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x和陸飛PK之后, 雖然輸贏僅是一票之差,但Max的小組全部都是他最近從各大酒店挖來的精英,而陸飛的小組卻是雜牌軍,里面還有兩個沒有工作經驗的應屆畢業生。況且,培訓時間只有三天。
這臉就丟的有點大。
Max消停了一段時間。Kent倒是在公司出現的時候比以前多了很多,他第一次來晴朗的工位上找她,引起了眾人側目,他卻完全不為所動,目不斜視。晴朗不知道為什么他要來找她翻譯那些見鬼的文件,公司雇不起專職翻譯嗎?可是她發現自己很難拒絕他,她也不知道為什么。
晴朗被裴縝調去了市場部,雖然張卓對挖他墻角這種行為非常反對。裴縝說她對產品有感覺,公司即將開發旅游度假市場的互聯網+業務,需要這樣的人。陸飛也同意裴縝的看法。張卓只好割愛。
市場部和裴縝在同一層,離Kent所在的辦公區域遠了很多,但Kent仍然飄揚過海的親自來找晴朗,完全不在意周圍詭異而好奇窺測的目光。
直到有一次,Kent倚在晴朗的工位前,兩人不知道說什么,他居然笑了。周圍一直假裝專心干活的吃瓜群眾看到一向少有表情,如清教徒一般矜持自守的老板居然會笑,一時集體短路。
這么有氣氛的時刻,裴縝卻突然出現,臉上掛著笑容說:“哦,Kent也在?晴朗,關于綠憇園的項目,我想和你、章昴還有李毅再碰一下,你通知他們倆來我辦公室。”
“現在嗎?”
“馬上。”裴縝簡短回答。
然后他對Kent解釋,”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事情有點急”。
說完他笑笑,又像剛想起來似地補充道,“Kent,你要是覺得你現在的翻譯不好,我們有合作的翻譯公司,可以請他們重新派一個翻譯過來常駐,專職為你服務。如果你需要了解市場部的業務,我讓李毅隨時向你匯報。”李毅是市場部總經理。
裴縝話說的雖然客氣,但其中的意思卻很明顯,他怎么也不該來找他市場部的基層員工。
晴朗有點緊張地看了看Kent,他面無表情地點點了頭,表示知道了。然后看了看她,說,“你幫了我很多忙,我想請你吃飯。你什么時候有時間?”
“你可真會撿時候啊!”晴朗心想,下意識地先看了看裴縝的表情。
沒表情。
她只能說:“好啊!那我們再約時間,我先去工作了。”說著點點頭,快速地逃離了是非之地。心里暗想,原諒他吧,大概老外都是這么一根筋的,傾城不也是這樣?
開完會,裴縝讓晴朗留一下。等只有他們兩個人時,他的臉色很不好看。
“你和Kent是怎么回事?”
“沒怎么回事啊。他就是來問我些問題,幫他翻譯解釋一下什么的。”
“我不知道你第二專業輔修了英語?他沒有翻譯嗎?”裴縝對這個泡妞的借口嗤之以鼻。
“他說翻譯不懂業務,而且解釋的沒有我通俗易懂。你知道我最擅長講故事嘛!科學證明,人類最容易接受用講故事的方式解釋的知識。”
晴朗嬉皮笑臉地胡扯,是因為她有點心虛,想緩和一下氣氛。
她知道裴縝這段時間很受凱勒那邊的排擠,多個項目被否掉。雖然自從那晚和Kent一起出去之后,她對他的惡感減輕了很多,但出于義氣,她好像確實應該在此時和凱勒的人劃清界線,堅決地站在裴縝這邊。
“你怎么對我就從來沒這么善解人意?你知不知道你和他走得這么近,在公司影響有多不好,大家會怎么看你?”裴縝心里有氣,話說的便重了。
晴朗是頭順毛驢,適合順毛捋,原本看裴縝不快,有些心虛內疚,急著解釋,現在被他這么一激,氣也上來了。
“我和他都是工作往來,問心無愧,不怕別人說。你也經常來找我,怎么就不怕影響不好?”
“我是你上司,市場部是我的下屬部門,我找你天經地義。你和他有業務分管關系嗎?亞洲區總部和中國公司只是合署辦公而已,并沒有直接的業務關系。要匯報也是我代表中國公司去匯報。”裴縝見她這么強硬,一時沒忍住,語氣中訓斥的意味甚濃。
晴朗愣了一下,這幾個月以來,在公司她一直小心謹慎地維持著和裴縝公私分明的關系,在公司是上下級,出了公司才是朋友。他也很注意和她說話的語氣,從來沒有讓她感受到因為角色轉變給兩人之間關系帶來的違和感。可是今天卻破例因為那個不相干的Kent,兩人第一次翻了臉。
晴朗的臉漲紅了。
“好,我知道了,裴總。現在,我可以走了嗎?”不等裴縝回答,晴朗已經轉身向外走去。
裴縝懊惱之下喊道:晴朗!?
她沒站住,拉開門出去,然后把門帶上了。
回到座位,已經是下班時間了。她心里煩亂,在江湖上給傾城發消息。
傾城幾乎馬上就回了。兩人隨便聊了幾句。傾城現在進步很大,以前她生氣很久他都不知道為什么,也不會來安慰,現在居然很快就聽出她悶悶不樂,問她發生了什么事?
晴朗沒好氣地說:“兩只狗打架,我被狗咬了。”
傾城居然會開玩笑了,說,“據說愛看熱鬧是所有女人的通病,但你不是一向自詡不是女人嗎?居然也去看熱鬧?”
聽著他低沉略柔的聲音,她心情好了很多,“算了,狗咬我,我也不能咬回去。以后站的遠一點就是了。”她心里暗做決定,以后還是離那個奇怪的Kent遠一點。畢竟裴縝是她的朋友,她不能重色輕友。
她說完,傾城不置可否,好像也有心事。問他,他又不肯說,她也就不問了。心里有點不安,傾城這段時間好像總有些怪怪的。
接下來的日子,Kent再來找晴朗當‘百事通’的時候,她就推脫最近的工作很多,作出一副日理萬機,尾巴著火的樣子,要多快有多快的閃人。
裴縝最近也很忙,好幾個項目在總裁辦公會上受阻,意見分歧很大,主要是Max搗鬼。經過上次的事情之后,MAX把兩個團隊文化和經營理念上的分歧,具體化到每個項目的推進和部門合作上。偏偏他既是董事,又主管著財務、行政、工程部等關鍵的支撐部門。原本對賭的條件很苛刻,業績指標的壓力很大。現在由于高層的內耗怠工和Max暗中排擠,一些原來飛渡的中層也開始出現不穩定,幾個重要部門的骨干相繼離職。
晴雪酒吧。
許燁去那里見一個朋友,居然遇到了一個人喝酒的裴縝。看見他的時候,已經喝了不少,還能認出她來,可是口齒已經不清楚了,看樣子應該是剛從一個應酬上出來,西裝外套隨便地搭在椅背上,領帶拉松了,歪在一邊,渾身酒氣,幾縷濃密的黑發亂糟糟地半遮住眼睛。在她的印象里,裴縝很愛干凈,也很理性,她沒見過他的這一面,便忍不住坐到了他身邊。
許燁聽晴朗這些日子說起過公司里的事,知道他肯定是壓力太大,郁悶喝酒容易傷身,她一把按住他再次要端起的酒杯。
裴縝應該喝了不少,半天才認出是許燁。她要拿走他的杯子,可是裴縝不干。他既不肯打電話讓他司機來接他,也不讓她扶他起來,說要再喝一會兒。她拗不過他,又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待著,只好打電話給自己的朋友。正好他還沒到,她便托辭說今天有事,沒法和他見面了,重新約了個時間。
裴縝聽到許燁取消了約會,酒意朦朧中口舌遲滯地表達歉意。她不想讓他再喝更多,提議兩個人玩一些酒吧里的擲枚、紙牌游戲。
裴縝這會子大腦已經半清醒半糊涂,許燁一直在動手腳,他贏多輸少,酒基本都被她喝了。
然后,許燁說她會用紙牌算命,他兩只胳膊俯趴在桌子上,下巴撐在胳膊上,看著她把紙牌慢慢擺滿桌子。算命的過程中,她不停地問他各種問題,根據答案來選擇不同的數字和花色,再繼續算下去。
算命的過程中,她知道了裴縝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包括他的家庭、童年、大學和創業經歷。
裴縝和晴朗一樣都是大西北的,只是他沒有晴朗幸運,他出身在陜中一個僻遠的山村,父母都是普通的農民。裴縝少年早慧,從小就討厭做農活。所以,他從小就跟自己發誓說,一定要走出這片山村。
他跟許燁說,父親有一次為了給他湊新學期的學費去村子外借錢,那是一個大雪天,連他的親姑姑都不肯借出那幾十塊錢,父親沒有借到錢,回來面對他時眼光倉惶又躲閃,門開著父親蹲在門邊抽煙,雪花吹進來,屋里屋外一樣冷—---說起這段回憶的時候,裴縝的眼睛紅了。
從那天起,他發誓要靠自己改變命運。每個假期里他都自己賺夠下學期的學費,賣冰棍賣山貨什么都賣,什么苦都能吃,風里雨里,打罵侮辱,什么都能忍,只要是向自己想要的生活又近了一步。十二歲那年他偷著從家里跑出去,跟縣里的一個遠親去省城做生意,休學了一年。后來父親找到他,把他暴揍了一頓,帶回了家。那個人后來在省城做得不錯,喜歡他的聰明堅韌,便接他到省城讀高中,是他生命中第一個貴人。
他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十四歲那年他被科大的少年班錄取,上大學之后他一邊勤工儉學,一邊和同學一起創業,他們幾個人一起做了個樓宇智能安全產品,賺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在為這個產品找市場的過程中,他遇到了后來改變他職業路徑和人生方向的人,香港迪諾地產的老板鄭爽。經他安排,大學實習的時候,他進入一家香港的酒店管理公司。還沒畢業的時候,鄭總問他,如果他愿意給他一筆投資,他是否愿意做一家自己的酒店管理公司?那時候國內酒店管理公司成氣候的還不多,有了香港迪諾地產作為投資方的背書,以他的聰明、堅忍和敢于創新,一路披荊斬棘,這家公司總算在業內逐漸有了規模和影響力。
這些往事和糾葛,裴縝很少和人提起,即便是晴朗,在一起的時候也是笑鬧多過傾訴。而今晚,趁著酒意,郁積的情緒突然決堤而出,對著一個并不算太熟的人,即便腦子不那么清醒,習慣了分毫不差的裴縝仍然能感覺到自己的失控。
許燁那雙溫柔洞悉的眼睛,微帶疼惜又仿佛安撫的微笑,仿佛月光氤氳出木樨的香氣,和風中醉,讓人只想深深的沉溺,放縱一時。他勉強控制住自己的大腦,才沒有把那些更不堪的過往和盤托出。他不知道為什么,很想找個人說一說,那些被小心藏起的事情,在陰暗的角落里不見天日,卻在他的夢里無所遁形,他能藏起來不讓別人找到,卻唯獨防不住自己。
他究竟是怎么了?她只是個不太熟的女人,連朋友都算不上。可能是這段時間他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心里太憋屈。
裴縝躲避開許燁的注視,用手背抹掉嘴角的酒液,有些懊惱地說:“所以,這一次購并,不管是出于恩情,還是出于現實力量的對比,我都沒有辦法說 ‘不’!我改變不了!”
他沖許燁大聲嚷嚷著,又重復了一遍。然后嘴里嘟囔著,頭已經低垂下去,最后一句話依稀可辨“雖然這一次,有可能是個致命的錯誤。”
說累了,他居然就那樣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許燁輕輕地靠近了他一些,纖長的手指輕輕地拂開遮住他眼睛上的亂發,他似乎真的睡著了,她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了一下他的眉眼。他的睫毛很長很濃密,投下扇形的陰翳,眼圈有些發青,想來這些日子少有安眠。
她的心里涌起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異樣情緒。她將他的外衣從凳子上拿起來,仔細地披在他的肩上。
良久,她就一直靜靜地陪著他,他在睡,而她聽著音樂,守著他。
終于他抬起頭來,怔忪地眼睛,有些沒有焦距的迷亂,看看許燁,突然好像想起點什么,帶著濃濃醉意的聲音,不甚清楚地嘟囔,“幫我跟晴朗說,對不起,不要生我的氣了,這段時間壓力太大了,我沒控制好自己。”
他說的斷斷續續,說著說著他居然低頭枕在了自己胳膊上,又去睡了。
她扶裴縝從酒吧出來,冷風一吹,他便想要吐了。她很吃力地扶著高大的他到一棵樹跟前,讓他半倚著樹,一邊用手幫他輕撫后背,想讓他舒服一些。翻江倒海的感覺過后,他背靠著樹,閉著眼睛喘息,許燁拿出一條手帕,幫他輕輕拭去嘴角的殘跡。
坐上出租車后,他又開始昏睡。還好在昏睡前,她問出了他住處的地址。
他住在東邊一個高檔小區,保安很周到地幫她一起把他弄上樓,在門口,保安扶著他,她在他身上摸鑰匙,保安笑嘻嘻地看著她,裴縝很少帶女孩子回來,許燁又這么好看,保安便想一定是他女朋友。她被看得紅了臉,硬著頭皮找到了鑰匙。直到把他弄上了床,總算舒了一口氣。
保安走了,她幫他脫了鞋,又脫掉揉皺了的西裝,把領帶從脖子上解下來,拽過被子把他蓋住,累的出了一身汗。低頭看看他的臉因醉酒而一片潮紅,額頭上密密地沁著一層汗珠,襯衫上有一些灑下的酒液和嘔吐的痕跡,估計這么睡一夜肯定會挺難受的。
許燁從小就是很會照顧人的乖巧女孩,看裴縝這狼狽樣子實在是不能一走了之。掙扎了半天,終于還是開了他的衣柜去找到了他的睡衣,好歹把上身弄臟了的襯衫換了下來。
裴縝平時經常健身又喜歡搏擊,裸露的上半身肌肉線條流暢、健康的小麥色的皮膚光滑緊致,充滿了力量。許燁第一次和男人有如此親密的肌膚接觸,心跳如擂鼓。好在整個過程,他一直渾然不知。
換了衣服,她又去浴室絞了一條熱毛巾,給他擦干凈臉和手。又去廚房給他調了一杯蜂蜜水,喂他喝下去。酒醉后他似乎很渴,就著許燁的手,一口氣喝完了整杯水,然后很舒服地俯趴在厚厚的枕頭上,心滿意足的睡過去了。
做完這一切,許燁在床前坐了一會兒,看著他沉睡的樣子,心里很不平靜。
然后,她關了燈,離開了裴縝家。
回到家,晴朗在追劇,很投入的樣子。這段時間她一直很忙,每天晚上都會把工作帶回來,很久沒時間看她最愛的美劇了。
“怎么今天這么清閑?你們的內戰打得怎么樣?”她想起裴縝郁悶難受的眼神,明知故問,她只是想多了解一些。
“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干活了。干點喜歡的事情有助于補充能量,滿血復活后再戰。”晴朗眼睛看著屏幕,她做什么都很投入,娛樂也不例外。
“既然都已經合并成了一家公司,凱勒這么打壓裴縝他們究竟是為什么啊?”許燁不解。
“能為什么啊?Max那只老狐貍想把裴縝擠兌走了自己上位。他原來是凱勒的CEO,現在屈居于他之下,怎么能甘心?另外,合并時裴縝簽了三年對賭,指標完不成,收購價格會大幅縮水。凱勒大概更樂意看裴縝完不成對賭。”晴朗撇撇嘴。
許燁突然想到什么,“你不是說Kent看起來好像和MAX不太一樣嗎?如果他愿意支持裴縝呢?
晴朗想了一下,這個她也想過,可是裴縝對Kent似乎成見很深,不喜歡她和他來往,他們兩個人為了這個到現在還別扭著呢。
“我試試吧。不過屁股指揮腦袋,Kent代表著凱勒的利益,不會隨便改變立場的。再說我和他也不是很熟啊。”
她真是沒什么把握,Kent居然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得找個機會試探下Kent的態度,還得把他們拉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