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是哪家的小孩兒，好乖哦！”院子里有個清亮的男聲。
我正為地方小，玩具車沒地兒放而煩著呢，見有人問話，轉過身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媽媽從屋里出來，抬手給了我一個腦崩兒，笑罵道，“不許犯渾，叫小叔！”
大冷的天，院子里的水都結滿了冰碴，這位“小叔”滿身的朋克兒硬是把胯下那小電驢子騎出了大哈雷的氣勢。
“你又穿這么點兒，也不怕凍壞嘍！”我的新奶奶舉著件軍大襖小碎步跑出來，趕緊拿衣服給他裹上，見他嘿嘿笑，攥起小拳頭就朝大襖上招呼。
“媽，這是我大侄子吧！”
“嗯。”新奶奶鼻子里哼了一聲。
2
這是我搬到這里的第三天，剛來時的別扭勁兒還在，正蹲在地上玩著呢，門開了，一股子寒氣跟著往里鉆。
“小凱，聽說你這個月滿10歲，這是我給你帶的新款小汽車，喜歡嗎？”
我頭也沒回，不想搭理他。
他也不走，就在我旁邊玩了起來。
嘿，挺大個人兒，羞不羞。
可那小汽車居然可以遙控，我一邊擺弄著手邊的“過時貨”，一邊偷偷拿眼瞄。
“你的車好像很有意思，咱們交換著玩兒，咋樣？”
我心癢了，垮著臉強撐著。我來之前，我爸就跟我說過，別給他們家人好臉子，千萬記得自己姓什么！
他邊說邊把小汽車開到了我跟前兒，我沒忍住，接過了遙控器。
3
小孩子總是貪玩，天還沒暖和起來，就待不住了。
小叔每次回來，我都央著他捎上我出去轉悠。
我坐在他身前，戴上他給我買的專屬頭盔，小手很不安分地搭在他手背上，指揮他往左往右。
每當馳騁在風里，我感覺心情飛揚的時候，會問很多很多的問題，大人們以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實，我懂得不少，而且，我的煩惱也不少。
小叔每次都會認真地思考我的問題，細心地體會我的感受，從不敷衍我。
我覺得很快樂！
4
我初中念的是寄宿學校，上周末期中考，我沒回家。
今天是我的13歲生日，小叔答應要帶我去網吧玩通宵游戲，據說還約了團戰。
家里靜悄悄的，我還以為沒人在。
我媽見我回來，趕緊把我推到臥室，關上了門。
“小叔呢？”
我媽狐疑地盯著我，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你老是跟他混在一起，都干些什么？”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坐在我身邊，撫摸著我羸弱的肩，嘆了口氣。
5
后來，我從左鄰右舍的閑言碎語里，拼湊出那個考試的周末發生的事。
小叔帶了個男人回來，還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我奶奶氣得當場暈倒，爺爺隨手操起院兒里的木棍，打斷了小叔的腿。
小叔一聲不吭，卻不肯認錯，等爺爺發覺打狠了的時候，小叔已經暈倒了。
我去小叔的學校找他，聽說他已經退了學，沒了消息。
6
這三年里，家里的氣氛越來越壓抑，奶奶整日倚著床頭，再也沒力氣高聲呵斥我媽媽了。
這日，繼父開車帶著爺爺去醫院給奶奶拿化驗報告，回來的路上，跟別的車相撞，兩車人都沒了，是繼父的全責。
對方的家屬圍滿了院子，舉著一家三口的黑白照，聲淚俱下地要求賠錢。
奶奶躺在床上嘆氣，媽媽躲在屋子里哭，我站在門口，舉著半塊兒磚，嚇得直哆嗦。
7
小叔來了。
他走路有點跛，臉色憔悴，走進院兒里，撲通一聲跪下。
他抬起頭，眼睛通紅，懇求他們寬限幾天。
8
賣了房子，小叔在校門口租了個攤位賣水果，我們就住在里間兒。
奶奶病得越來越嚴重，不斷地咳血，眼看人就快不行了！
她讓小叔跪在地上發誓，要給家里留條血脈。
“有小凱呢。”
奶奶終于說出了心里話：“他姓王，不姓顧！”
9
年輕的小叔子和守寡的嫂子，整天里進外出的，難免遭來風言風語。
媽媽伺候奶奶這么些年，也算盡心盡力了，她現在要走，我沒辦法阻攔。
我坐在三輪車后面，看著小叔的身影越來越遠。
我恨自己太年輕，若是早生十年，不，哪怕是三年呢！
? ?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