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鎮(zhèn)上的小學(xué)，一間紅磚白墻的教室里，我們咿咿呀呀地跟著老師念起：
“離離原上草，
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
春風(fēng)吹又生。”
正是雷雨季節(jié)，外面下著小雨。教室里光線都點暗，只有前后門和靠窗的地方有點亮。空氣里潮濕了許多，浸得濕潤的黑板顯得分外黝黑。
讀書聲落了，老師要求同學(xué)們中午放學(xué)前背會這首詩，下午第一節(jié)上課的時候提問。讀書聲起了。離下課還有十幾分鐘，我已經(jīng)沒有心思背書，眼睛望著窗外從屋檐滴答下的小雨，心里念叨著待會的午飯和樓下的我那小自行車有沒有淋濕。
我喜歡這樣的天氣，待在教室靠窗的位置有種莫名的安全感。讀書聲漸漸落了，最后只剩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在念。
放學(xué)后，小伙伴們一個個像籠子里困了好久的小鳥，嘰嘰喳喳的涌出去。只有我坐在那，早上我媽跟我說過了，如果天下雨中午就不要回來了，塞給我三塊錢拿來買午飯。我家在離鎮(zhèn)上二里地的村子里，上下學(xué)都是騎車。那時候是零四年，三塊錢對于我來說已經(jīng)算得上一筆巨款了，鎮(zhèn)上鋪子里的火燒才賣五毛錢一個，而且吃的滿嘴流油。
我不舍得花錢，買了兩包方便面。我一邊吃著放滿調(diào)料包的方便面，一邊振振有詞的嘟囔：“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李懷寶，你來一下”，我回頭看到老師站在后門。
“李懷寶”是我小學(xué)時的名字，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知道。我臉一下子紅了，心里撲通撲通。
我跑到跟前，“嗯，老師。”
“你怎么不去吃飯？”
我說：“我正吃著呢，我買的面”，一邊自顧自的點頭。
“吃方便面不渴么？我給你倒杯水。”
“老師，我，我不……”沒有等我說完，她已經(jīng)走進了辦公室，轉(zhuǎn)身倒上一杯。
透明的玻璃杯，冒著騰騰的熱氣。我趕忙雙手捧過來，咕咚咕咚兩三口喝下大半杯。我有點不好意思，吃面確實口渴，而我還傻得放了那么多的調(diào)料包，心里明明想著老天啊賜我一杯水吧，嘴上還死要面子的說不渴。
我抬頭看看老師，憋出一句，“老師，我喝不完。”
“喝不完就倒掉唄。”我沖她嘿嘿一笑，把杯子又捧給她，扭頭小跑到座位，我不敢回頭，我怕她也在看我。
回了家就跟我媽炫耀：“看，我還有兩塊錢沒有花呢，我要存著。今天中午俺老師還讓我喝熱水呢。”
小時候的我，總是很小心翼翼地享受著呵護，就連那杯喝不完的熱水都舍不得倒掉。
那是小學(xué)二年級的事情，我七八歲吧。時隔有十二三年之久，而現(xiàn)在當(dāng)我每一次口渴時握住水杯的時候，我都能真切地感受到那杯水的溫度。
老師姓吳，我仍然清晰地記得她胖胖的，和藹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