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繼坤說了句:“又胡說開了!”又在房檐坎上磕了磕煙鍋,站起身說:“天賜,你去叫你媽給煮十幾個雞蛋,你拿著路上吃。記住,在聞先生屋里把書一取就趕緊回來,不要只個貪耍!”
李天賜“嗯”了一聲,也站起身,朝堂屋走去,走到大門口時,又一回頭,卻見父親又朝院門口走去了。從院外刮進來的風,吹在父親身上,竟使他的身形在微微顫動的衣衫里顯得十分單薄。李天賜突然覺得鼻子一酸,眼角也似乎有些濕了。
李天賜已經在路上走了一個多時辰了。
他背的包袱里除了熟雞蛋,還有四角子鍋盔和一竹筒涼開水。鍋盔是母親李孟氏中午專門給他烙的。他們這個地方,鍋盔是不常吃的,一旦烙鍋盔,必然就要吃豬骨頭燉蘿卜湯或者羊肉燉蘿卜湯,算是改善伙食了。不過蒸饃幾乎頓頓吃,每次一蒸就是幾大籠,夠一家人吃上四五天。
李天賜雖然去過下河口街道不知有多少次,也去外婆家、兩個姐姐家走過很多次親戚,可是每一次都要么是和父親一道去,要么是和麻狗一道去,從來不曾一個人去過。
因此他是不曾獨自出過遠門的。母親便很不放心他一個人去聞先生家,有心讓麻狗跟著他去呢,他又死活不愿意,說是他已經是大小伙子了,總不能一輩子都不能自己一個人弄啥,老叫別人跟著吧?
既然李天賜不愿意帶個尾巴,李孟氏少不得又對他千叮萬囑,叫他一定要走大路,不要圖近走小路;又叫他路上遇到陌生人了,不要隨便搭腔,更不要給陌生人說實話……做飯時候她就開始叮嚀,飯都吃畢了,她還在叮嚀,以至于翠杏都有些嫌她啰嗦了,笑了笑說:“媽 你都說了一百遍了,不怕天賜嫌你煩嗎?”
李孟氏瞪了三女兒一眼說:“他敢!”又笑問兒子:“天賜,你嫌媽煩嗎?”
李天賜嗤啦一笑,沒有言語,不過當時他心里確實有點嫌她啰嗦……。
李天賜走得腿腳已有些酸痛了,心里卻不停地在回味母親叮嚀他的那些車轱轆話,一想到這一走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再見到她時,不覺眼淚就下來了。突然,他又想到,那個白胡子老漢曾經叮嚀他路上要拄一根桃木棍,可是他出門時竟然忘了,現在手上沒有桃木棍,要是遇到了什么怪處,該咋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