚動人。
兩人正在纏綿間,卻聽見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說道:“馮公子,她是誰?”兩人循聲望去,正是扈葉華立在門口,臉上滿是懷疑的表情。馮延巳忙說道:“扈姑娘,紅霜是我的未婚妻。”未等馮延巳說完,扈葉華已到跟前,也不知她是什么身法如此迅速,同時口中說道:“她不是你未婚妻,她不是人。”說著,伸手便要去抓桂紅霜。馮延巳趕緊阻止:“扈姑娘,你別這樣。”可扈葉華動作快如閃電,須臾已到眼前,馮延巳哪里阻止得住。大驚之下趕緊轉(zhuǎn)身,只見桂紅霜的身體急速的向后飄去,紅色的羽衣輕若無物,大大的眼中滿是幽怨的神情,只聽見遠遠的傳來桂紅霜的聲音:“啊,公子,從今忘了我,忘了我……”那個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轉(zhuǎn)眼便什么都看不見了。
馮延巳一個激靈,想要追出去,卻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跤,人也一下子醒了過來。一支筆“吧嗒”一聲掉在地上,原來剛才竟是做了一場夢。小嚷在旁邊說道:“公子,困了就早點休息吧,小心著涼。”馮延巳問道:“小嚷,剛才你聽見我說了什么沒有?”小嚷嘟囔道:“只聽見公子在叫喚扈姑娘……”“除了扈姑娘呢?還有其他人嗎?”小嚷說道:“公子沒有叫喚其他人,倒是寫了一首新詞。”馮延巳低頭一看,面前的白紙上果然有一首剛剛寫成的《蝶戀花》,連墨跡都尚未干透。“叵耐為人情太薄,幾度思量,真擬渾拋卻。新結(jié)同心香未落,怎生負得當(dāng)初約。休向尊前情索莫,手舉金樽,憑仗深深酌。莫作等閑相斗作,與君保取長歡樂。”馮延巳看著這首詩,拼命想記起自己夢見了什么,可是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似乎連帶自己以往的一些記憶也被一起帶走了。問問小嚷,小嚷也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且說先前馮延巳夢中扈葉華追桂紅霜而出,兩人行到許遠方才停下。扈葉華說道:“你既為新鬼,應(yīng)當(dāng)速去地府報道,如何竟還敢逗留人世,與生人接觸?”桂紅霜答道:“紅霜一生命運多桀,自與馮公子相識,方才品出人生之樂。紅霜福薄,那日別后,竟然一病不起,含恨而終。紅霜離世之時身穿紅衣,以致怨氣太重,竟是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游離于五界之外,不得歸宿,只好四處游蕩,慢慢化去戾氣。紅霜本擬與馮公子一聚之后便讓他忘卻前塵舊事,誰知正巧被姑娘撞破。如今,馮公子早已忘卻往昔種種,姑娘當(dāng)可放心。”
扈葉華聽罷,不由得長嘆道:“想不到你如此癡情,倒是我險些錯怪了你。”桂紅霜說道:“你我皆屬異類,但只要留有真情,又有何妨?你與馮公子日久生情,又何必蒙騙了各自的真心?”扈葉華說道:“人妖殊途,終究不會有結(jié)果。就之前來看,馮公子終究還是對你念念不忘,癡情一片。我到人間,本想多積功德,早日修成正果。誰知人間自有趨利謀財?shù)男∪耍萌藚s不長命。縱使我日后修成正果,也未必會快樂。今日我與姐姐聊得投緣,不如日后便以姐妹相稱如何?”桂紅霜道:“我亦有此意,往后你便是我的好妹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