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圣誕節,宋旗也像這樣站在星泉廣場等人。霓虹燈的光在不停變換,噴泉的水柱高起落低,遠處大媽們還是跳著,好像永遠不會過時的鳳凰傳奇的歌曲,而她剛好在等許耐。
這是一個讓她臉紅的地方。她就是在這里給許耐系上了冷灰色的厚圍巾,只有一米六的她,輕輕踮起腳尖,雙手環過他的脖子,將多出來的尾節溫柔的藏在他的后頸。
許耐貓著的腰,耐心的享受著這溫馨。圍巾為他抵御住了冬天的整個寒冷,心里一暖,想要低頭吻她時,宋旗卻落下后鞋跟,輕聲對他說,“許耐,我們分手吧”。
“小旗乖,別鬧了。”許耐只當宋旗是開玩笑,輕聲哄著她,可再低頭時吻到的只是一陣空氣。
我是認真的,你現在是社會人,可我是還在讀書,沒有錢,可你總給我買東西,我討厭這樣特沒有自尊,就像是一條總搖尾乞憐的狗一樣。就這樣了,分手吧。
你只是向后退了一步,便隔著了千山萬水。
那一刻,許耐覺得整個冬天的冷風都鉆進了他的脖頸。
大概過了兩三秒后,他終于回過神來。他知道宋旗的神經質又開始了,于是定了定心神,恢復以往不以為然的模樣,揚起臉沖兩步之外的宋旗寵溺的一笑,他不容分說,上前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耳邊霸道的說,自從你答應我的那刻起,你就已經逃不掉了。
想到這里,宋旗給手心哈了一口氣,低頭甜蜜的笑了。那個擁抱,五年后回憶起來還是那樣溫暖啊。
其實,你想錯了,其實許耐并不是什么社會渣、老江湖,而是宋旗已經畢業的直系學長。
他倆認識有五年了。作為24孝好男友,他知道宋琪的一切,她的獨立和堅強,她的敏感與脆弱,他甚至覺得自己了解宋旗勝過自己,因為藏在她心里最隱秘的心事他往往也能猜的透。
五年前的相遇,是九月大學新生報到季。
許耐是學生會主席,這一天早早就到了院樓下。許學長站在迎新桌前,一米八二的個子,純白色的襯衣,淺灰色的休閑褲,禮貌且熱情的笑著。
他在人群里總是耀眼的。初來乍到的大一新生們,眼睛總是不自覺的盯著他看好久,陪著孩子來報名的父母,也不由得在心里羨慕,真是個長相周正的孩子,他爸媽真是好福氣。
那天,宋旗拉著一個能裝得下兩個她的行李箱,踏著細碎不平的石子路,她吃力的穿過大半個校園,就以這樣倔強的模樣無畏的闖進了許耐的眼睛里。
許耐遠望著新生校園卡隊伍里,注意到了穿著天藍棉麻長裙、削瘦又端正的宋旗,目光下移是巨大的行李箱,和其他的新生不同,這個女孩似乎是一個人來報名,沒有長輩陪伴,他覺得她像極了花園外獨自生長的一棵小樹。許耐不由得上揚嘴角,流露出一絲的欣賞——這還是今天遇到的頭一個沒有拖家帶口來報名的新生,就和當年的自己一樣。
也是后來,他才知道,一切并不是自己那天想的那樣——于他是需要獨立的儀式感,對于宋旗卻是奢求不來父母的陪伴。
其實,報名的前一天晚上,宋旗就給父母分別打過電話,其實不如不打,明知道結果,只是徒添失落而已。
一切都和預料之中的一樣。父親說自己有一筆生意要忙,那天剛好得飛去上海,小旗乖,回來爸爸給你帶禮物;媽媽則是內疚的對她說,小旗,李叔叔那天預約了醫生,媽媽要陪他去做復健。對不起小旗,你那天可以一個人去報名嗎?
小旗對著電話點點頭,失落的回了一句“可以”。
我們不能否認再愛你的人,都會在心里劃分一個先后順序。比如媽媽再婚,組成了新家庭,就算她再愛自己,也會把后爹李叔叔放在第一,自己只可能是第二順位。
小旗從不怪父母,可能失望久了,人真的就很容易變的寬容些。
從小班里的同學都說,宋旗是個木頭做的姑娘。她幾乎從不和男生講話,朋友也一只手可以數完,低頭總是在做題。
她是一個孤獨的怪咖,可怕的學霸,總被敬而遠之,莫名其妙的被孤立,可她看起來也自得其樂。
可遇到許耐,真的是一場意外。
“同學,需要我幫忙嗎?”許耐主動上前問起了宋旗,眼神里充滿了贊賞。
像是受到了驚嚇,宋旗猛的抬起頭,澄澈的眼神像星星,分明亮了一下,卻又像刮來了一陣風吹滅了什么,黯淡下去,“不用了,謝謝”,這是她一貫禮貌而疏離的語氣。
童年對一個人的成長影響真的很大,現在的宋旗的性格就是小時候經歷的呈現。
那年她八歲,父母離婚,爸爸不久有了新家庭,而她選擇跟隨媽媽過。
媽媽以前是家庭主婦,離婚后要養活自己,所以她只能重返工作崗位。這個社會很現實,競爭很殘酷,媽媽年齡大了,難敵層出不窮的小年輕。適應的很不好,還要養宋旗,日子變的艱難。倆人節衣縮食就靠著以前攢的錢和爸爸每月給的撫養費過的磕磕絆絆。
每次當母女倆上頓不接下頓時,媽媽就不得不暗示,小旗啊,最近你都沒有衣服穿了,小旗可以去找爸爸要錢,媽媽帶你去買漂亮衣服。
給小宋旗開門的是爸爸新婚娶的一個嬌小的女人,眉目竟然和媽媽有些神似。她警戒的從錢包里抽出一千塊,從門縫里遞給小旗,然后迅速的縮回了手,咣當,關上了門。小旗透過飛快閉合的門縫,那女人的最后一眼充滿了敵視和厭惡。
小旗說自己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個眼神,每每回想起,她都覺得自己像是一條搖尾乞憐的小狗,盡管那個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可她還是很難過。
回家后,她乖乖的把討來的錢從口袋里掏出來,媽媽長舒一口氣,內疚卻又難掩欣喜的接過錢。她記得很清楚,那天媽媽難得的買了一斤肉,包了一頓餃子,看著小旗大口大口的吃的香,媽媽紅了眼眶,內疚的小聲說,媽媽明天接著去找工作,一定要讓媽媽的寶貝吃的好穿的暖。
宋旗心里很難過,以前那個優雅的婦人已經不見了,眼前只是個一天打著兩份工,拼死累活要養活孩子的媽媽。
那時候,她就明白了獨立和錢對自己的重要性,不是她早熟,是生活提前教會她太多了。
上大學以前,也不是沒有男生追宋旗,不過她早早的就告訴自己,一定要考上重點大學,畢業后悶聲發大財,每天給口袋里塞滿錢,這樣才對這個冰冷的世界有安全感。
她對所有的情書都不放在心上,因為一點點分心都會影響自己的專注。
后來媽媽遇到了李叔叔,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對媽媽好,對宋旗也很好。可小時候卑躬屈膝的去討錢的回憶,狠狠地扎根在她心里,所以她埋頭學習,要改變自己和媽媽生活的愿望始終沒有變。
自打報名那天,她習慣性的拒絕了許耐幫自己提行李箱,本以為兩個人的緣分就到此打住,不再相逢。可她沒有想到,許耐會是那種無處不在的存在。
軍訓時學生會的慰問,許耐作為主席站在臺上對新生講話;新生參觀校園,許耐也陪著走遍了大半個校園;就連去院辦公室請假,也能看到他在匯報近期活動材料。天啊,許耐、許耐、許耐。。。。
可正是這些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宋旗覺得,總有一個眼神有意無意的落到自己身上,總有一個身影不露聲色的從人群擁簇里退出,悄悄晃蕩到離自己不遠的地方。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直到體育課在籃球場,她被球砸中。在醫務室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許耐。原本就瘦小的她,被狠狠砸中了腦袋,飛奔過來的人群里,許耐沖在最前面,得知自己是直接暈在了許耐的懷里,她頓時羞紅了臉。
許耐怕她尷尬,對她說沒關系,你太瘦了,沒有給我添麻煩。
被球砸中事件過后,倆人漸漸熟悉起來。長久的刻意自閉和強烈的自尊心,導致宋旗上了大學沒課的時候,也是宅在圖書館里看書。
三點線的路上,她總會時不時的遇到許耐,他高高的背著雙肩包,大長腿健步向前,她不由得加快步伐跟上,卻又小心翼翼不讓他發現。
原來許耐不僅是學生會主席,還是名副其實的大學霸,有一天許耐敲了敲她的桌子,抬起頭,他用口型低聲說,宋旗我們以后一起自習吧。
她都讀懂了他的唇語,那一刻的開心大過驚喜,不假思索的點點頭,敲定這個約定,生怕下一秒他就會反悔。
其實連宋旗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是他,為什么這次自己沒有拒絕?愛情吧,以前的都不是,如果是對的人,那么也沒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絕吧。
過了一個學期,圣誕節那天,許耐說他有事,不能陪宋旗來圖書館了。宋旗心里挺失落的,畢竟那天她準備了一個大大的紅蘋果想要作為禮物,送給許耐,滿心的期待卻變成了泡影,結果她大口大口的吃掉了那個蘋果。
晚上走出圖書館,她接到了許耐的電話,說他在星泉廣場等自己。心里打著小鼓,腳步走的歡快。許耐把氣球塞進她手里,轉身又遞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紅蘋果,月光下是他澄亮的眼睛,“宋旗,做我女朋友吧。”
她慌了神,一想到要送給許耐的蘋果被自己吃掉了,她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
喧鬧的廣場上,沒人注意這段愛情的發生,可她的表情都全落在了許耐的眼里,就像是個闖了禍的天使,想要溜走。那一刻他拉住了她試圖逃竄的手,小心翼翼的吻了她。
圣誕節之后,他們倆的身影總一起出現在圖書館、飯堂、林蔭道上。許耐一直想,自己快要畢業才遇到了宋旗,要好好的對她,不能讓她流淚。
可兩個人從陌生走向相愛,就像是兩條相向而行的河流,即使終將合為一體,相遇時也免不了磕磕絆絆。
倆人的第一次爭吵,導火索是生日那天,許耐用實習賺來的工資送了宋旗一件Tiffany的項鏈。本以為這是個驚喜,可宋旗只是給了許耐一個擁抱,眼神就像開學第一天那樣,明了又暗了。
那幾天,許耐察覺到了宋旗情緒的低落和對自己的疏離。直覺告訴他,這和生日那天一定有著關系。
可他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里,一再追問。宋旗皺起眉頭,沉默了很久,終于忍不住大聲沖他喊到,
我不喜歡你送的項鏈,我很討厭!真的真的很討厭別人送我東西!!!
本以為自己這次發脾氣,會被當做是無理取鬧,可是出乎宋旗意料的是許耐的冷靜。他一聲不吭,等著宋旗稍微冷靜下來,給她道歉,“小旗,是我這次忽略了你的感受,以后你不喜歡可以告訴我。現在能告訴我,為什么不喜歡別人送你禮物嗎?”
愛一個人,就會忽略了自己的委屈,而是急于了解她為什么難過。宋旗告訴了許耐自己的顧慮,她不愿意像媽媽那樣,被拋棄了還要低聲下氣的找爸爸要錢,小時候母女所受的嫌棄和白眼,讓她拒絕了幾乎所有人的好意,她怕別人平白無故對自己好,那樣的自己像極了一直流落街頭被人同情的小狗。
許耐心疼極了,眼前這個他想當騎士好好守護的公主,卻一直生活的這么艱辛和倔強。他緊緊抱住發抖的宋旗,暗暗許她一個公主該有的未來,這個未來里有宋旗,也有自己。
都說校園愛情不長久,畢業盡頭各自飛。可是宋旗和許耐的愛情,一直長跑了五年。
許耐早兩年畢業,選擇留在了這座城市工作,等著宋旗。
他說,宋旗就像是一棵沒有安全感的樹,總是孤零零的,但又倔強固執的生長著。她想要自己強大起來,成為庇護媽媽的大人。而自己想要站在她身邊,和她肩并肩的生長,陪她歷經風雨,陪她看霓虹流星。
那天,宋旗在星泉廣場等了很久,許耐終于出現了。他走到宋旗面前站定,勾起了嘴角壞笑,“久等了,許太太。”
他摘下自己圍巾,輕輕的圍在了宋旗的脖子上,為她抵御寒冷,就像是三年前她為自己做的那樣。
那時候。他倆還是都是學生。可是現在,他倆是夫妻,依然相愛,沒有分開。
愛一個人哪有那么多原因。我想愛了,你剛好出現在我視線里,那就是你,那就是命運。
讓你久等了,許太太,愿與你相攜一世,共白首。
我是薛瘦脫 ( 歡迎點擊關注我)
很開心你能讀到最后
愿 幸運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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