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九境成丹萬骨枯 《目錄》
孫子兵法說:謀定而后動,知止而有得。
她把聶崢從山上拖下來時,他滿身傷口,流的血將衣服染的如同水洗,這幅慘樣不由得令她有些為難,那群家伙下手太沒分寸。
外面還在下雨,這院子的主人原是山里的一家獵戶,三天前那獵戶打獵時不小心從山上栽落,命殞當場,她便鳩占鵲巢的住了進來,也倒省了她一番功夫在山里折騰住處的時間,將聶崢扯到屋中的榻上,他身上的傷雖都是外傷,可如果這血這么流下去,那怕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他,她不想讓他死,便只能救他。
先止血。
吊爐上燒著熱水,她抄著剪刀將他身上的衣物除了個干凈,江湖中人不拘小節,男女授受不親的話在救人面前就是個屁,她不講這個。
除盡衣物后,她用溫水先將他身上的泥污水跡擦去,有些傷口還在潺潺的流血,她便幫他先在傷口處敷上止血生肌的藥粉,又找了些干凈的布將他的傷口盡扎,摸了摸他的脈膊,雖細弱但已平穩,心下總算安定了下來。
七月初一,還差十四天。
第二天一早,聶崢還未醒。
她翻了翻這屋里的吃食,米,面,辣椒,麩粉,大蔥,白菜,雞蛋,還有院子里的幾只雞,而她除了對那幾只雞感興趣,那些白菜雞蛋的,她不想吃。
反正過段時間這兒也沒人了,不吃白不吃,她從門后拿了把刀直奔雞圈而去。
殺雞,放血,褪毛,開臟,清洗。
虧得她少時常年在外,別的學的不多,這收拾吃食的本事卻是不差。
將雞塊與香料扔進吊爐中煮著,她又去看了趟聶崢,見他一臉潮紅的縮在被子中,似乎寒冷至極,糟了,發熱了。
無奈,她雖淺通藥理,可聶崢對她來說極為重要,萬一自己一不小心給他治死了便劃不來了,顧不得爐中的雞湯,她立時下山請了名大夫來替他診治。
忙活了一天,黃昏時分,聶崢終于醒了過來。
干凈舒適的被褥,簡單素樸的布置,這是哪兒?
他微微動了動身子,便感覺混身痛的如同被扯開了般,他記起來了,執行任務,被埋伏,逃到樹林里,被圍攻,后來……被救了?
撐著痛意,他側了側身子向四周望了望,這似乎是間山野獵戶的住處,墻是泥墻,屋是草屋,屋里的擺設相當簡單,除了他睡的這個床,便只剩了一張桌子,兩張椅子,一個木柜,還有些鐵鍬叉排之類的農具,一只吊爐吊在頭頂的梁上,爐里似乎煮了些肉羹之類的吃食,香氣撲鼻,而那張唯一的桌子,則一溜的擺著碗壺盆瓢,是誰救了自己?
而就在這時,有人從外面進來了。
“你醒了?”
來人是名女子,二十歲左右的模樣,一身灰色麻衣,頭發以棕色的布條挽在頭頂,面容清秀潤澤,見聶崢不說話,她伸手上前在他額上撫了撫,眉間一松,道:“終于退燒了?!?/p>
“這是……哪兒?”
一出聲,聶崢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的厲害,喉中更是干澀的如同龜裂的土地,他忍不住俯身咳了起來。
“你發熱了,喝點水吧。”
她從桌上倒了碗水遞給聶崢,見他因著臂上的傷口端不穩碗,搖了搖頭,上前將床里的一床被褥墊到他背后,然后將碗送到了他嘴邊,聶崢愣了下,倒也沒再多想,低頭將碗里的水喝了個干凈,若她真想害他,還會等他醒過來?
“我叫桑葉兒,你叫什么名字?”
聶崢蹙了蹙眉,沒有回答,臉上戒備謹慎的神色卻只增不減,桑葉兒笑笑,裝作沒看到樣子,又問:“你得罪了什么人?怎么被打成了這樣?”
聶崢:“…………”
“算了,你不想說我也不問了,你餓不餓,我煮了雞肉羹,你先吃點東西。”
話落起身到那吊爐旁盛了碗肉羹放到了他床邊的椅子上,又將茶壺和碗盡數放到他能夠得到的地方。
“我要下山一趟,你原來的衣服全爛了,我上午請鋪子里的王大娘替你趕了一套,這會兒應該能出來了,我去取回來,順便再去郎中那兒抓點藥,你吃過飯就休息吧。”
她自說自話般的背了個包袱就走了。
聶崢聽著她的腳步遠了,才慢慢從床上坐了起來,看情況這里應該是山里的一戶獵戶家,看來自己還算好運,沒死在那些人手里,只是那些人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蹤,他乃江湖人所稱的第一殺手,所執行的任務卻并非普通殺手那般盡是屠人性命的活,他偷機密,盜異寶,探虛實,隔人言,偶爾他也會做臥底奸細之類的任務,所以,他的真實身份與行蹤路線是絕對秘密的,除了他的義父柳漠威,也是驚風樓的樓主知道,他再想不到會有人知道他的行蹤了,可,義父怎么可能會害他?
想來想去,他都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錯,眼角掃到那碗熱氣騰騰的肉羹,他突然覺得餓了。
桑葉兒出門直奔街市而去,拿了衣服,抓了藥,又買了些糕點,正要回山,一名十八九歲模樣的乞丐拉了拉她的衣角,道:“小姐,有人讓我把這個給你?!?br>話落遞上一封信,她挑了挑眉,接過那信紙,見那乞丐還未離開,她笑笑對那他道:“知足莫貪,方能久命?!?br>
那乞丐吃她這么說,眼中頓時一低,轉身跑入了街中的巷子里。
這送信的人財大氣粗,必定已經給了這他豐厚的酬金,可他年紀輕輕仍不知足,還想從她這里再得些錢財,她不怎么喜歡這種人。
就著一旁賣花燈的小攤,她拆開那信紙,只見上面歪七扭八的寫了幾個字。
“有急事,先走,自己小心。”
“心”字還少寫了一點。
這些家伙,越來越守規矩了。
將信封湊到一旁花燈上點著,那小攤老板見她這般借火,出口喊道:“誒,你小心別點了我的燈?”
她聽到這話,眉頭一揚,扔了串銅板給老板,略顯囂張的道:“借火錢。”
回到院子里時,天已經黑透了,她站在院外松了松臉皮,換了幅天真輕松的模樣進門,可一進門便覺得頸間一涼,一柄寒光徹徹的利劍離她的喉口只差半寸,嚇得她手一松,衣服藥材和糕點齊齊掉在了地上,聶崢見是她,眼中略略思索了片刻,這才收了劍,從地上撿起那包衣服穿將起來,桑葉兒見他毫不避諱自己,臉上一紅,道:“你……你……?”
她裝著又驚又羞的樣子,轉身跑出了門外。
聶崢剛才動了殺心。
屋里只有一張床,自從聶崢來了,床便讓給他,桑葉兒則是裹了床被子窩在兩把椅子里,雖然不太舒服,可勉強倒也睡得下,這幾天之中,聶崢雖然依舊對她戒心不減,可面上卻倒也不再是那幅冷冰冰的樣子,偶爾,他倒也會說幾句話出來。
又過了三天。
聶崢身上的傷都是外傷,經過這幾天休息,已經好了太多,桑葉兒看他還算老實,倒也安心了很多,不再像前幾天一樣走路都不敢下腳太重,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到他不高興,那把劍指不定就不會像上次那樣只離頸半寸了。
“喝點這個?!?/p>
聶崢坐在門口的青石板上打坐,桑葉兒端了碗湯遞到他面前,這幾天桑葉兒每天給他燉紅棗母雞湯,這湯的味道快喝的他都要吐了。
“快喝呀?!?/p>
桑葉兒見他不接,催促著。
聶崢睜開眼睛看到她手里的湯,眼中沉了沉一片糾結的抬頭:“不想喝了!”
“不行,喝了傷口才會好?!?/p>
“我傷已經好了?!?/p>
“那就喝最后一碗吧!”
桑葉兒妥協,她其實也不想再給他熬了,太費雞了。
聶崢舒了口氣,接過她手里的碗,一飲而盡。
桑葉兒看他那如同吃藥的樣子,道:“你流了那么多血,我問過集市上賣雞的大嬸了,她說最補血的就是紅棗母雞湯了,女人做月子時補血下奶都是喝這個的!”
一句話未完,聶崢只覺得剛喝下的雞湯差點沒噴出來,女人家做月子下奶的母雞湯!
桑葉兒才沒管聶崢心里怎么想,收起碗的時候還在心疼自己家里的那幾只老母雞都給他燉湯了。
吃過早飯,桑葉兒準備準備就要出門了。
“我上山了,你自己在家小心點,鍋里有吃的,你不要在山里亂跑,這里有很多野獸的,太陽落山時我就回來了?!?/p>
她交代著,就怕他聽不懂,聶崢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晚上,桑葉兒扛著血淋淋的幾只野兔和野雞回來了,見聶崢如定神般盤腿坐在屋里的床上一動不動,她撇了撇嘴,有些不屑。
將打來的野物仔細清理好,從院子里挑了些干柴在院子里支好點火,然后挑了些差不多的棍子三下五除二做了個簡易的烤架,將清洗好的兔肉抹上佐料穿好然后架在那些架子上開始烤起來。
不過一會兒,烤肉的香味便如同春風一般彌漫出來,烤架上的肉開始嘶嘶冒著股誘人的香味,就連坐在床上的聶崢也忍不住吸了口空氣中誘人的味道,唇角染了層淡若月華的光彩。
“給你嘗嘗?!?/p>
桑葉兒怕他手上有傷不方便,專門從那烤好的兔肉上割下一些用油紙包好,又怕他覺著膩,她還灑了些嫩綠青白的細細的蔥花在里面,肉香之中夾著蔥香,聞起來香極了。
聶崢卻沒有接,這幾天以來她吃喝皆極細心的照顧他,從小到大,就連他最敬愛的養父,似乎也未對他這般體貼盡心過。
“你還要不要吃?”
桑葉兒看他快把那肉盯出火來了,出口問道,聶崢這才接過她遞來的那油紙包,桑葉兒看他表情怪異,接過去又不吃,以為他是怕自己下毒,惡狠狠的說了句:“不吃拉倒,餓死你算了?!?/p>
“謝謝?!?/p>
聶崢見她生氣,輕聲道了聲謝,開始慢慢品嘗手中的兔肉。
吃過這頓燒烤,桑葉兒窩在屋里的太師椅上打盹,她個子不算低,可因著身形纖瘦的原因,窩在那太師椅中看起來小小的一團,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意,院子中的篝火依舊“噼卟噼卟”的燒著,那上面還烤著只野雞,已慢慢散出山中野味特有的香氣。
下一章:九境成丹萬骨枯(第二章 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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