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渡的危機因為戲劇性的驚現(xiàn)“抹黑門”而逆轉(zhuǎn),公司隨后報警,由法務(wù)部啟動了起訴程序,那個和晴朗見面的人被抓了起來。媒體輿論也轉(zhuǎn)為討論酒店業(yè)的惡性競爭和網(wǎng)絡(luò)輿論的監(jiān)督治理。裴縝脫身出來,一直在找晴朗,但她的電話卻一直關(guān)機。
自從她到飛渡上班之后,因為公司離許燁的家不太遠,許燁便邀請她過來同住,她堅持要交房租,不然就不肯搬。許燁也就由著她,隨便她看著給。
許燁的父母一向既有遠見,又有執(zhí)行力,在北京的房價還不高的時候就給她買下了這套兩居室的公寓,她大學畢業(yè)來北京工作,進一家律所,她的人生軌跡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晴朗辦完了張卓交代的“特殊任務(wù)”,直接就回了家。晚上,許燁回到家,看見她盤腿坐在沙發(fā)上,正在看電視劇,茶幾上,她的左右兩邊都是各種打開的零食,還有鴨脖子、醬雞爪什么的,大方茶幾上幾個啤酒瓶都是空的。
看見許燁進門,晴朗大聲招呼她過來吃。
“怎么著---這意思,你早就回來了?是特別高興呢,還是特別不高興啊?”許燁一邊脫外衣,一邊問,有時候晴朗在這兩者之間還真沒有明確界限,只是后者會在貌似高興的外表之下暗藏殺機。
“特別高興啊,因為我特別感動地發(fā)現(xiàn),原來在嚴重智障的情況下,我還一直堅持做個有為青年”。晴朗一邊用力的嚼著手里的雞爪子,把脆骨嚼地嘎嘣響,好像是某人的手指頭。
“誰這么勇猛,都能逼得你承認自己智障了?”許燁扒拉開晴朗身邊的一堆垃圾,給自己騰個地方坐下來,順手從一堆吃食里把小怪撈出來。
“瞧小怪身上都是你的油爪子印”,許燁抽張餐巾紙給小怪擦擦,然后摸著小怪頭問:“小怪,晴朗有沒有跟你說,她今天撞見什么鬼了?”
看她的臉色,她今天應(yīng)該是真受刺激了。許燁曲線救國,先找小怪打聽一下。
“水鬼”,小怪粗聲說。
“水鬼?那是個什么鬼?”許燁不解。
“青蓮湖的鬼”,小怪簡短答道。
許燁想了想,哦,那個大喬嘛!晴朗和大喬在黃山再次重逢,那天晚上曾拉著她電話里興奮地聊了半宿美救英雄的事,他怎么啦?
“大喬?他怎么了?”這句話是問晴朗的。
“大喬就是裴縝,我老板。”晴朗眼睛看著電視。
“單身傳奇?是大喬?”一向不會大驚小怪的許燁也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因為裴縝在酒店業(yè)太有名,雖然她沒有見過他本人,但是她見過照片,她的律所有很多酒店業(yè)的客戶委托,經(jīng)常聽人提起他。可是她實在想不出,得瞎成什么樣才會把他當成打工的大喬?
“當初我翻遍了整個村子都沒找到一個叫大喬的,郁悶了好久。一年多以后,他出現(xiàn)在黃山,居然又把我騙了,天天在我眼皮底下做服務(wù)生。你說我在他眼里,到底得有多傻?”晴朗憤憤地,嚼得更使勁了。
“不是一般的傻唄!”許燁順嘴答,然后又問,“他干嘛要這么做?動機呢?”
“你問我呢?”晴朗撇撇嘴,許燁看她那吃癟的表情,知道她是真怒了。
許燁安慰地摟住她:“算了,這家伙不去演戲可惜了呢。你呢,有點娛樂精神好不啦?都說現(xiàn)在是個全民娛樂的時代,你就全當獻身娛樂一下老板啦,說不定裴縝看在你娛樂了他這么久的份上,一高興就給你升職加薪呢!你應(yīng)該試用期還沒結(jié)束吧?這下肯定可以提前轉(zhuǎn)正了!”她說著便忍不住笑。
晴朗撇了撇嘴,很難看地笑了下,算捧場了。許燁心里想,聽她這段時間總把大喬掛在嘴上,還是挺在意他的,看來真的有些受傷了。
“你不會喜歡他吧?”許燁試探地說。
“狗屎。”不知在罵大喬是狗屎,還是許燁這個想法是狗屎。
“那你干嘛那么在意他不是大喬,而是裴縝?”
“你知道我最恨別人耍我,尤其是我在意的人。”
“就是說你在意他?”
“覺得他挺好的,能見義勇為,性格也還不錯,也算談得來。”
“長得也不錯!”許燁調(diào)侃,她想起照片上的裴縝,當時讓她眼前一亮。
許燁給自己倒一杯啤酒,拍拍沙發(fā)上小怪的頭,它坐在她和晴朗之間,“小怪,快勸勸你家晴朗,她又鉆進牛角尖了!”
“揍他丫的混蛋!左勾拳、直拳,下勾拳,霹靂腿!霍霍霍”小怪一邊爆粗口,一邊給自己的暴力想象配上音效,腦袋隨著節(jié)奏一點一點的。
許燁笑得趴在晴朗身上,“你教它的?好好一只鳥,這機器學習學的,還真是有其主必有其鳥呢!”
晴朗終于也笑了笑。
許燁抓緊機會因時施教,“早就跟你說過,你那文科生的感覺靠不住。有時候眼睛看見的都不見得是真的,何況是感覺?不要輕信,就不會被人耍。”
晴朗撇嘴提醒她,“你也是文科生”!
“那只是因為家里要我報考法律系,我的數(shù)學高考成績比你高30分。”
“可我的總分只比你低3分”。
如果不是晴朗偏科嚴重,數(shù)學太拉后腿,以其他幾科的成績論,晴朗肯定是省高考狀元。
“總之,以后在看人這件事上,你必須承認你的眼光不佳!”
“你難道看不出我受傷了嗎?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安慰我,而不是在一邊幸災(zāi)樂禍!”晴朗抗議地叫。
“讓我看看哪里受傷了?”許燁把她的臉扳過來左瞧右瞧。
第二天,許燁起床的時候,看見晴朗已經(jīng)在做兩人的早餐,長發(fā)束起一個馬尾,看起來神情清爽,昨天的挫敗感似乎壓根就沒存在過。許燁心想,恢復(fù)的挺快啊!可是起這么早是因為睡不著嗎?
到了公司,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晴朗在發(fā)布會上的驚人之舉了。除了公關(guān)部,別的部門也都紛紛打聽,究竟是哪個新來的叫晴朗?
裴縝昨天幾乎一夜無眠,凌晨四點還發(fā)出了多封工作郵件,不知道的人都道裴總真是勤勉堪為表率。他心里也對自己十分懊惱,和晴朗在一起的時間并不長,何以會對她如此緊張在意。
但自嘲過后,還是睡不著,干脆起來處理公務(wù),這樣才能暫時把那些紛至沓來的與她相關(guān)的聲音畫面都暫時驅(qū)散。終于盼到天光初現(xiàn),他推開窗戶,深深地吸了一口初夏清晨微微帶著潮濕草木清香的空氣,想到就要在公司見到她,心里竟很是雀躍,卻又隱隱擔心。
裴縝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廳,喝了杯咖啡,等到晴朗進了大堂,往電梯走去。
他站起來叫了聲:晴朗!聲音不大,但是他覺得她聽到了,因為他感覺到她的背部微微一僵,腳步也微微頓了下,但卻立刻就像沒聽見一樣繼續(xù)向前走。
他快走兩步,企圖追上截住她。但是已經(jīng)有公司的人看見晴朗,并和她打招呼,一起說笑著去乘電梯了。裴縝只好放慢腳步,緩緩?fù)白摺?/p>
在電梯門口,等電梯的人看見裴縝都恭敬地叫了聲:裴總早!
裴縝微微點頭,看晴朗,她也笑咪咪地看著他,脆脆地說了一聲:裴總早。
裴縝的眉頭微微一動,面上不動聲色,點點頭也說了句:早!
這是他和晴朗幾天前在黃山?jīng)]有告別就倉促分離之后說的第一句話,可是再見時好像已經(jīng)隔了滄海桑田。
進了公司,裴縝很快就讓秘書通知晴朗,讓她來他辦公室一下,他要再問問“抹黑門”涉及的一些細節(jié)。
裴縝辦公室的門開著,晴朗敲門,他抬頭注視她說:“請進!”
“裴總,您找我?”她臉上是恭敬的公事公辦。
裴縝站起身,自己走到門口,把門關(guān)上。然后他快步走到晴朗面前,伸出手去抓她的手。她沒有甩開他,也沒有后退,只是抬起眼睛看著他,又低頭看看自己被拉在裴縝掌心里的手,滿臉都寫著一句話:什么情況?
裴縝被她這樣的眼神搞的很是狼狽,但他還是沒有放開她的手,語氣有些急切:晴朗,對不起,你聽我解釋。我其實早就想告訴你,但是我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我想慢慢告訴你,可是沒想到突然發(fā)生了這件事,回來一直在救火,沒有時間跟你解釋。我在青蓮湖的時候,是有顧慮,有一些特別的原因,才沒告訴你。那時候我覺得萍水相逢也不會再見。后來,在黃山又見到你,我------裴縝語速一直很快,可說到這里突然語氣凝滯,說不下去了。
裴縝的個子很高,她就一直微微仰著頭,貌似很專注地聽著。他停下的時候,她的眼神便又多了一抹淡淡的嘲弄,又仿佛只是好奇,眼里的意思分明:“說呀,你怎么不說了?”
裴縝被這半真半假的目光刺得瞳孔微微一縮,泄氣地說:“我承認,這次我是因為不確定你的意圖,擔心你對公司不利。后來我們相處的很愉快,我就想告訴你,我知道你很討厭別人騙你,就總想找個合適的機會,還沒來及,公司就出了事———算了,我不辯解,只是想請你原諒我。可以嗎?”
晴朗半揚著濃密的長睫毛,眨了眨眼,唇角微微揚起,居然笑了笑。然后,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仍然被裴縝握在手心里的手,他只好先放開她。
她站直身體,重復(fù)了剛才進來時的姿勢和所說的話:“裴總,您找我?”就好像剛才他壓根就不曾說過那些話,那一段膠片被剪刀咔嚓剪掉了。
裴縝嘴角抽了一下,看著她淡淡的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一時真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yīng),他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是狼狽,他原本就是個很驕傲的人,本性不允許他再做努力,只好生硬指指沙發(fā)說:“你先坐!”
“謝謝!”晴朗順從地在沙發(fā)上坐下來。
裴縝在她對面也坐下來,這種面對面的姿勢和距離,以及浮蕩在空氣中的氣氛,是他和她認識以來從未有過的情境,眼下這種情境似乎真的只適合談工作。
裴縝心里嘆了口氣,只好開始談后續(xù)的媒體和公關(guān)策略:“抹黑門”的曝光,使公司挽回了部分聲譽,算是安全的度過了危機,謝謝你。他抬頭看著她。
她點了點頭,表示接受。
“現(xiàn)在,有一部分媒體還要求采訪和后續(xù)報道,公關(guān)部安排了幾家關(guān)系好的支持型媒體,準備安排公司高層去看望一下事故中的受害者,就是那個有精神病的孩子,并讓媒體隨同報道一下,也體現(xiàn)公司一貫的客戶理念”。
裴縝這邊說著,晴朗一直沒說話。直到說到要正面采訪報道一下,她的目光一下變得很冷,抵觸甚至是厭惡地說:“他不是精神病,只是有童年創(chuàng)傷,形成了恐懼障礙。他不適合被人打擾,尤其是媒體。誰出的餿主意?”
裴縝沒想到她的反應(yīng)會這么大,愣了一下,說:我并沒有同意。只是征求一下你的看法。”
“第一,我覺得你在事情出現(xiàn)的第一時間最應(yīng)該去見的就是受害者。但是你沒去。第二,既然沒有做到最好,那就至少不要再增加惡感。動機不純的示好和利用,會帶來二次傷害,既是對客人的,也是對公司的。第三,媒體不能輕易得罪,但也一定不要主動靠近,保持合理距離才是上策。目前飛渡的熱度已經(jīng)很高,需要降溫,而不是自己再去撩起新的由頭引發(fā)關(guān)注。目前看來,冷處理才是上策。我想裴總那么謹慎,肯定不需要我再多解釋。”她始終沒有正視他,只有說到謹慎時,她抬頭看了他一眼。
“好,我理解了,謝謝。昨天你幫我拿到證據(jù),我欠你一個很大的人情,我能請你吃飯嗎?”裴縝語氣誠懇。
“我不是幫裴總,做那件事的時候我還沒見過您,我只是在做我職責范圍內(nèi)的事,公司已經(jīng)給我支付了薪水,所以,您不欠我人情。”晴朗語氣亦誠懇。
裴縝面對著一夕之間生出的天塹,不禁語塞。
晴朗站起來,禮貌地問:裴總,如果您沒有其他事情,那我先回去工作了?”
裴縝的表情仍是有些茫然,下意識地接:哦,好。
晴朗出去了。還輕輕幫他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