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弄玉后來睡了,一夜無話。次日便改換了男裝,不日便和璧安一起出發(fā)前往西北不提。
話說那朝云,那時傍晚來了一個十分齊整的小丫頭,說是王尚書千金請她去會一會。朝云雖詫異自己與王尚書的千金并無十分交情,如何她又會突然叫自己去玩呢?
只是朝云實在閑的沒事做,便答應(yīng)了,只對家里人說出去逛一逛,朝云便坐上了那紅玉雇好的馬車。
那馬車卻一徑把她們拉到了鳳來儀,朝云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不想那丫頭到先賠了個禮,笑道:“小姐別生氣,我是這里弄玉的丫頭。我們姑娘讓我請一請小姐,有要緊事跟小姐說。因怕小姐不來,我才大膽胡扯了一個身份。要打要罰只憑小姐處置。”
朝云見她說的謙遜,倒不好意思發(fā)難。因道:“我與這弄玉并無交游,她如何會有要緊事對我說呢?”說罷,便轉(zhuǎn)身要走。
紅玉卻一把把她拉住,笑道:“小姐不認識我們姑娘,總認識冷雁西冷公子罷,這事便關(guān)系著冷公子,非同小可。”
朝云停下,疑惑道:“冷公子怎么了?怎么又扯上他了?”
紅玉抿嘴笑道:“小姐別急,過會子自然便有分曉。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小姐得聽我安排,我方可引小姐過去。”
朝云倒是有些好奇起來,便答應(yīng)了。紅玉便把朝云引到一個僻靜的院落。只見那院落十分清朗小巧,周圍遍植芭蕉幽竹。
紅玉便帶著朝云往芭蕉叢里一站,只見那糊著粉連綿紙的窗格上有兩個小洞。紅玉對朝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貼著朝云的耳朵說讓朝云無論看見什么也別叫。朝云胡亂的一頓點頭,二人便貼著小洞看起房間里面的情況起來。
只見那屋里燈火輝煌,明亮非常。那梨花木方桌上對坐著兩個人。一個是一位光艷照人的絕代美人,一個正是那雁西。
那絕代美人斟酒送到雁西唇邊,那雁西便喝了一杯又一杯。二人說的話便一句不落的飄到朝云耳里,朝云一開始不以為然,后來越聽越覺得震撼。
朝云又見雁西捉住美人玉手,那雁西說的話讓朝云自覺無雷轟頂,魂魄皆散。那雁西竟然與此美人早有鴛盟,娶自己不過是為了名利。
朝云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不敢相信自己耳所聞,眼所見。
她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希望自己在做一個荒誕不經(jīng)的夢,然而痛覺清晰的傳來,她不是在做夢。
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朝云又見那雁西摟起絕代美人,一邊亂扯美人衣裳一邊自己褪自己衣服。兩個人衣裳不整的交纏在一起。朝云已經(jīng)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了,她的頭腦中一片空白。
她已略知人事,她推測出雁西這是要干什么。她的心不想相信這一切,然而她卻知道這都是真的。
不,不能這樣,不能這樣。朝云胡亂想著便沖到門口一把推開門闖了進去。
她定定的看了看雁西驚呆的臉,不由的背過身向外奔去,然而兩行清淚已經(jīng)下來了。
那紅玉追在她身后說道:“小姐別怪我們姑娘出此下策。那冷公子原是個不可靠的人,我們姑娘不愿小姐被那小人坑害……”
紅玉的聲音在她的背后模糊起來,她跑的越來越快,希望能把這些污穢之事遠遠的拋在身后。
如果,可以跑到另一個世界去就好了。她第一次托付真心的男人,她即將嫁與的男人,竟然只不過在利用她。
朝云聽見風(fēng)在耳邊吹過,她覺得精疲力竭,卻還是想奔跑。她不敢停下來,仿佛一停下來就必須面對殘酷的人生。
不知道跑了多久,朝云才停下了腳步。她冷笑兩聲,看著周圍扎得滿滿的五顏六色的彩燈。她竟然跑到了秦淮河畔,真是造化弄人。
也好,情從何而起,便從何而終。
“天地萬法,萬法常圓。”朝云心下暗暗想到。自己繞來繞去還是繞回了起點,要在這秦淮河畔,了卻自己對那個少年所有的遐想和眷戀。
秦淮河真熱鬧呀,槳聲燈影,香車畫舫,更有才子佳人出雙入對。朝云忽然覺得有些落寞,她抬頭看看那一彎冷月,不由的寒上心頭,淚下香腮。
雁西并沒有追她上來,也許是根本不在乎她吧,他或許正在跟那美人纏綿呢。她只不過是一顆小小的石子,又能激死多大的浪花呢?
不過聽那小丫頭的口氣,那美人仿佛也知道雁西是個兩面三刀的人,所以好心叫朝云去看看他的真面目。
她不怨那美人,她也是好心不想讓她嫁錯郎君。
可是,她的心好痛呀,痛的仿佛不能呼吸了。
為什么,為什么偏偏要告訴她?為什么,為什么不能把戲演到底?就一直一直騙著她,她真的心悅他呀。
猶記藕花深處君子吹簫,猶記紙扇伏筆詩文玄機,俱往矣,俱往矣!一切都幻滅了。
朝云耳邊傳來一陣細細的歌聲,想必是從附近的哪個畫舫里傳來的。歌曰:“井底引銀瓶,銀瓶欲上絲繩絕。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與君別。”
那歌聲哀婉悲戚,一唱三嘆,十分凄楚。恰一陣涼風(fēng)吹過,朝云更是淚如雨下。
那歌聲忽然斷了,大約是船開遠了。過了好一會兒,朝云竟然又模模糊糊的聽見那個聲音又唱道:“為君一朝恩,誤妾百年身。寄言癡小人家女,慎勿將身輕許人!”
朝云便知這女子歌的是一首棄婦詩。然而這詩言辭竟十分懇切,那女子又是帶著十二分的悲戚唱的,朝云不禁為之動容。
若是嫁與雁西的話,怕是秋扇見捐就是自己的下場。朝云抱膝坐在河邊默默的想。
朝云正要細細品味那歌詞,不想天空幾聲雷響,那大雨便傾盆而下。
朝云站了起來,雨點打在身上,卻是涼在心里。她不由的流下淚來,淚水便與雨水混在一起,誰又能分得清什么是雨水什么是淚水呢?
朝云也不雇車,只是癡癡的一步一步的朝家的方向踱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到了家門口。她朦朦朧朧只看見家門口點著很多燈,有何多人打傘站在那兒,在說些什么。
不過她腿一軟,接下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