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到達兗州的時候,我接到家鄉律師的電話,他說法院決定缺席審判,我可以不用回去了。
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心突然變得空落落的,仿佛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希望被瞬間抽空一樣。但是,我依然不死心,切切地問道:“我是應該回去,應該回去,還是應該回去啊?實在不行,我投案自首吧!”
我假裝央求道……
一個小時之后,我在泰山下了火車。
這里的車站原來叫泰安,不知什么時候改了名字,或許是這一屆政府有志于大力發展旅游業的緣故吧,也或許是“泰山”的名頭比泰安大。
不知道我爺爺的爺爺是不是住在這里,但是,我爺爺肯定住在這里。
我走出泰山火車站,望了一眼不遠處的泰山,心想,還是那么矮。
泰山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這樣,這么多年以來一直沒有改變過。那時我還在想,也不知道“孔老二”到底是如何“登泰山而小天下”的。
但是,當我第一次站在玉皇頂的時候,才真正的感覺出泰山的高大雄偉和氣勢磅礴。
蘇東坡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而泰山正好相反。如果你不深入其中,是無法真正的領略到泰山的宏偉壯闊和深厚的文化底蘊。
第一次登泰山的時候,沒有看到日出,卻遇到了云海。叔叔說,這是我的福分,泰山云海比日出更少見。
第二次登泰山的時候,我奶奶90歲。我從連云港趕往泰安給奶奶慶祝生日。奶奶說,她在泰山腳下生活了快100年了,一次泰山也沒有登過,很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去拜一拜泰山奶奶。
我答應奶奶帶她去,奶奶高興的得一連幾天沒有睡好。但是,經過全家人的激烈爭論,又征求了遠在千里之外的老爸的意見,最后大家一致決定,堅決不行!
其實,我覺得不會有什么危險。
可以坐車到中天門,然后坐索道到南天門,那里距離碧霞寺不過幾百米,圓了奶奶的一個心愿,盡一份兒孫的孝心,不是挺好嗎!然而,所有人都不想讓我冒著個險。
最后,我對奶奶說:“您有什么愿望,我去幫您還!”
奶奶拉著我的手,叫著我的小名,笑著對我說:“這個不能講,天機不可泄露。”
其實,我已經看到了看到奶奶的眼睛里噙滿了淚花。
登泰山最經典的起點應該是在岱廟,歷朝歷代的君王們都在這里出發,我們最好也不要例外,或許真的能夠沾一點兒龍氣,沒準有朝一日可以“飛龍在天”。
岱廟原本是道教全真派的道場,但是,目前的建筑風格都是按照儒家的禮制來安排的,或許,這也算是一種文化融合吧。雖然經歷了多次“天災人禍”,但是,歷代王朝政府都會不惜重金重建和修繕。足見他們對泰山的重視程度。
是愚弄百姓也好,還是給自己一個心理安慰也罷,總之,他們成功了。君不見那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泰山頑石都被人們當做“石敢當”,擺在家里或者公司來辟邪鎮宅。
據說,岱宗坊是碧霄元君受了姜子牙的蠱惑才用自己的繡花鞋劃定了自己的勢力范圍,否則,這個霸道公主非把岱宗坊建到濟南城去不可。
牌坊是中國封建文化一個獨特的存在,一般用來標榜功績,彰顯品德,還有一個作用就是標定位置,而岱宗坊似乎兼而有之。她在告誡人們,你即將踏上去往天堂之路,山高路遠,且行且珍惜。
現代人普遍認為,這里才是登泰山的真正起點。“孔子登臨處”離這里不遠,他是圣人,與我們不一樣。而我是“既想立牌坊,又想當婊子”的那種人。一方面想“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另一方面,又費勁腦汁,殫精竭慮拼命往自己腰包里塞錢。
結果,兩不情愿。
我們穿梭在陌生的城市之間,是什么讓我們一去不回?是理想,還是現實,或許都有,也或許都沒有。
三年后,堂弟給我打電話說,奶奶不小心摔了一跤。我連夜開車9個半小時從西安趕回泰安。
好在,沒什么大事兒。
奶奶親自給我包了一大盤餃子,親眼看著我吃得一個不剩才高興地回到自己屋里去了。
我感覺她把我當成了我爸爸。也難怪,好不容易養大的兒子,竟然可以幾十年不見面。
又過4年,奶奶又摔了一跤,但是,這一次再也沒起來,我從深圳趕回去的時候,奶奶依然昏迷不醒。第二天,她睜開了眼睛,但并沒有理我,眼睛一直盯著天花板,兩行老淚默默地從眼角滑下。三天后,奶奶與世長辭,享年97歲。
兒孫們的不小心或者麻木不仁讓這個世界上少了一位百歲老人。
出殯那天我代表我老爹給前來吊唁的親朋好友回磕頭禮。這是我這一輩子第一次給人下跪磕頭,整整一天的時間把幾生幾世的頭都磕完了。
山東的殯葬禮儀紛繁復雜得讓人難以承受,或許,孔夫子就是想用這種方法來懲罰像我一樣的不孝子孫吧!
據說,過了紅門你就已經踏上了通往天堂的路。不用擔心,你不會寂寞,不管什么時候去,都會有很多人陪著你一起走。而且,天堂一定很美,否則,就不會所有去過的人都沒有回來。
傳言,斗母宮里的尼姑很淘氣,不喜歡清規戒律,于是成就了泰山上的百年字謎“蟲二”。其實,這個字迷并不難猜,第一次看到時我就猜出是“風月無邊”的意思。據說還有一塊字謎匾“因受”意思是“恩愛無心”,都是用來譏諷斗母宮的尼姑的。這塊匾我沒有見到,就算見到了估計也猜不出來。
如果傳言是真的,那么劉廷桂這個酸秀才也夠損的。
“我佛慈悲亦懲惡”,直接把她們發配到經石峪去刻完“世界上最大的《金剛經》”也就可以了,何必冷嘲熱諷,尼姑也是人。
過了壺天閣,回馬嶺,就到了中天門,這時路程已經過半。然后,快活三里,云步橋,五大夫松,十八盤,南天門,天街,碧霞祠,唐摩崖,五岳獨尊,玉皇頂,拱北石一直陪著你前行。
再然后,租一件軍大衣,等著看日出吧。
等太陽出來的時候,你也許才會幡然醒悟,原來泰山極頂距離天堂還是很遙遠。
再說,天堂并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還是沿著來路回人間吧,那里有我們自己的家。
然后,洗洗睡吧,腰酸背痛,腿肚子轉筋是肯定的。
徐霞客認為“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到底是真是假,去過你就知道了。
佛說“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登山登的不是山,而是心情“,這是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