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的很快,他們很快就騎到了郊外,塑膠道到了盡頭,接棒的是鄉間的水泥路。水泥路光滑,摩擦力小于塑膠道,騎行其間,有種掙開束縛,飛起來的自由。
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阮柒撒開車把,直起上半身,張開雙臂,任由自行車在水泥路上滑行。道路兩邊是歷經霜雪的青青麥苗,阮柒馳行在麥田之間,風帶著青草的香味,掀開了他的頭發,鼓起了他的衣衫,美少年回頭一個飛吻飄向孫洪揚,依稀是十七八歲的模樣,孫洪揚眼眸生笑,不緊不慢的綴在放飛自我的阮柒身后,為他保駕護航。
他們在田間嬉戲,倪裳卻窩在床上剛剛睡醒,她伸了個懶腰,喊了一聲“孫洪揚”,無人應答。她起身走進書房,書房里也沒人。她來到客廳,看到了桌上的咸豆花和油餅,會心一笑。拍了張照片發給孫洪揚,孫洪揚沒有回音,她又給孫洪揚打了個電話,對方掛斷。給她回了信息:“好好吃飯。今天被安排下鄉義診”。
同一時間,伴隨著孫洪揚信息而來的還有衣云的信息。
倪裳打開與衣云的對話框,除了一則展銷會的鏈接,就是衣云的“正在輸入中”,輸入了半天,衣云也只發來了一句話:“展銷會下月底舉行,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她想起了她們兩人合作的“趣”系列陶瓷作品,想到了衣云的那個吻,又想到了衣云殘疾了的腿,她知道衣云的酒駕事故自己也負有間接責任。她左思右想,良心上還是不愿與衣云絕交。她回了個信息:“下午工作室見”,衣云秒回了“好”。
收到倪裳回信的衣云開心的像個三歲的孩子,她看了一眼時間,還是中午,她馬上打電話請了家政,把她工作室里里外外打掃的干干凈凈。她自己蹲在花圃前給梔子花剪枝,又細心的擦干凈了每片染灰的葉片,滿圃梔子花在她手里煥發了春天的生機。
做完這一切,她看了看時間,來到浴室洗了頭洗了澡,略微噴了點梔子花味的淡香水。她在衛生間里,聽見有人開門走進來,從腳步聲中判斷出是倪裳。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起來,她捶了捶胸口,長長的舒了口氣,拄著拐杖走出衛生間。
倪裳正蹲在地上,和輪胎說話,看見她出來,站起身來。衣云看見她的那一刻,產生了立馬滾回衛生間閉門思過的沖動,但拐杖畢竟不是她身體的一部分,它不受大腦的控制,堅定的杵在那里,衣云也被迫固定在原地。她不敢抬頭看倪裳,打了招呼,就轉身想給倪裳倒水。倪裳看著卑微殘疾的衣云,鼻子一陣酸澀,心里也原諒了衣云。她攔住衣云,扶著她坐到沙發上,想跟她把事情聊透:“衣云,我們還是好朋友,對嗎?”
衣云點點頭,倪裳接著說:“好朋友之間是平等的。”
衣云絞著自己的雙手,終于有勇氣面對倪裳,問出了那個橫在兩人之間的問題:“我是同性戀,你……嗯……你。”
倪裳知道她的顧慮,接過了她的尷尬:“性取向和人品沒有關系,怎么,你還不相信自己了?”倪裳調笑了她一下。
衣云連忙搖頭,倪裳笑了笑,站起來帶上做陶用的圍裙,準備工作,她系背后帶子的時候,明顯感覺腰粗了一圈,帶子都短了一截,她心想這小娃娃長得倒是挺快。她又拿來衣云的圍裙,幫她穿上,看見衣云腦后已經長到脖子的長發,她靈機一動,想出來一個修復兩人關系的方法:“衣云,我給你理發吧”。衣云求之不得,爽快的答應了。
倪裳找來一張寫字畫畫的宣紙,在中間剪了一個洞,給衣云套在脖子上。拿起剪刀,開始了人生的第一次理發生涯。倪裳剪的很認真,衣云很老實,坐在椅子上任她擺弄,連輪胎也跟著安靜下來,沉迷于倪裳的技藝中。
撕掉宣紙,大功告成,倪裳打量了一圈自己出品的發型,忍著笑拿來鏡子給衣云。衣云瞅了一眼就笑彎了腰,狗啃的眉上劉海,長短厚薄全不統一的短發,透著藝術家的傻氣。幸虧衣云顏值在線,硬生生的把村口的二傻子拉高為時尚的寵兒。倪裳也憋不住,大笑起來,兩人的笑聲夾雜著輪胎的狗吠,合成了一曲春天的三重奏,叫醒了蟄伏的冬蟲,消融了冰封的河流。
孫洪揚與阮柒回到家中,一起洗了個澡,疲累興奮了一天的阮柒,飯也沒吃,窩在床上沉沉睡去。孫洪揚替他蓋好被子,留下一個吻,換回早晨的衣服,告訴阿曉自己回醫院加會班,便從樓梯走到了地下車庫,從車里拿出從鄉下農家樂里買回來的咸菜,乘坐電梯回了1201。
倪裳不在家,孫洪揚給她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從鄉下帶回了農家咸菜,讓她趕緊回家吃飯。接到孫洪揚電話的倪裳,正在和衣云吃晚飯,她立馬放下碗筷,跟衣云說了聲抱歉,便匆匆離開了。倪裳走后,衣云也沒了食欲,把沒動幾塊的飯菜連著碗盤都扔進了廚房垃圾桶里,她沒心情洗碗刷盤做家務。
衣云關掉所有的燈,坐在寂靜黑暗的房間一下一下的打著clipper,微弱的火光撕不開整個黑夜,光滑的金屬外殼也吸不干手心的汗,她感到一陣濕冷,歪頭點著了一根煙,放下火機,深深吸了一口,對著空氣吐煙圈。
她知道倪裳沒有與她絕交,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可心情的低落不受理智的控制。她想去“云也”喝一杯,可她看了看打著結的褲腿,自卑使她放棄了這個念頭。
她叼著煙,架起拐,從冰箱里拿了一瓶冰啤酒,扶著樓梯上了樓。睡夢中的輪胎被拐杖杵地的聲音驚醒,它想跟進臥室,被衣云拍在了門外,它識趣地跑回狗窩,知道主人需要一個獨處的空間。衣云坐在床邊,疏疏落落的月影在她的身上搖曳,她肩膀垮下來,慢慢的喝著酒。
月很亮,夜很長,孤獨的人只能與冷酒為伴。
倪裳打開門就聞到了一股飯香,她換了鞋來到廚房,孫洪揚正在做咸菜炒雞蛋,切碎的咸菜末在熱油的作用下,釋放出了更多風味因子,孫洪揚又灑了些鹽,出鍋裝盤,讓倪裳端到餐桌。自己端著一盤切好的咸鴨蛋緊隨其后來到了餐桌。
兩人吃完飯,收拾好家務,孫洪揚照例端出一杯熱牛奶給倪裳,看著她吃完孕婦用多種維生素片才放心回到書房繼續寫論文。
倪裳玩了一把游戲,困的眼皮打架,跟孫洪揚道了晚安,倒頭就睡。過了半個小時,孫洪揚隔著被子搖了搖倪裳,倪裳沒有反應。他鎖好書房的門,躡手躡腳的離開這里,走樓梯來到了樓上的1801。
阮柒依然在熟睡,孫洪揚挨著阮柒躺下,從背后抱著阮柒,在舒服的體溫,熟悉的味道里陷入夢鄉。
同樣,第二天一大早,他買了早餐給倪裳,打開書房的門,給她留了個“去加班”的字條,便跑出樓上阮柒家里跟他膩歪了一整天,一直到晚上,他才又以值班為由,換了身衣服,在外面散了散自己身上所帶的阮柒的味道,買了一份武漢鴨脖,把阮柒加入黑名單,才回到了樓下1201自己的家中。
倪裳吃著鴨脖當夜宵,孫洪揚在廚房里給她熱奶,他知道倪裳口重,捏了一些細鹽放到了牛奶里。熱好后端到倪裳跟前,倪裳喝了一口牛奶,由于剛吃過鴨脖,嘴里又咸又辣,味覺失靈,根本喝不出牛奶里有沒有放鹽,孫洪揚還不忘提醒她吃維生素。
吃飽喝足,倪裳洗漱了躺在床上,身邊的孫洪揚靠在床頭上戴著眼鏡看一本有關神經內科的醫書。倪裳盯著孫洪揚,戴上眼鏡的他更添禁欲,她不由得色迷心竅,頂著睡意,伸出手指,點在孫洪揚的臉上。孫洪揚放下書,摘下眼鏡,轉頭看到倪裳的一臉春色,他知道她想干嘛,隨即抓住她不老實的手放進被窩里,很嚴肅的告訴她:“不行,這樣對孩子不好,我正想跟你說這件事”。
“什么事?”倪裳用手撐起頭,側身看著他,明知故問。
“我睡覺很不老實,會踢到你的肚子。另外,你在我身邊,我也會把持不住,但那樣會傷害到孩子,很可能造成小產。所以,你分娩之前,我都睡在書房吧。這樣,也方便我趕論文。”孫洪揚語氣堅定,表情嚴肅,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讓人感覺理所應當,不容置喙。
倪裳噘了蹶嘴,她知道孫洪揚是在為自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她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點點頭,表示自己同意了。
“老婆真乖,明天想吃什么,我給你做。”孫洪揚下了床,拿起書,準備回書房。
“想吃你,又吃不到。餐廳的咸菜每樣給我帶點吧,配粥很好。”倪裳拉著孫洪揚的衣角。
“沒問題。乖,快睡吧,我還得工作。”孫洪揚拍了拍倪裳的胳膊讓她放手。
倪裳放了手,孫洪揚替她關了燈,隨著黑暗而來的是沉沉的睡意,倪裳沒有時間糾結其它事情,她不受控制的進入夢鄉。
孫洪揚來到書房,鎖上門,繼續他的論文《急性腦卒中急診快捷救治流程及效果觀察》。他希望通過自己的研究,能夠救活更多的像阮多多一樣突發顱內出血的人。
醫生如他,靈魂的正面是天使,救死扶傷;靈魂的反面卻是魔鬼,殺人無形。他們與法醫同出一根,如果他們下了決心要殺死一個人,連最精湛的法醫都不一定能發現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