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發現她是個多情的人。她多愁善感,愛哭鼻子。又一次甚至還親自去埋葬哀悼枯萎的花,在抽抽噎噎地絮叨一些我聽不懂的東西。”
“怎么講?”
“她說,紅消香斷有誰憐。還有一句我記得格外深刻——
這個世界有多美好就有多糟糕。嘆息,嘆息…大人物的嘆息從未被理解,小人物的嘆息從未被聽見。”
伏地魔頓了一頓,又說,她葬花的樣子,很美。
“黛用感性對待整個世界,也怪不得她作了那么多首文采飛揚的詩。雖然我為了她在努力鉆研,可到頭來還是看不懂它們。東方人最愛把感情寄托在文字中,里面蘊藏的東西,可能我一輩子也讀不完。”
…
在之前幾個月的里他們聊得很投機,伏地魔鄭重其事地向黛玉逐本地介紹西方驚世駭俗的巨著,黛玉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通常是手攏在膝頭上,用她一貫的澄澈不添一點雜質的眼睛瞅著他。有時聽出了興致,她會隨手翻開一本裝訂精致的小書,教伏地魔三五句詩,抑或互相打趣兒。
那是黛玉離開的前一天。
那天清晨伏地魔照例去桃花樹下尋她,等了很久卻依舊不見黛玉的影子。他有些納悶,因為黛玉平時從來不遲到,都是踏著點來,遠遠望見伏地魔,便急急地快走幾步。她手里是要拈兩支花的,從不忘贈給他。今天這樣反常,伏地魔卻不以為然,只道是黛玉偷了個懶或睡過頭了,就徑直繞過桃花樹,想四處去轉轉。
是哭聲。
黛玉!伏地魔心下一驚,只怕她出什么意外。他四處張望,急慌慌地循聲尋找著。他朝著風把聲音吹過來的方向呼喊著。
“黛玉!是你嗎?”
他的視野最終定格在幾叢花后。正值茶蘼花敗,它們已經萎縮枯黃,滲出汁液的紋路錯雜地割在了無生機的瓣朵上,也不知被誰踩過,軟塌塌地凹陷在松軟土壤里。他猛地瞥見黛玉平日愛戴的發簪被花草半遮半掩,正微微顫抖,便沖了過去。
“是你,里德爾…”
她只驚惶地飛快抬頭望了他一眼,然后抑制不住地小聲抽泣著。面前有略隆起的小土堆,花瓣散落一地。
伏地魔只感到胸腔內心臟的搏動似乎停滯了,想也沒想就抱住了黛玉。她又消瘦了,弱不禁風的身軀簡直讓人要像捧玲瓏剔透的珠寶一樣,唯恐一不留神摔碎。他能感受到她胸口急促又紊亂的起伏,她在發抖。
“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呢。”
黛玉突然慢慢地掙開了懷抱,她抬頭望向伏地魔。微顫的眼睫和泛紅的眼眶,散亂的衣襟和帶有星點污跡的裙角。黛玉猶豫了半晌,輕輕開口,里德爾,有件事我一直欺瞞著你。
伏地魔只是柔和地注視著她。沒關系,我不會怪你。
“我不屬于這里,”黛玉垂下眼睛,“事實上,我可能根本就不算是一個人。我來自一本書,是別人意志的產物。我生活在一個按部就班的故事中,被筆者隨心所欲地左右。我就像西方的那種滑稽的提線木偶,死氣沉沉地耷拉在那里,等待人來牽動那根線。”
“什么?”伏地魔皺了皺眉。
“而我實在受不住那勞什子事。紅樓夢少不了每一個角色的塑造,他們也肯定會大張旗鼓地找我。”
“…黛?”
“很厭煩我吧?”
“不,不是的。這一切突如其來,我有點驚詫。”
“里德爾,我要走了。”
“不回來了?”
“嗯。”
伏地魔先前溫和的灰色瞳仁縮了一縮,“有什么辦法能讓你留下來?”
得到的回答只是沉默。
“不可能的,里德爾,做不到…”無力感與疲乏充斥著黛玉的聲音。
“我帶你走。”伏地魔突然冒出一句。
“里德爾…”
“我帶你走!”
他急切地一遍遍語無倫次地重復著這句話,握緊她的手,語氣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