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記憶中,田間地頭,房前屋后總有一些叢生的植物,闊大的葉子像手掌,背面顏色發白,附有一層絨毛,枝干挺直簇擁在一起,風吹過來,就像涌起白色的浪花?;ㄩ_時節,一簇簇一穗穗的花,黃綠色,要色彩沒色彩,要香味沒香味,不被人留意,入不了我們的眼。
收獲時間,人們把他們成排成排地砍伐,去掉葉子,剝下皮,剩下的桿和葉,曬干后就塞進了灶膛里燒火,桿中空輕巧潔白,是小孩子做玩具船的好材料。那些皮,壓在水缸里的石頭下,浸泡,揉搓,捶打等各種工序,等再看到的時候,它們已經被掛在鐵絲上在陽光下晾曬,我知道它們有一個名字叫麻,搓起來成繩,是籮筐上的重要部分,是捆綁的利器,有老人過世,家里辦白喜事的孝子孝孫,除了戴白帽披白布,還要在腰間綁上麻繩,頸上系上細麻線,這就叫披麻戴孝。它們的用途可大了。大人們在空閑的時候,總是會搬來一張凳子,拉起一只褲管,在大腿上用手把麻線搓成麻繩,不粗也不細,,備著派大用場,我知道這是麻最大的最平常的用處,是納鞋底。
母親在一年中每天忙,忙得像陀螺似的,忙了地頭又忙灶頭,大人小孩豬羊雞鴨鵝都要照應好。每天一切安排停當,往往已是深夜,看著孩子們已經歇息,疲憊一天的母親卻沒有歇下,總是會把床頭的針線籃拿出來,里面是大大小小一家老小的鞋底。一年中一人至少兩雙,一雙單鞋,一雙棉鞋。在6月夏天,酷熱的陽光下,破舊的不能再縫補的衣服,做衣服剩下的一些邊角料,全都搬了出來,用面熬成漿糊,在門板上桌板上一層碎布一層漿糊漿好,在太陽下曬成硬邦邦的褙子,就是鞋底材料。按鞋樣尺碼,抽時間一層一層堆疊,用刀切割用剪子修剪,這樣一家老小每個人都看到了自己新鞋子的基礎。時不時的去拿來,看看,心里充滿期待。在昏暗的燈光下,母親隨手拿起剪好的鞋底,帶上頂針,先用錐子用勁地鉆孔,放下錐子,再用針拉著麻繩穿過孔,扯過麻繩,用力的用力的扯拉,甚至用錘子敲打,讓粗麻線嵌進鞋底,就這樣,一針一線,由外圍到內繞圈,一針一針,辛苦的拉扯,深邃的情意,最后就成就了千層的鞋底。鞋底圖案如花,厚實如鐵。一雙雙堆疊起來,像房屋蓋起來。多少個夜晚,昏暗的燈光下,有母親忙碌的身影,嘶嘶的拉扯麻線的聲音,使夜晚更寧靜,讓孩子的夢更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