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水與澈
放暑假的前一天下午,照例是年級大會。李南沁早早地拉著沈知喬到報告廳占座。第一排太顯眼,最后一排也不好,靠近過道的向來危險,中間是最安全的位置。
找到合適的位置坐下后,前前后后慢慢地坐滿了人,雖然就要放暑假了,大部分人還是帶著剛發下來的暑假作業,一坐下來就打開座位把手里的小桌子開始奮筆疾書,用李南沁的話來說,就是可怕的高中氛圍。
會議大概會開一個小時,沈知喬什么也沒帶,看上去一副準備認真聽講的模樣,其實是準備發呆。
“木川,這里!”
隔著一個座位的同班男生徐子競站了起來,向過道里的江木川招手。
江木川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坐在了沈知喬的旁邊的座位上。
會議一如既往的無聊。
感到有人搭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沈知喬從發呆中回過神來,后座一個不認識的女生壓低聲音:“同學,可以幫忙撿下筆蓋嗎?”
沈知喬點點頭,往座位下看去,筆蓋正好落在江木川腳下,位置有點尷尬,猶豫了一下,準備叫男生幫忙撿,才發現男生靠在座位上睡著了。長長的睫毛耷拉著,一動不動,連呼吸的起伏都沒有。
似乎每個學校里都會有這樣的人,長得好看,家境優渥,一出生就具備了令人羨慕的資本,如果再加上好脾性好成績,很容易就會成為大部分女生心中仰慕的對象。
江木川就是這樣的人。
他雖然平時不愛講話,在班級里的表現也不積極,總是獨來獨往,即便如此,因為是本身就會發著光的人,所以不管走到哪里都很有存在感。
想起之前有點尷尬的一次交集,貿然叫醒男生也不太好,沈知喬還是決定自己撿。
小心翼翼地從江木川腳邊撿回筆蓋,一抬頭,正好對上男生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睜開的眼睛。
男生的眼睛黑白分明,對視的那一瞬間,沈知喬有一種背脊發涼的感覺,透過他的眼睛,隱約看見了男生瞳孔中那個有點不知所措的自己。
氣氛有點尷尬,直到江木川又慢悠悠地閉上了眼睛,沈知喬才松了口氣。
把筆蓋還給后座女生,對方輕聲道了謝。因為剛剛發生的小插曲,沈知喬回憶起了她和江木川唯一有過的一次接觸。
高一上,10月中旬。
剛進入北淮中學一個多月的沈知喬還沒有交到好朋友,那時候同桌還不是李南沁,而是一個比她還要不愛講話的女生。周圍都是陌生的面孔,雖然有西浦中學的校友考到了北淮,但都不在一個班。身邊的同學也慢慢地形成了一個個的小圈子,雖然沒有很強烈的欲望想要去和所有人打成一片,但每當出現那種別人都成群結隊,而你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沈知喬還是會覺得有點難過。
尤其在今天這樣的日子里。
今天是沈知喬的生日,也是北淮中學一年一度的校運會開幕式。
上午開幕式結束后,沈知喬和班級同學坐在看臺上看比賽。北淮中學的傳統是,班級同學有比賽時,大家都可以到操場上加油,如果沒有涉及到班級同學,又或者是班級同學比賽提前結束,就要回教室自習。
非常不人性化的規定自然遭到很多人的吐槽,但也無可奈何。
上午的比賽很快就結束了,就在大家準備回教室的時候,一個人影從過道上橫沖直撞地跑過來,砰的一下撞倒了沈知喬。女生腳下一個不穩,從樓梯上滾了下去。而肇事者已經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沈知喬摔得有點懵,嘗試著想要站起來,右腳踝傳來的疼痛讓她又坐到了地上,班里的女生趕緊上前把她扶起來送到了醫務室。
下午第一節課的鐘聲響起,沈知喬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教室里,所有人都到操場上看比賽了,沈知喬因為右腳扭傷了留在教室休息。
事發突然,當時大家都忙著照顧沈知喬,沒有人注意到肇事者。
沈知喬這樣安慰自己,對方應該是有什么非常緊急的事情,沒有發現撞到了人,絕對不是故意跑掉的。可是,即便是這樣想著,沈知喬還是覺得很委屈。
還沒有很好地適應新的環境,還沒有交到可以結伴而行的朋友,在自己生日這天,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撞倒滾下樓梯,一個人孤獨地待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里聽著操場上一陣又一陣的吶喊聲。有很多的難過和委屈想要訴說,可是從前那個能夠無條件讓你依賴、給你安慰的人,已經不在了。
如果你現在還能在我身邊多好,哪怕只是拍拍我的肩膀也好。
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曾經用了很長的時間學著隱藏自己的情緒,至少在父母面前要成為一個可以讓他們依靠的對象,但在這一刻,只想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場。果然,人在受傷的時候總是會變得更加脆弱。
女生趴在課桌上,空蕩蕩的教室里不時地響起抽噎的哭聲。
“吱—呀”教室后門被推開。
沈知喬立馬噤了聲。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在教室里響起,后排座位被拉開,教室里又安靜了下來。
沈知喬不敢抬頭,心臟砰砰地跳著,她不知道走進來的是誰,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見她在哭,就像見不得光的秘密快要被發現一樣,臉上開始火辣辣地燒起來。
教室里異常安靜,就在沈知喬以為人已經走了的時候,耳邊響起了一個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你沒事吧。”
是江木川!
男生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到了身邊。
沈知喬心里一驚,略顯慌張地把頭埋得更深了。
“沒、沒事。”雖然極力地想要用平靜的口氣來回應,但還是不可避免地帶著一絲哭腔。
沉默了大概幾秒鐘的時間。
“那就好。”江木川沒有再多問。
沈知喬豎起耳朵聽著他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慢慢地走遠,等聽到關門聲后,女生才小心翼翼地把頭抬起來。
教室里再次剩下她一個人。
他是不是聽到了?
之后的幾天,沈知喬每次看見江木川心里都會有些別扭,但男生和往常一樣,在上課鈴聲響起前不緊不慢地走進教室,經常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總是獨來獨往。
沈知喬開始有些慶幸,幸好那天的人是江木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