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里一個雪夜,我出生在蘆葦棚搭著的矮小房子里,爸爸就給我起了一個“小雪”的名字。
我媽跟我講過,我奶奶來看過我,帶了一筐自己家的雞下的雞蛋,看到我是個女孩,抱也沒有抱過就走了!她是一個喜歡男孩討厭女孩的農家婦女,那時農村人家的眼光大都是這樣!
我今年剛八歲,在我六歲的時候,半瘋子癡癡呆呆地哥哥騎車撞鄰居家墻上死掉了。我媽媽哭的死去活來,雖說我哥哥沒少給她惹禍添難;但他這么沒有氣勢的死了,我媽也就瘋了!
然后,我成了一個沒有人照顧的“灰姑娘。”
我媽的腦子漸漸地徹底的壞了,以至于后來吃喝拉撒不能自理;我那時還小,也幫不上什么忙。早晚的時候鄰居家的嬸子、大娘會幫著我媽處理她個人的衛生!
然后送點吃的食物,給我、給我媽。
平常時,我只能跟著我奶奶一塊過!奶奶也盡量的端正自己的態度對我,盡管她有的時候“漠視”我。
回到自己家感到害怕,院子一角長瘋的石榴樹,接著沉甸甸的石榴,推開大門剎那,可惡的小鳥奇刷的扇著翅膀飛走,能驚的窩一身冷汗;我躡手躡腳的往堂屋走去,我媽那瘋癲的樣子使我的心靈受到猛烈的刺激!
突然間她會“啊”的一聲是我心跳血壓驟然升高;又或者被她“哼哼唧唧”折磨的心神不安、六神無主。
院子里掉落的石榴葉子散落著無人打掃歸攏,真的是一副敗落凄涼之感。
我奶奶是個虔誠地天主教徒,每個禮拜天的晚上,她會帶著幾個村子里的教友圍在我媽的床邊禱告,然后哼唱著神圣的教歌-以此來喚醒她渾濁的神經和怪癖的言行。
結果一切都是徒勞!
一天下午,我拎著竹籃到家后的園地里給奶奶幾窩兔子薅兔食(草)。就被奶奶家院子里急切的嘈雜聲吸引,約莫沒多久就安靜下來了。
我一個人不敢深入園地,有些草比我的身高還高,而且路邊上還有水溝!更可怕的是園子里深處還有很多的墳墓。
拖著裝的滿滿當當的兔食,我想我奶奶會很高興,會夸我真的能干!
等我到(奶奶)家時,門沒有關,半掩著的!東邊用蘆葦竹子搭著的鍋棚里還冒著炊煙;奶奶在做晚飯的吧!
可是我沒有見到人!我一個人提溜著竹籃吃力地放在兔籠子上;挪開壓在籠子上的磚頭石塊,掀開蓋板,一把一把地將草料放在兔窩里。
兔子白白的體膚,紅彤彤的眼眸,三角嘴巴咀嚼著我剛薅來的草料!我想這是我的功勞,而我多么希望它們能快點長大,大了就能賣錢,奶奶說九月份就能給我交學費了!
就這樣忙活了好一會兒,我臟臟的手,又是草的汁液,又是絲絲縷縷的兔毛粘著!
擱在用磚塊壘成的臺子上的臉盆永遠放著一盆水,奶奶時常跟我叨叨著:閨女家家的要干凈;我拿著洋胰子(香皂)來回洗了幾遍。
我剛坐在鍋門前的矮凳子上,院門被嬸子推開,“我的雪呀,你媽、你媽……走了!”
我瞪著眼睛在想,她能去哪呢?而后我站了起來,“走了”這個詞眼讓我想到了我哥,他死的時候、我媽跟說的我哥他“走了。”
現在有人跟我說,我媽也“走了!”她也死了!
瞬間我感覺自己真的成了沒媽的孩子!嬸子嗚咽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
過了很久才旁聽到我媽死的很慘,倒在床上、自己的排泄物里,那樣子污穢不堪!
現在我也只得跟著我奶一塊過活!
奶奶時常跟我念叨自己的可悲身世、白發人送黑發人—先是送走了我爸,然后是我哥這個孫子、接著是我媽這個兒媳婦!
以后的日子里,奶奶帶著我下園子給棉花抓蟲子,給黃豆抓蟲子;奶奶給莊稼打藥水的時候,我拎著水桶,拿著農藥在農田的另一頭等著她。
慢慢的我的膽子就變得大了;青蛙蛤蟆蛇也是我經常碰到的生物!蜻蜓在空中來回飛著,成群結隊的飛著!而我只能跟著奶奶下地干活,她走哪也隨身帶著我。其實它們比我幸福,比我自由,或許它們有個像樣的家,有兄弟姐妹,也有自己的父母吧!
每次跟著奶奶在地里干活,我的臉,胳膊,腿都是黑紅黑紅的!做完農活,奶奶會帶我到一個很少有人去的地方洗澡,因為太偏僻的原因,這個“樂園”是我可以嘻嘻哈哈的笑的地方;也是我想念家里人的傷心地。
我站在水洼洼里,水面映著我的身影、搖搖晃晃-我沒有其他小朋友可以依靠的爸爸媽媽。
我左眼睛處地傷疤伴著我,那是我上學的時候,被一個調皮的男孩用刀劃下的傷痕;右額頭一個傷疤被我的頭發遮蓋,這是我在學校玩耍時被另一個男孩子猛的推到在地;還有腿傷…
我潛在水里,眼淚跟水混合著,我憋了一會、站起來;然后再潛進去,再站起來…
奶奶一身藥水味地來到我身旁,我不能多想,得幫著她卸掉身上的藥桶,還有身上被汗水浸透的衣服。
“你爸在就好了、女人干不了這個活,”奶奶也是累極了說出來這樣的話!
我不記得我爸什么樣了,我那時還太小!也是我旁聽到的,他跟著工程隊修高速公路,被壓路機從下半身壓過,導致的大出血沒有搶救過來,就這么死掉了。
我曾央求著奶奶跟我講一下我爸爸,奶奶說我跟我爸很像,尤其是我的臉型跟眼睛。
她告訴我說,我爸爸喜歡我撲棱棱的大耳朵,還喜歡我圓鼓鼓的小屁股;最喜歡用胡子刮過我的肚皮、把我逗的哈哈笑…
奶奶說我的命苦,一家四口只剩我這根獨苗了!
她一說起來就會說的很多。
有的時候路過哥的小墳頭,奶奶會斷斷續續地跟我說關于我哥的事,他以前很懂事,就是學習不好,老師也打,我爸媽也打!本性難移呀,無論怎么打還是那副樣子!但是他愛護我,誰也不能欺負我,只是他后來檢查出來腦子里有腫瘤,花了不少錢,結果治成了偏癱,神志時常會異常、行為也怪癖!所以我爸才會跟人走南闖北的干活打工(給他治病、)結果……
深夜里,窗外屋檐下雞籠里“咕咕咕咕”的嘈雜聲傳到這僻靜的屋子里;我躺在床上不動,喉嚨里的口水在轉圈圈,咽下去又自動的冒出來!
盡管當時鼻孔里能感覺得到酸酸的,可我強忍著不讓它流出來!我就那樣一動不動的躺著裝睡;奶奶說我睡覺的姿勢也跟他一樣-平躺著睡;不喜歡側著身子(睡)。
迷迷糊糊中,然后奶奶柜子飯桌前,朝著耶穌禱告念經:“我們的天父,愿你的名受顯揚;愿你的國來臨;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間,如同在天上……”
那是她想她的兒子了、就如同我也想著她的兒子一樣!
我最怕冬天,這冰冷的低溫凍的我瑟瑟發抖。
寒冷的天氣里,那入骨的冷透過我單薄的身子,每次在課堂上我悄悄的跺著腳運動取暖,所以我的那片區域塵飛土揚的!
我身上穿著老舊,顏色深沉得衣服,跟同齡人鮮艷衣服對比那么特殊!她們會在墻角避風處“擠棉花”取暖玩樂,我在臺階上跳上來跳下去的運動取暖。
奶奶每年冬天來臨的時候會給我納兩雙老棉鞋,因為款式樣子太老舊沒少被同齡人嘲笑!她們玩踢毽子、扔沙包、跳繩一般很少帶上我;奶奶就會在夜里把手伸進雞籠里,拔幾根公雞身上的毛,用墊片縫一個毽子給我!又會找幾塊顏色不一的布塊縫一個沙包,塞進一些稻糠進去,又軟和精致,而且耐玩不容易壞掉。
她們談論的話題攀比誰的好,是爸爸買的還是媽媽買的,在哪里買的,多少錢…我默默地從她們周邊走過,我很少插話“陷進”這感情漩渦里。
奶奶的床的四角駕著的桿子上放著一塊肥肉,上面插進去大大小小的針,書包帶子壞了,奶奶就會抽出來一根把書包帶子接好,衣服的紐扣掉了,也是陣線穿梭幾回就定在衣服上再也不會掉了!
因為吃的不是很好,身子底子薄,容易頭疼,奶奶就會用兩個拇指擠著我的額頭,擠出一個黑紅的血圈出來,然后再拔下來一根細針,扎在上面放血;或者我發高燒的時候,用針扎在我手指頭上!
一根針竟然可以會有這種治病的“功能;”還有專治各種不聽話的治具。
當我不聽話犯錯的時候,奶奶也是一樣拔下一根針來,扎在我哪只犯錯的手面上!我清楚的記得,放學回家做作業的時候,可能是鉛筆的質量不好,也可能是我削的筆尖太長,寫幾個字就會斷掉!我沒有鉛筆刀,只能用切菜刀削鉛筆,厚重且很鈍的刀口削不出合適的筆尖;就這樣反反復復兩根鉛筆就被削完了,等奶奶干完活回來,看到地上堆著的鉛筆屑沫、對我是一陣的罵、還有打。
可是放在鍋箱邊上的踢火輥基本上沒有斷過,奶奶打人的技巧就是這么“手巧。”慢慢的,等我更懂事的時候,再發覺可能犯錯時,很勤快的把屋子里打掃好,小院里也收拾規整,奶奶一般會心軟下來,最多罵我幾句了事。
奶奶說不出那種文鄒鄒的話來,白喇喇的話里夾在著需要你摘取有意義有道理的那部分出來;就這樣我學會了察顏觀色。
奶奶說,萬一哪天她也走了,剩下了我該怎么辦呢?
再多的唏噓嗟嘆還得要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我只能對自己說,不哭!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