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住麗笙酒店之前,我對Pitt街一無所知。Radisson Blu Plaza Hotel是座建于19世紀,被列入遺產保護清單的三角形建筑。正門位于O‘connell街27號,側門開在Pitt St。酒店一層以頂級下午茶而聞名遐邇的Bistro Fax餐廳入口位于兩街交界處十字路口的人行道邊,剛好在這座沿兩條街道等邊延伸的巨大金三角建筑底座上開了道設在圓形階梯上,由高大圓柱支撐著,堪稱地標的古色古香的門。
到達悉尼的第一天傍晚,我從酒店側門出來,沿皮特街找吃晚餐的地方,由于趕上澳大利亞公休日,沿街的餐廳店鋪大多關門,街道上泠泠清清行人稀疏,我在一個維多利亞式門廊的拱門外看到里面有開闊的庭院,在黃昏漸暗的暮色中搖曳著燈影和燭光。于是走進去,院子正中一張拼起來的長方形大桌子旁,圍桌而坐的十幾個澳洲女人正在聚餐,似乎是給其中的一位慶祝生日。我進去時她們正餐已經吃完了,桌子上只有切好的小塊蛋糕,水果,飲料和茶壺茶杯。她們中大多數是之前已略有耳聞的健碩的澳洲人身材,都穿著色澤艷麗的裙子,頭上戴著紙質皇冠,低聲聊著瑣事和家常,看樣子為這場蠻有儀式感的姐妹淘Party也是煞費了一番心思。我在旁邊僻靜處找了張桌子,點了一份澳洲炒飯加海鮮沙拉,一杯冰檸檬茶,邊吃邊看這場不期而遇的歡聚,初來乍到的寂寥和饑腸轆轆的疲憊不覺間竟也在這親昵輕松的淺笑低語中融化掉了。
往回走的路上,聽見馬路對面方向有人用沙啞的嗓音高聲喊叫,聲音在初春寒涼的夜風中聽起來有些瘆人,走近方看清原來是一個瘋女人正在手舞足蹈憤怒地亂叫,身旁行色匆匆的路人一閃而過,視而不見,大概是已經習以為常了。
我出門時看到酒店附近一個地下停車場入口處的路邊整齊的碼放著一個無家可歸者的行李家當,等我回來時,這個人也覓食回來了,是個瘦高的白人男子,跪在地上手里拿一本書低頭在昏暗的路燈下看,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垂至肩頭稀疏凌亂的頭發。他的前面立著一個牌子,工工整整寫著:“I need a house”。我從他身邊經過,橫穿馬路,在走進Radisson側門前就這么一步步把Pitt街由陌生的街道變成了熟悉的街頭。
皮特街是一條貫穿悉尼市中心主要商業區的街道。如今已被中央車站分割為并不相連的兩部分,真正著名的一段其實指的是從Market Street到King Street.中間的皮特街購物中心,集中了數家超大規模的百貨公司,以及店內擁有超過六百家商鋪的澳洲名店David Jones和Myer。皮特街上各個大型商場之間都能互相連通,地上有拱廊,地下有通道,縱橫交錯。標志性建筑悉尼塔,可以登瞭望層眺望,整個悉尼市一覽無余。悉尼塔塔基部分的三層建筑是Westfield購物中心,有大小商店將近200個。皮特街是和紐約第五街、巴黎香榭麗舍大道、倫敦牛津街、香港銅鑼灣齊名,現今世界上公認的五大頂尖名牌“朝圣地”,在全球租金最貴的商業街中位列第四。
皮特街是悉尼最早的街道之一,以城市始建時期英國首相威廉姆·皮特名字命名。北部從地鐵廣場到環形碼頭,主要是商業區和寫字樓,南半部以地鐵廣場為起點經過Redfern區一直到滑鐵盧。麗笙廣場酒店位于購物中心和環形碼頭之間。出門向南是以悉尼塔為中心的購物中心步行街,向北直通歌劇院、巖石區和悉尼灣。沿Bridge St往東走是皇家植物園和新南威爾士美術館一帶。美術館東南不遠處有圣瑪麗教堂和海德公園。沿著與皮特街交匯的任何一條街道往西走,沿途也多有畫廊,博物館,公園呈現眼前。往東7公里就是沖浪天堂邦迪海灘。幾天時間住下來,就基本上已經把悉尼市區的大街小巷過了一遍。
清晨在皮特街一帶活動的多為各大寫字樓里腳步匆匆的上班族,著裝保留著西方商務正裝傳統,女的大多是套裝,男的則是深淺不一的毛料西裝,無論男女全都裁剪合體做工精良,一手握著咖啡或漢堡,一手拎著公文包快步前行。
悉尼餐廳提供的食物大多量足可口,早餐以英式居多。酒店對面街角有家熱鬧非凡的早餐鋪子,店面不大,10來張小方桌子,鐵質高背椅。印度裔女服務生一邊響亮地說著“How are? you”,一邊麻利地招呼客人點餐上菜。我最愛他家一款帶核桃仁的水果沙拉,再要上一杯卡布基諾,和一份夾著培根炒蛋的烤面包片,合計30多澳大利亞Dollar,悉尼的物價指數還真是不低呢。每天早晨過來吃早餐的多為附近居民或寫字樓里的白領,有一家子的,有單個兒的大媽大爺,碰到熟人,各自點餐,湊在小小一張方桌旁,邊吃邊低聲聊天,吃完出門朝不同的方向各自散去。
有天早晨我還在這家早餐店里遇見了一次面試。男主應該是附近某個寫字樓里的主管,穿著西裝,在我旁邊一張桌子前端坐。不一會兒來了位亞裔女孩,坐到方桌對面。兩人按面試的流程一問一答,儼然置身于辦公樓中的會議室。大概20分鐘的樣子,女孩將簡歷雙手呈遞給對方,起身道別,男主起身對女孩能來面試表示感謝,請她等后續通知。女孩轉身離開時從我身邊經過,瘦瘦小小的身材和一張年輕到有些怯生生的略顯緊張的臉,祝她好運。男主坐下后隨即脫掉身上的西裝,大概是需要趕時間吧,起身自己到前臺點餐,剛好撞見了也奔到前臺點餐的同事,兩人相互問候,一起走到桌子旁,幾分鐘不到,兩份早餐已經送過來了,兩人飛快地大口吃完后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從麗笙酒店往商業中心方向的沿街兩側大多是商用寫字樓,銀行,一樓多為飯店,商店,酒吧等店鋪。幾趟走下來,我發現在一些緊閉的狹窄房門外,總有一個個亞裔女孩,手里舉著大大地寫著“Massage”一個單一單詞的牌子,目光游離面無表情的站著。也有一邊站著一邊看手機的。這種招攬顧客的方式,好像在世界各地也都不多見了。在日光灼人的悉尼街頭,想來是件辛苦又沒什么指望的工作。也不知道她們能堅持多久。
在離開悉尼的那天上午,我去商業區購物。每家門店里都有華人導購,看來華人消費者已是這里的常客和主力了。在一家范思哲專賣店里,我對著貨架上的太陽鏡款式有些猶豫,導購簡單問了一下,就到后庫去又捧出來一堆讓我挨個試戴,站在邊上并不多說話。是位素面朝天清秀的北京女孩,沒有國內奢侈品店員一絲不茍的妝容和流程式的熱情,反到讓人覺得自然舒服,也沒有在國內時導購貼身跟著的緊迫感。待我選完付款后,她用普通話告訴我,憑她家的購物小票可以到一樓服務臺換取在大廈里當現金用的消費卡,還和我一起走到店門口指給我最快到達的路徑,稱呼用的是北京滿大街最熟悉不過的“您”,讓我在心里涌上一絲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不知道我是否也帶給她同樣的感受呢,也許未必吧。
我拿到購物返還的現金后返回樓上,找了家港式茶餐廳,享用了一頓到悉尼以來最地道的中餐。余下的金額剛好還能再換兩塊手工制作的馬卡龍,我選了一塊粉色的,一塊藍色的。
走出商廈,在一處十字路口,耳畔傳來那首婉轉憂傷的著名的《Vincent》,“Starry Starry night, 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ey……”,順著聲音望去,一個明眸皓齒的亞洲少年正撥弄琴弦淺吟低唱,他穿白襯衣牛仔褲,油黑柔軟的頭發貼在前額上。我走過去,蹲下將10澳元硬幣放到他腳下的琴箱里。他突然停止了唱歌,彎腰微笑著用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對我說“謝謝”,說話間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我抬起頭,四目相望之際,在這個熙熙攘攘,不同膚色的陌生人匆匆而過的異鄉街頭,我的眼淚差點兒掉下來。
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的澳大利亞作家帕特里克·懷特在長篇小說《沃斯》中描寫了十九世紀由盎格魯撒克遜人掌握著權利中樞的澳大利亞,膚淺而充滿虛飾的悉尼上流社會,喝紅茶,過矯揉造作的英國式生活,用爭風吃醋填補悠閑度日的無聊。事到如今,親眼所見,澳大利亞確實是一個資源異常富饒的國家。雖然國民也并非像有些報道中所說的只需要優哉游哉地過消費生活,根本不需要賣力干活,但是整體來講也還是一個非常宜居的幸運國度。即使單從Pitt街的日常來看,人們步伐的節奏終究還是顯得略快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