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久年》
第2 6章上 第2 6章下
為何用水反復潑了幾次臉,臉皮的熱度消退了,大腦也隨之清醒了些許。
他整理好領帶,面無表情地凝視著鏡中的自己,緩緩展露出一個充滿嘲諷的笑。何故站了起來,只覺血液沸騰,身體的溫度仿若流水般不斷散失,他的目光直直地鎖定那扇門。
門開了,宋居寒裹挾著比寒冬還要刺骨的煞氣以及濃烈的酒氣踏入,右手還纏著幾圈醒目的白紗布。
何故的喉結上下滑動,眼神飄忽,嘴唇微微顫抖。
宋居寒攥緊拳頭,瞧著何故既慌亂無措又極力佯裝鎮定的模樣,心頭驀地一軟。他面部肌肉有些扭曲,強壓著那洶涌的怒火,緩緩地脫下外套,試圖借此獲取哪怕一絲的冷靜。然而酒精正在灼燒著他的血液、他的思維,他體內有某種東西在吶喊著亟待宣泄。
何故始終不語,就那么站著、望著。
脫到最后,宋居寒終究沒能克制住,將那厚重的羊絨長大衣猛地摔在地上,牛角扣撞擊木地板,發出沉悶的聲響。他咬著牙,冷冷說道:“你承諾從今往后不再與馮崢聯系,今日之事我便不再追究。”
何故深吸一口氣:“居寒,我騙了你,是我的錯,可你限制我正常的人際交往,這并不恰當。”
“不、恰、當?”宋居寒神情略顯猙獰,“為何偏偏是馮崢?你說你和顧青裴僅是同事,我暫且信你,馮崢從前與你是何種關系?他如今對你又是怎樣的態度?你難道看不出來?”說到末尾,宋居寒已然在咆哮。
何故感覺心臟顫抖,他沉聲說道:“他對我的態度,與我無關,居寒,我已多次表明,我和他毫無瓜葛,你為何如此步步緊逼。”因為絕對不能是他!”宋居寒一個箭步沖上前,大手揪起何故的衣領,狠狠將人撞向落地窗。
何故脊背一陣疼痛,宋居寒的指骨用力擠壓著他的胸膛,他的臉色瞬間改變:“居寒,你冷靜些……”一股濃郁的酒味撲面而來。
宋居寒飲酒過量,他向來酒量不佳,喝多了脾氣會變得異常暴躁。
宋居寒用那雙美麗卻狠辣的眼睛緊緊盯著何故的雙眼:“上次你被車撞了,我不再與你計較,我把當時的話再重復一遍,我和馮崢,你只能選其一!”
何故頭痛欲裂,心中有某種東西在瘋狂吶喊、沖撞,令他覺得整個人都要崩裂了。
宋居寒為何如此混賬,為何要這般……
六年前,他辜負了馮崢,六年后,馮崢不過是想求得個能偶爾喝酒聊天的朋友關系,難道他也要拒絕嗎?他難道要為了宋居寒,將自己所有的道路逐一封死嗎?
見何故沉默不語,宋居寒氣得腦袋發脹,雙眼赤紅:“你為何與他這般難舍難分?!為何!”
何故聲音顫抖:“你蠻不講理,讓我如何向你解釋。”
“放屁!”宋居寒猛地將何故的身體翻轉過來,把他的臉和胸膛都按壓在落地窗上。
何故對醉酒且盛怒的宋居寒心生恐懼,“居寒,你喝醉了,你先放開我!”
第26章下
馮崢能給予您些什么?究竟有何是他能夠給予您而我卻無法做到的?”宋居寒兇蠻地施行著他的懲處。
何故疼得汗珠直冒,然而就在這般屈辱與紊亂的瞬間,他的大腦卻悲涼地憶起與馮崢重逢的那一晚,馮崢竟說出了與宋居寒毫無二致的話語。
有何是他能給您而我不能的?
這二人,在某些層面實在極為相似……
很快,何故便難以思考了,他虛弱地承受著宋居寒的狂躁,破碎的言辭自口中逸出,“宋……居寒,你混賬……”
“沒錯,我混賬,我可不是今日才如此混賬,您留在我這混賬身邊這么多年,您又算什么?您連混賬都比不上。”
何故只覺胸口一陣劇痛,眼中有某種灼熱之物順著臉頰淌落。
誠然,他連混賬都不如!宋居寒一只手捏住何故的下巴,迫使他看向玻璃窗上的反光,眼睜睜地瞧著兩人在做何事,不,應當說是宋居寒在對他做何事。
何故嗅到了宋居寒手上的血腥氣味,他的眼中一片赤紅,他產生了一種幻覺,宋居寒手上沾染的是他的血,是挖出他的心時沾上的血。
宋居寒殘忍的聲音在耳畔回蕩:“為了一個馮崢,您竟敢開口騙我,在我所不知的地方,您到底還欺騙了我多少?!和莊捷予親個嘴兒您都樂在其中,還與人去 GAY 吧!從前您不是一直圍著我轉嗎?這么多年過去了,是不是您開始厭煩我的種種,是不是也開始尋求新異了?”何故緊緊咬著嘴唇,再也說不出一個字,身體痛楚,但心更疼。
他的這顆心臟,多年以來似乎只為宋居寒而跳動,因宋居寒而喜,因宋居寒而悲,被宋居寒弄得傷痕累累,伴隨著每一次呼吸都向外滲血。
這顆心為何還不死呢?死了吧,死了吧,一切便都結束了。
“他人能令您滿足嗎?您平素那般正經,您有顏面讓他人目睹您這般模樣嗎?”宋居寒口中不停地吐出惡言,眼睛卻愈發泛紅,沾著汗水的卷發貼在臉頰上,為他增添了幾分帶著兇悍的狼狽。
何故感覺意識不停地往下沉,最終再也無法分辨宋居寒說了些什么,逐漸失去了意識。
何故一覺醒來,感覺身體仿佛散了架,沒有一處不疼痛,難受得就連動動手指都頗為艱難。
“何故哥,您醒了。”
耳畔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何故費力地睜開眼睛,看到了小松的面龐。
小松唉聲嘆氣:“哥啊,您這工作真是折壽啊,上個月腦震蕩剛痊愈,怎么又發燒了呢,早上都燒到 40 度了,可把我們嚇壞了。”
何故張了張嘴,喉嚨猶如火燒般疼痛。
小松用湯勺給他喂了一些水:“您是不是嗓子疼?沒事,您無需說話,好好休息,寒哥請了家庭醫生過來,我也會在這里陪著您的,哦,我給您助理打電話幫您請假了。”
你究竟在懼怕什么呢,何故,最壞的結局,你不是早就有所準備。
何故轉身離開了洗手間。
外面,一桌子的人仍在交談、飲酒,馮崢已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正低頭看著手機,看到何故出來,抬眸一望,那雙眼漆黑而明亮,蘊含著難以揣度的情緒。
宋居寒也轉過頭,用一種仿佛盯著獵物入籠般兇狠的眼神。
何故掃了他一眼,回到了他身旁的座位。
宋居寒微微側身,在他耳邊面帶微笑地道:“你他媽的竟敢騙我。”
何故未作回應,而是給自己斟滿一杯酒,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說道:“宋總,各位長輩,我今日身體不適,留在這兒也是掃大家的興,就想先回去歇息了,我自罰一杯,抱歉。”何故不等他們有所反應,仰頭飲盡滿滿一杯紅酒。
馮崢溫和地說:“身體不適就別喝太多。”
有個老總附和著:“是啊,不舒服就回去吧。”宋河審視著何故喝完酒,而后平淡地講:“那你回去吧,身體要緊。”
何故點了點頭,未看馮崢和宋居寒一眼,轉身離去。
背后突然傳來“啪”的一聲脆響,伴隨幾聲驚呼。
何故停了一下,回頭看去,宋居寒把酒杯捏碎了,玻璃碴子碎在他手中,紅酒濺了一身。
宋河皺眉道:“你這是怎么搞的。”
宋居寒笑道:“酒杯太薄了。”他拿過毛巾開始擦拭。
“手傷著沒有?你下個月就要開演唱會了。”
“沒有。”宋居寒甩了甩手,那上面紅色液體流淌,也分不清是酒還是血。
何故心臟一緊,他抿了抿唇,還是離開了。
打車回到家,何故沖了個澡,著手處理工作,在這般心神不定的時刻做事,效率自然難以提高,最終他煩躁地關閉了電腦。
看了看表,九點多了,依宋居寒的性子,估計快到他家了。
他坐在落地窗前,望著外面的點點燈火,突然涌起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感。
不知世界上是否還有像他這般矛盾之人,似乎什么都擁有,又似乎什么都沒有,當然,他從不認為自己可憐,不管是得還是失,喜或是悲,大多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只是今晚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見見他媽,想知曉她是否真的過上了自己期望的生活,一方面,確認她過得好,另一方面,想瞧瞧人只要拼命努力,能否得償所愿。
這么多年來,他一直避免去打擾她,潛意識里,他或許在躲避她,她也在避開自己,母愛于他而言是個極為抽象的詞,讓他無法描繪出具體的細節。
這時,走廊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家里異常安靜,那腳步聲清晰且急促,緊接著,是鑰匙插進鑰匙孔并 為何憶起昨晚之事,只感那清涼的水流經喉管,痛如刀刃劃過。
宋居寒……
他難以言表當下的心境,就連恨與怒的勁頭都生不出,唯有無盡的無力感,仿佛傾盡一切、遠離家鄉去追尋一個寶藏多年,最終卻發現那寶藏壓根不存在。
哀莫大于心死。
他原以為這么些年來,即便宋居寒對他無意,起碼也存有幾分陪伴的情分,可宋居寒竟將他羞辱到這般地步。
這六年,他到底過的是什么日子?簡直就是一場十足的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