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點多,被窗外嘩嘩的雨聲吵醒,知道這個征文已經半個多月,當我靜靜地思索拿什么來參與時,羅伯特與弗朗西斯卡雨中告別的情景漸漸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多年前看到這里,飄潑大雨中,弗朗西斯卡那張死灰一般的臉上,一雙呆滯的大眼睛死死地盯著羅伯特的小卡車,通過小卡車后窗看到羅伯特把她送的十字掛件繞到后視鏡上,她幾欲按耐不住把手伸向了車門把手,握緊,松開,再抓起,旋轉,松開,又握緊…… 心中劇烈地起伏著:我錯了,留下是我的錯……但是我必須留下……
綠燈亮了,羅伯特的車還沒有啟動,引起弗朗西斯卡的丈夫——理查德的注意,理查德嘟囔一句:“這個人在等什么?”隨即按起喇叭催促。弗朗西斯卡當然知道這個人在等什么,她心如刀絞,淚水充滿眼眶。
羅伯特終沒能等到他熱切期盼的愛人,無奈啟動車轉彎,理查德的車也徑直駛去,弗朗西斯卡絕望地松開握著把手的手,癱靠在椅背上,別過臉,追隨著羅伯特的車在雨幕中漸行漸遠,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弗朗西斯卡肝腸寸斷,不禁失聲痛哭起來。
她還在那壓抑的時候,我的眼淚就早已狂放不羈地奔涌出來,紙巾在電腦邊堆成小山……
《廊橋遺夢》講述的是經年平淡的婚姻生活中,愛情之火重被點燃后如何抉擇的故事。
第一次世界大戰末期,意大利那不勒斯美麗女郎、喜愛文學和音樂的大學畢業生弗朗西斯卡邂逅美國大兵理查德。戰爭結束后,帶著對美國夢的向往,跟隨理查德回到美國依阿華州的麥迪遜小鎮老家,做起了農場主婦。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晃二十年過去了,弗朗西斯卡已經是一位45歲的中年婦女,他們有了一個17歲的兒子和一個16歲的女兒。
歲月的無情摧殘加之枯燥乏味而又繁雜操勞的農場主婦生活,在她身上刻下了清晰的印記 :身材變得粗壯堅實,曾經的美麗只可以說是風韻猶存。而詩歌和音樂也只能是夜深人靜時一個遙遠的夢想。
就在這時,她的生命里又出現了色彩——從華盛頓來的美國地理雜志社的攝影師兼作家羅伯特到麥迪遜鎮拍攝廊橋,來到她家門口向她問路。
其時,理查德帶著一雙兒女去參加伊利諾伊州博覽會,展出女兒卡洛琳養的小牛,四天后回來。羅伯特彬彬有禮風度翩翩,弗朗西斯卡對他一見鐘情,并鬼使神差般積極主動起來。
52歲的羅伯特自小就特立獨行,酷愛攝影,一走幾星期甚至數月,老婆受不了與之離了婚。羅伯特起初被弗朗西斯卡的拘謹羞澀所吸引,繼而他們談起了詩歌、夢想和愛情,發現他們是如此地契合。
弗朗西斯卡由最初的肉體出軌,不由得靈魂也被羅伯特深深地占據了。他們在一起度過了充滿激情的,甜蜜的,纏綿的四天。
羅伯特希望弗朗西斯卡與他一起浪跡天涯,弗朗西斯卡想到自己的責任,想到如果自己離開以后,丈夫理查德要面臨的境遇,孩子們要遭受的打擊,糾結萬分,最終還是眼睜睜地看著羅伯特孤獨地消失在雨幕中。
此一別即永別!
又過了二十多年,弗朗西斯卡收到羅伯特的律師寄來的羅伯特的遺物。他本是孤兒,離開弗朗西斯卡之后,沒有再與其它任何女人有染,弗朗西斯卡是他一生的最愛。
這二十多年,他們就在對彼此的思念中度過。羅伯特除了在離去的第二年給她寄來刊登廊橋的期刊和弗朗西斯卡的照片,在他有生的日子再也沒有打擾她。
我相信他們之間是有真愛的,是在錯誤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而越是在這樣的時刻,越能檢驗出一個人的本性。雖然弗朗西斯卡婚內出軌,羅伯特很像誘惑鄉間農婦的情場老手。但最終他們這幾十年彼此心念對方而不打擾對方平靜安寧的生活,足以證明了他們之間的真情及其人品的高貴。
思念是一種折磨,有人思念也是一種幸福。他們看似不道德的戀情在思念中開出了一朵潔白美麗的花。
同樣是名著,不禁想起了《安娜·卡列尼娜》。安娜也是在錯誤的時間,自以為遇到了對的人,拋夫別子去追求所謂的“真愛”,結果,真愛的肥皂泡破滅,又思念兒子而不得,最終在痛苦與迷亂中撲向了呼嘯而來的火車。
如果說安娜的不幸是由她所處的時代造成的,假使渥倫斯基與她生活在當代,他們就能幸福嗎?
激情在時總覺得“有情飲水飽”,飲過之后才發現,飲水只能飽一陣子。
三毛說,愛情,如果不落實到穿衣、吃飯、數錢、睡覺這些實實在在的生活里去,是不容易天長地久的。
當初弗朗西斯卡愿意追隨理查德飄洋過海從意大利來到美國,除了她自己說的“向往美國”,對理查德不可能沒有愛。
她向羅伯特評價丈夫:干凈(對,影片中特別強調了“干凈”)、勤勞、謹慎、厚道、有教養,是位好父親。居住環境也很不錯,安寧,小鎮上的人都很友好。
只是,“這里沒有少女時候的夢想。”
只是,多少女人嫁人為妻為母后,生活是少女夢中的樣子?不是柴米油鹽醬醋茶雞零狗碎一地?
哪里是什么沒有少女時候的夢想,只是少女時候的夢想從來就不那么切合實際罷了。
張愛玲說,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女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現在理查德是她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羅伯特是她心口上的朱砂痣;如果她跟羅伯特走,羅伯特未必不會變成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理查德或許就是那窗前明月光了。
弗朗西斯卡遇上羅伯特已經45歲了,她不但知道愛情要落實到穿衣、吃飯、數錢、睡覺這些實實在在的生活里,還要落在使自己“心安”上。所以她會考慮她走后,她的丈夫,她的兩個孩子要面對什么,她自己又如何能坦然面對這一切。
對一位已婚已育的女人,能不顧念家庭孩子,心安理得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受精神折磨,現實生活中還是少有的。
影片中弗朗西斯卡的丈夫理查德即使在弗朗西斯卡眼中不浪漫,不懂詩和遠方,然而做為一位既能賺錢養家,又無不良嗜好又頗具責任心的男人,居家過日子,無可挑剔。用弗朗西斯卡的話說:“我怎么忍心傷害他。”
尤為難得的是,我以為他是位感情大條的農場主,直到聽到他病危時對弗朗西斯卡表白:“我知道你有過自己的夢想,我很抱歉沒能為你實現,你知道我是多么愛你。”才知道他的深情與隱忍。
愛情誠可貴,心安價更高。
雨中訣別回到家中,晚餐時,弗朗西斯卡已趨于平靜,看著丈夫、兒女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圍坐在餐桌邊,不禁為自己的抉擇倍感欣慰:盡管愛情的魔力不可抗拒,放棄責任的愛情,魔力就會消失,愛情就會蒙上一層陰影。假如我跟羅伯特走,這個家就會破碎,這是一個多么溫馨的家,我怎么忍心親手去毀了它。
許多的怦然心動,不過是一時的激情,戀愛總有激情在,但飲食男女誰又能激情一輩子呢?戀愛發展到最后,總是要靠婚姻來為它保駕護航,愛情發展到最后,就是血濃于水的親情。
我們所希望的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一個“穩”字,一個“靜”字,說白了就是一個“平”,一個“淡”字,唯有“平淡”,方能長久。
而看似平淡的生活也無不是用心經營的結果,你收斂了嬌驕,他俯身下廚房;你敬重,他寵溺;你包容,他隱忍……婚姻,始于愛;維持,更多的是責任,是尊重,是理解,是守護平淡中的溫馨。
人都有七情六欲,保不準都有怦然心動的時刻。發乎于情,止乎于禮,朝著心安的方向走,應該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