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此文系作者原創,文責自負。
東北人管煮粥叫馇粥
我最喜歡喝粥。小時候,我印象最深的是苞米面粥。母親做飯,除了餃子面條,都馇一盆粥。母親先用水把苞米面泡上,大鍋水燒開,泡過的苞米面下鍋,幾分鐘功夫,大鍋就像下了雹子的水泡,“咕嘟咕嘟”冒泡,白霧裊裊,甚是熱鬧。一會兒功夫,馇好粥,和苞米面大餅子,燉大白菜,芥菜疙瘩咸菜,一起上桌。
飯吃得差不多了,一人一碗粥,“吸溜吸溜”,滿桌喝粥聲,喝得那個過癮啊,直喝得肚瓜圓滾滾、咣當咣當響,眼睛直勾勾傻愣愣才罷,喝粥佐以咸菜才夠味,否則燒心,母親說。
有時候母親高興,頭天就泡高粱米,第二天馇粥,拿幾根大木頭,奶奶坐灶堂,鍋里扔進幾把白蕓豆,慢火煨,這粥要馇二三個鐘頭,粥熟的時候,是黏稠的,有一種特有的香氣,高粱米粥是主食,母親如果切上一盤醬腌紅咸菜,那是最美妙的搭配,高粱米粥軟糯糯,咸菜軟糯糯,喝得我們各個小臉紅撲撲,鼻尖沁著晶瑩的汗。那時候覺得妙不可言。
每年秋天,母親都砸杏核,砸了杏核,母親用小石磨磨杏仁,磨碎了,母親給我們馇杏仁粥。
馇杏仁粥的工序比較繁瑣,母親選新小米,選紅棗數顆,大鍋水燒開,下入米紅棗,磨好的杏仁,大火燒開,小火慢燉半小時,加鹽,這時候杏仁粥的香味彌漫開來,乍暖還寒時節,吃上一碗杏仁粥,人間至味,也當得的。
母親還要適時提醒,不可多吃,后街的傻媳婦,就是吃多了杏仁粥,藥死的。巴巴的舔著舌頭,看還有些許的杏仁粥,只好作罷了。
一年一度,最復雜最隆重的當屬臘八粥,臘八粥乃粥中之王,集之大成也。選材上,大黃米、小黃米、玉米、高粱、薏仁米,豆子品種也多,黑豆、蕓豆、小豆、黃豆,豆豆都有,紅棗、板栗、枸杞、葡萄干也有,外加冰糖數粒,煮好了臘八粥,母親盛一碗,拿小勺,給老樹一勺,院子里這一勺,那一勺的,上供祈禱,嘴中念念有詞,母親說祈福風調雨順,日子紅紅火火。我們不懂,只待母親儀式結束,我們喝得那叫舒舒服服,那叫順順當當,那叫圓圓滿滿!
從小長大,母親幾乎餐餐有粥,我們喝得最多的是苞米面粥,黏黏糊糊的小米粥,最稀少的大米粥。那時候,只有父親吃公糧,細糧本就少,大米更是稀奇。母親宣布今天有大米粥,我們就極高興,大米粒稀稀疏疏,米湯光可鑒人,我們一樣喝出香味來。
現如今,粥的品類繁多,味道各異,而我,還是喜歡那原味粥,覺得那粥更貼合我的品性,更符合我的味蕾至于那營養粥“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粥喝久了,就喝出感情來,總結喝粥好處,我想其一可以飽胃,在那饑荒的年代,省卻很多糧食:其二,可以填補胃的空缺,查缺補漏,讓空的胃滿足慰貼,其三可以替代水果飲料之類,給我們的一頓飯畫上一個句號,做出總結,也是完美收官的意思了。
喝粥,喝著喝著就喝出童年的回憶,仿佛自己與大地同呼吸,喝出少年的純樸與實在來。想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是不是也與他年輕時候終日喝粥,便喝出了對民眾的體恤,對天下大同世界的悲憫之情,升華了境界呢?這樣想喝粥也高大尚起來。
正月里,大魚大肉吃膩了,來一碗清粥,一碟芥菜絲咸菜,足矣!這胃啊,又想著喝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