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的三四月總是很多雨，一下就是好幾天。

昨天天剛黑就又下了，特別大，前腳剛出門后腳就下了，一共出門才一刻鐘，回來已經像從水里撈起來似的。

雨水拍打屋檐，淅瀝瀝地下了一整宿。小時候這樣的夜晚總是特別好睡。現在這樣的夜晚，總是特別安靜。

屋后池塘里的荷葉，好像也在這陣子回暖中，一夜春雨后一下子全露出尖尖角，沒幾天功夫已經開始慢慢舒展開來。雨水拍打在鄰居家芭蕉葉上的聲音也甚是好聽，再暖一些時候，又該是蛙聲一片了，我想那時，屋后的池塘一定最熱鬧！這樣想，又聽到海鴨在雨里嘎嘎嘎的叫了幾嗓子。

廣西的這個時候依舊總是會有很多霧，大山小山都被遮住，最驚嘆前年那場雨里的大霧，一直遮到山腳，整片松林都在霧里若隱若現，煞是好看。

最近的霧也總是很多，但終于沒有那次看到的大和夢幻。

雨下了一整晚，今早剛停，本以為今天會照常是雨和起霧，但太陽卻出來了，天放得特別晴朗。

我把外套都洗了，拿去曬時，母親正在走廊上曬太陽。

前幾天，找來染發劑幫她把頭發染了，我就是看那幾撮白發不順眼。她的睡眠依舊不好，一直累積，以致身體每況愈下，人看上去總是很疲憊。

前幾天晚上，母親到我房里坐著，看上去好像要跟我聊天，可是那會在忙，也總是問我些無聊的問題，像美顏相機怎么拍照……因為跟她說過很多遍她總是記不住，讓人有些抓狂和沒有耐心。我平時也不喜歡八卦，她好像也找不出太多話題想要和我聊的，我也害怕和她聊太久。因為總覺得她覺得把我的話匣子打開后就要跟我催婚，以往總是這樣。這個話題現在在我這里非常敏感，我會變得很激動，而且她的話還特別難聽，也總讓人很火大和痛苦。

有時候也會愧疚沒有好好和她聊聊天。可每次想要和她拉拉家常，她又總是催婚，我們之間好像除了催婚她沒有什么想要和我說的。

也許因為我比較烈，在家的這段時間，爸媽都沒有提催婚的事，也沒有逼去相親。父親對我們也比以前溫柔。如果小時候他也這樣該有多好啊。

有時候我們沒有辦法選擇我們的出身，沒有辦法選擇家庭，但是可以選擇做一個溫暖的人。

不過，現在這樣也很好的。可是因為他變得溫柔，我心里卻開始愧疚。

以前從沒注意過，對于一些事，母親甚是挑剔，比如只是想買一件衣服，有時候圓領的會嫌棄領子太窄，領子稍微大一點的又嫌棄沒有那圈蕾絲花邊，又或是領子又太大了涼，或者有喜歡上一個款式等等等，而這些細節性的問題，總是要你給她選，然后成品出現在你面前后在那里挑，真的很磨人！！所以有時一條街逛完，她也總念叨說，剛才那件是可以的，料子摸起來也舒服就是袖子長長短短了些，后來那一件哪里又缺了哪里不好….總之總能挑出毛病來，偏偏還喜歡逛街……所以有時候我是害怕同母親逛街的，可是父親有時候總不能拒絕，于是有時候又覺得父親又慘又好笑！

其實我想，有時候除了商品本身的原因外，有時她心疼錢。有時候最后買不買并不打緊，也許父親陪她去逛逛她也就已經很開心和滿足。

以前母親提起，他們年輕時，父親給她買的那件紫色呢子外套，母親穿了三十多年，現在也還在穿。那件衣服并不名貴，但從母親那里總讓人覺得很珍貴呢。

母親沒讀過什么書，我依舊最討厭她總把那句要是考上清華北大誰不讓讀這句話，每次聽到我都想發飆。

母親沒讀過什么書，也不太機靈，有時候腦袋不會轉彎，我最不喜歡她的一句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因為不知道所以拒絕去思考和學習。譬如銀行周末開不開門的問題，甚至我都同她分析說，銀行確實有周末不上班的情況，但是你想一下，這里是縣城，要是銀行周末都不上班的話，那么如果臨鎮的人正好只能周末來縣里辦事怎么辦，還著重說明了一下這是縣城，她還是說不知道就讓我很頭大了，我又給她分析說如果總是讓民眾撲空這樣不利民的事，政府一定會調控，那么……

然后她就轉不過來了，唉，以后要辦啥事還是我自己來好了……

有時候一些專業術語她聽不懂，比如她不知道什么是活期（儲蓄）和定期，這些名詞在壯語里是屬于一大段的形容詞，便解釋給她聽，等我解釋了大半個小時后她還是不懂，來了句我只想知道啥是活期，這就讓我很想雙手撓頭了……因為這樣的次數多了，于是后來就變得沒有耐心了，可是父親對她確實比較有耐心的，于是有時候又覺得：趕緊的爸你來！

母親這幾年身體狀況不太好，這幾年，好像父親也變得溫柔。聽花說，父親說有時候他回來早，飯后押著母親出去散步鍛煉身體，如果他實在太累就監督母親爬幾圈樓梯，聽上去感覺也不錯呢。

樓梯上一階兩階的都由下而上的擺著鞋，父親有時候喜歡坐在那里換鞋，然后隨手放在那，花收拾家時，看見后很生氣，外面的生活，逼仄的空間促使我們養成東西規律整齊擺放的生活習慣，在一畝三分地里爭取到更大的空間，于是感覺家里到處擺著鞋，強迫癥就犯。及萬一母親上下樓時不小心絆倒怎么辦，父親一聽可能會被絆倒，就再也沒在樓梯上放過鞋。

有時候父親也會下廚了，親眼看見時我很是驚訝！

吃飯時，父親的話總是會比較多，說一些閑趣事，母親也會參與，看此情景，我竟心生波瀾。

于是偶爾會插一句。

老之將至，當這樣平淡生活與陪伴，好似被時間標上限定，當許多跡象開始擺在眼前時，也逐漸意識到生活里對方的重要時，這些平凡，那些尋常，開始變得彌足珍貴，也開始珍惜這些平常的時光。

平常的健康，體弱有人呵護，喜歡有所依賴，風雨飄搖有人陪伴，這些“人之常情” 原來竟是那樣幸福。

他們這代人不會什么浪漫也不知道什么愛情，只會最質樸的陪伴和照顧，可是有時候我覺得，這就是世上最浪漫的事。

我能想象到，某些人二三十年后也會這樣，每次想到這，心就開始痛，生理性的痛。

父親說，要不去給我殺一只鴨，我說不要，提不動。

父親看起來有點像個小老頭了。于是有時候讓人很難過。

于是我更討厭自己這個樣子。

有時候喜歡聽他們在那拉家常，我聽著就好。不知道為什么，聽他們拉家常，那個感覺就像小時候夏季的雨天，特別靜謐。

好想在這泥沼般的世間，美麗地活下去。

我多后悔遇到一些人。

每個人都睜著眼睛，終于真的沒等于每個人都在看，每個人都自稱溫暖，終于不是對他人都善良，舉刀的時候原來從不手軟。

我提著行李在人間尋找，卻怎么也找不到歸途和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