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如果有一部書永遠寫不完，那便是母親......
我的母親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村婦女。跟千千萬萬的母親一樣，善良、寡言，甚至有些懦弱。
沒見她有什么光輝的事跡，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操持著家務，把我和四個哥哥拉扯大。
我中考那年，大哥做生意被人騙了一大筆錢，這里很大一部分是我母親借的。聽到消息，她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烏黑的頭發(fā)也失去了光澤，顯得黯淡了。
她變得更寡言了，我曾見她躲在柴屋里暗自抹淚。趁我爸不在家，她去債主家里一一說明情況，約定新的還款日期。
很不幸，她借錢給大哥做生意又被騙的事最終還是被我爸知道了。我爸整天黑著臉，經(jīng)常指桑罵槐。母親沒有回過一句話，只是更沉默了，幾乎成了一個啞巴。
屋漏偏逢連夜雨，我中考成績一塌糊涂。躲在房間里不肯出來吃飯，連著三天，母親都準時把飯菜放在窗口。
第三天晚上，她敲開了我的房門。
“我知道你想讀書，”母親拉著我的手，溫柔地說，“我打聽好了，給你找了一個補習班，再讀一年，你會考上的。”
“可我們家里哪來的錢，還有這么多債，爸爸又不管，你怎么辦？”
我不敢看她布滿紅血絲的雙眼，我知道近段時間她房間的燈一直亮著。
“這不是你的事，我來想辦法，再去親戚家看看。”
“好，您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我哽咽著。
事情遠比想象中困難。
那些親戚朋友知道了我大哥的事，見我們都躲得遠遠的。我不知道母親吃了多少的閉門羹。她從來不在我面前提起。
沒有人相信我能考上中師，除了她。我知道只有她相信我，我沒日沒夜地看書，仿佛在跟母親比誰的眼睛更紅。
母親紅眼睛的秘密有一天被我知道了，她去別人那里拿了很多的繡花。白天去碼頭幫人挑海鮮，晚上繡花。
她一天天地瘦下去了，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聽鄰居說，碼頭的老板幾次勸她不要再干了，她能挑的重量也越來越少了。
但她說能挑一點是一點，她要讓她唯一的女兒繼續(xù)讀書，以后不要像她干一輩子的苦力活。
臨近上學的日子，母親還是沒有湊齊學費。我?guī)状巫哌M她房間，跟她說，我不讀了，去學裁縫去。
她每每都是狠狠地“罵”了我。可我聽到她嘆氣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了。
鄰居表舅實在看不下去，悄悄借了母親一筆錢，沒讓表舅媽知道。
還給她指了一條路，讓她去村里的“知識分子”教辦主任那里借錢。
母親猶豫了一下，那家人跟我們幾乎沒有來往，怎好意思開口？
她最終還是去了。這次意外的順利，她借到了足夠的錢。
一切如她所愿，一年后我考上了中師，馬上就成了“國家的人”，一上學就開始發(fā)“工資”。
大哥的生意也漸漸有了起色，我能聽見她的笑聲了。
接下來的一年，母親幾乎都是在病床上度過。我爸這個時候對她很好，細心體貼地照料著她。那是我們家最溫馨的一段時光。
現(xiàn)在的母親，變得很開朗，6年前，她有了重孫子，天天燒香拜佛，念經(jīng)禱告。看著母親紅潤的臉龐，我想她活100歲真不是問題。
如果我要寫一部書，我會選擇寫母親，因為她是一部永遠寫不完的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