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之前的記憶,一直是一幅清晰的畫面。
鐵路大院是一座四層的拐角樓,出了大院門口,是幾座低矮的平房,邊上有個很臭的公共廁所,廁所與平房中間,是一座巨大的垃圾山,下得山坡來,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
我家就住在樓東北角的一間半里,拐角樓的后身是機務段,那個半間屋的窗戶后面,是個人字型的火車頭轉向軌道,四歲以后弟弟出生,我被一個人趕到了半間里面,父親用兩個板凳加一張三合板,給我做了一張簡易的床,每天晚上,我都伴隨著蒸汽機車車頭的轟轟震動睡去,每個早晨,都是長長的汽笛聲把我喚醒。
長大后再回到大院時,才發(fā)現(xiàn)那條彎彎曲曲的小河,不過是工廠廢水形成的臭水溝而已。
那里卻寄存著最多童年的記憶,垃圾山里有數不清的煙盒與火柴皮,山下的小樹林有好多知了,小伙伴家里一和面,就纏著大人作面筋,先拿著竹竿粘知了,再把竹竿當成魚竿,垂下的線上粘上面筋,在淺淺的河溝邊上,一上一下的讓面筋跳動,吸引青蛙跳過來一口咬住,再拿上小網撈蝌蚪,那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事情啊...
記得有一年,那個公共廁所的糞坑里撈出來一具尸體,從此上學的路上不但要捏著鼻子,再也不敢去那里噓噓了。
上學的那一年,父親送給我一個小皮球,此后大院狹窄的巷道里,留下了我小泥猴一樣的身影,每天放學后不寫作業(yè),五六個小伙伴兒,一直踢到天黑的光景,直到母親不停的催促,才戀戀不舍的回家去。
半間屋只有巴掌大的五六平米,除了小床,還有一個簡陋的書桌和小書架,母親從四歲起就開始讓我練字和算數的學習,那里留下的記憶并不愉快,媽媽的任務很難完成,完不成任務后的懲罰與言語上的責難,一度成為我一生的議題。記得六歲那年家中鬧老鼠,父親挪開書架一腳踩住了它,那只小老鼠轉過頭來,“咯吱咯吱”的啃著父親的三接頭皮鞋,每每想起這個畫面,才能夠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留住一些美好的回憶。
九歲那年,喜歡一種好玩的游戲,名字叫“砸杏核”,為了獲得道具,翻墻到機務段的車間里,尋找特殊的金屬廢料,用火熬出焊錫。保衛(wèi)科的叔叔把幾個小孩抓住,帶到辦公室好一個嚇唬,其實都認識小孩的爸媽,甚至跟父親是很好的朋友,今年過年這個當年嚇唬我的叔叔,還來到家中探望父親,講起那時的糗事,不由得莞爾一笑。
這些畫面是如此的清晰,轉頭看看擺弄手機iPad的女兒,心里輕輕的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